沐春無意捲入任何人與人的是非之間。
但若是他的病人正在遭受傷害,他就不能坐視不理。
“爲什麼不能吃助眠藥?”李牧有些不解。
“沐春醫生的意思想必是你沒什麼病,爲什麼要吃藥。”張文文補充道。
“我有病啊,我覺得我有幻覺,幻嗅,我覺得世界不真實。”李牧苦惱萬分。
人類總是以眼見爲實,這正是幻覺會嚴重影響一個人日常生活的原因之一。
對幻覺的不信任會帶來混亂,不僅僅是當下生活受到嚴重影響,久而久之還會侵蝕過往的記憶。
過往的記憶對一個人來說非常重要,可以說它們決定了一個人是誰,擁有怎樣的人生,而一旦記憶發生錯亂,人對自己的感知就會變得混淆不清。
人的視、聽、嗅、味、觸覺進入大腦,形成感官記憶,轉瞬即逝,但足以幫助大腦對所處環境形成一種即時的感覺。
當存在幻視和幻嗅的時候,人類的感官記憶和長期記憶發生衝突,世界開始變得扭曲,周圍的一切也變得不真實。
缺乏穩定感是恐懼的來源之一。
這也就是李牧恐慌的原因。
他急於弄清爲什麼每次走進浴室都會聽見貓叫聲還會聞到難聞的氣味。
因爲無法證明這兩樣東西是真實存在還是僅僅是他大腦的想象,李牧疲憊不堪。
如果在客觀世界中無法找到不合理的原因,那多半是自身出現了問題。
李牧是個有智商的讀書人,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求助於專業的人,於是他又一次來到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
對沐春而言,分析李牧目前的狀況不僅需要了解當下所發生的事,李牧所經歷的情感變化,還有一樣重要的東西就是“病情歷史”。
因爲年前已經有過治療,病情分析時就要將之前的情況和現在面臨的問題一併分析。
“上一次你也是擔心自己有什麼問題,你寢食難安,甚至懷疑自己做了傷害妻子的事情,所以,在你的記憶深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對不起妻子的事?”
沐春耐心地問,語氣像是一葉小舟停靠在湖面上。
“我沒有,對秋桐,我一直都是全心全意,除了有時候我工作的確比較繁忙,有時候我脾氣不好,可是要說有什麼傷害過妻子的事情,真的沒有,我不認爲我的記憶在這方面會出現什麼問題。”
“有沒有痛苦的記憶,或者闖入性的記憶,沒有辦法消除?”沐春又問。
“沒有,兩次都是因爲貓叫聲,可惡。”李牧似乎找到了源頭。
“有沒有出現記憶丟失,日常中的事情記不住或者將一些本該記清楚的東西弄錯?”
“也沒有,我的工作很大一部分是和數字打交道,要是記錯了什麼東西是很麻煩的。
如果找不出病來,我真的懷疑我可能中邪了,或者我們家裡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污染了。”
“這是SCP微電影看多了吧。”張文文邪邪地笑了起來。“啊,說起來還真的有一點像SCP那種,記憶混亂,有明確的觸發事件,SCP-XXX,貓叫聲。只要聽見貓叫聲,記憶會出現紊亂,情緒暴躁......”
“張博士還真是想象力豐富。”沐春這話可不違心。
不僅不違心,沐春還補充道:“有的時候,可怕的情感經驗和這種不可名狀的可怕事物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會讓人類本就脆弱的心靈變得疲憊不堪。”
“這麼說,還真的有可能。”
聊到神秘事件,李牧的眼神中突然放出了光芒。
“我只是比喻一下,當然,在我們已知曉的世界裡,是不存在這些東西的,文學創作而已,用來比喻只是爲了幫助理解。”
沐春糾正了一下。
“當然,我明白,那我現在要怎麼辦?”
“有點麻煩啊。”沐春說完又伸了一個懶腰。
“我想是不是暫時不回家?我可以暫時住在公司,公司有浴室,除了不能做飯,這個問題不大,我可以下樓吃。”
“這是個辦法。”沐春表示同意,“如果家裡的浴室是觸發混亂的環境,離開這個環境看一看是不是仍然會出現幻覺,的確能幫助我們瞭解是特定環境引起的混亂還是存在其它我們沒有發現的問題。”
另外,這份測試你也要完成一下。
李牧又喝了半杯咖啡,完成了沐春給他的評估量表。
沐春讀完之後,搖了搖頭。
“沐醫生?”張文文偷偷伸出手指,想讓沐春把測評結果給他看看。
沐春卻說,“這是病人的隱私。”
“沒事的,有什麼問題告訴我就可以,張醫生也是留學回來的博士吧。”
愛好聊天的張文文僅僅半小時檢查時間,看起來已經和李牧聊了不少人生啊。
“中度焦慮。”沐春說。
“沒有別的了?”張文文好奇道。
“暫時沒有看到,張博士有何高見?”
“如果可以先改變環境的話,一週後再複診也可以。”
“一週後再看看焦慮水平是否下降。”沐春同意這個提議。
“但是我希望我痛苦的時候就能來找沐醫生聊聊可以嗎?”
一杯咖啡,說出自己的困擾對李牧來說,雖然沒有能夠改變現實的困擾,但是精神上的確是比來醫院之前輕鬆很多。
還有一種支持,這種支持是在公司甚至秋桐那裡都無法獲得的。
走出醫院後,李牧給秋桐發了一條消息,問她中午是不是一起吃個午飯。
秋桐說中午約了朋友談點事,婉言拒絕。
怎麼看都像是有什麼心事不願和李牧交流。
對這個妻子,李牧突然覺得好像從來都沒有真的認識過她一般。
李牧翻看秋桐的社交賬號,看見她曬的照片,依然是豐富且有格調的生活。
下午茶都能拍出大片的感覺。
但是那些高級的調色,大氣的拍攝視角,李牧看着有些犯暈。
就像是審美疲勞吧。
可是他愛着秋桐,他知道自己愛着秋桐啊。
李牧點燃發動機,離開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沒有去公司,而是返回家中。
從醫院出來後,雖然沒有吃飯,但現在的李牧精神振奮,專注力也非常高。
將鞋子放入鞋櫃,他像一條警犬一般,聞了聞客廳的味道。
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穿着拖鞋,直接走進臥室旁的浴室,白天的浴室能有什麼叫他害怕的呢。
推門而入。
乾淨、整潔,沒有脫毛膏的異味。
李牧猜想,大概是因爲秋桐今天出門比較早,等李牧洗完澡之後,浴室就再也沒有人進去過,所以現在過去了兩個半小時,已經沒有什麼味道。
如此說來,脫毛膏的味道難道真的和秋桐平日裡使用的香水或者護膚品有關?
李牧摸了摸口袋,找到了沐春給他的玻璃瓶。
將瓶子放在鏡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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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覺。”張文文託着下巴盯着沐春看了半天。
“嗯,幻覺。”沐春漫不經心回答了一聲。
“難道不是他妻子有什麼問題嗎?”
“你怎麼和劉田田一樣,喜歡各種推測。”
“什麼和我一樣,我聽到有人提我的名字我就來了。”劉田田蹦蹦跳跳站到張文文身邊。
沐春微微擡頭看了兩人一眼,重新打開抽屜拿出香水瓶。
“我們在聊幻覺的事。”張文文說。
看着張文文越長越帥,淡黃色的外套穿在男人身上能穿到這麼帥氣的恐怕也不會太多。
這個張文文還不是什麼明星,而是醫生。
可惜劉田田現在腦子裡都是李牧到底怎麼了,對張文文的帥氣也是完全忽略了。
“\b我還以爲你們在聊李牧的事情,我看見他去停車場了,所以我就上來問問情況,他沒事吧。”
劉田田看起來是真的關心李牧。
“對了,劉護士有沒有養過貓?”沐春擡頭問道。
“當然啦,你忘了啊,去年我們在醫院裡發現的那隻小花貓。”劉田田回答。
沐春如夢初醒般說道:“對啊,去年醫院裡突然出現一隻小貓,而且那隻貓身上的傷口顯然不是正常活動造成的。”
“沒有貓會把自己弄出那樣的傷,這個腳上就像是被人用釘子釘過,然後又把釘子拔了。”
劉田田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心疼起當時救治的小貓。
“這麼殘忍的嗎?”張文文問道。
“當然了,張博士應該沒聽說過這件事吧,說起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沐醫生?”劉田田拿出手機,想看看當時給小花貓拍的照片是什麼時間。
“元旦那會吧,我記得是週一,我們去附近很有名的那家燒烤火鍋店聚餐,還帶着小貓一起去的。”沐春也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沒錯,那天電視裡還在放【奇-葩對決】,那時候我還問沐醫生李牧到底什麼問題,爲什麼來我們醫院,沐春醫生緘口不言,保密原則貫徹地實實在在的。”
劉田田說的話張文文似懂非懂,“這麼說沐醫生那麼小氣的還請你們吃燒烤?”
“當然不可能,沐春醫生怎麼可能請客,而且,他什麼烤雞心、烤腦花都不吃,連羊腰子這麼好的東西他也不吃,不僅他不吃,他還能表現出一種你們也不該吃這種東西的態度,我們也就不好意思吃了呀。”
“你們本來也就不要吃這些東西的吧。”沐春冷笑一聲。
“這也就算了,反正還可以吃烤肉串對吧。劉淡淡好心,看小花貓不停叫喚,心想肯定是餓了,就給它吃烤肉,結果小花貓面色猙獰,真的,貓猙獰和痛苦的表情也是異常恐怖,尤其是那種絕望的叫聲。”
劉田田此刻回想起來還覺得心有餘悸。
“爲什麼?是這個肉有問題嗎?”
張文文警覺起來。
“我們懷疑是老鼠肉,但是沐春老師卻說可能是貓肉。”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沐春不可思議地看着劉田田。
“這樣的話很沐春。”張文文立刻幫劉田田擋刀。
“謝謝張博士,沐醫生就這個樣子,我們都已經習慣了,話說回來,爲什麼那隻貓會出現在我們醫院,又爲什麼它的腳上會受這樣的傷,到底我們附近是不是真的有虐貓狂啊?”
“有可能就是那家黑-店,有些店專門採購野貓,所以有些人就到處抓野貓,有時候貨不夠的話,家貓也可能被抓走。”
張文文越說越恐怖,劉田田越聽越覺得這事情不對勁。
“也許是在貓的腿上打一個洞,然後穿進一個鉤子,和烤鴨店賣的烤鴨一樣,掛在杆子上。”
想到這裡,劉田田打了一個寒噤,二十度的春天,劉田田突然手腳冰涼。
“不可能,小貓還活着,怎麼可能掛在杆子上,如果掛在杆子上又怎麼會出現在五樓。”沐春反駁了一下。
“那是怎麼回事嗎?”劉田田越來越糊塗,“但我覺得肯定不簡單,哦,對了張博士,李牧那時候也說他總是聽到貓叫的聲音,但是後來據說是他們小區裡面的通風口有問題,貓鑽進去就逃不出去了,然後就死在裡面。”
“這麼恐怖的事情沐春醫生怎麼從來沒和我說過。”張文文有些不服氣的樣子。
“你也沒問過我啊。”沐春說完又轉身對劉田田說道,“你對李牧真的很關心啊。”
“我對楊星也很關心,那個人渣,我就不說話,看沐醫生打算怎麼辦。”劉田田嘟了嘟嘴。
“這麼聽下來,這個貓還真的是很有故事啊,沐醫生打算怎麼做?”張文文問。
“我正在問,結果被你們倆越說越遠,差點繞不回來了,不過還真的是說對了一些事情,到底有沒有虐貓的人,到底是不是和烤肉店使用貓肉有關,聽起來還真有點意思。”
劉田田趕緊打斷沐春,隨後說道:“沐醫生可不要開玩笑,當時小花貓的傷口我現在越想越覺得是人爲的。”
“那它是怎麼出現在花園橋社區醫院五樓的?”張文文有些想不明白,“還有,你們誰有當時的小花貓傷口的照片嗎?”
出於好奇和不安,張文文突然很想看看那隻受傷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