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思心事重重，她坐在沐春對面，想要傾訴又怕耽誤沐春的工作。
好在八點的時候既沒有約好的複診病人，也沒有新的病人。
只是仲春將至，路邊的垂絲海棠已經和櫻花一般絢爛，奈何細雨綿綿仍舊叫行人愁緒難解。
“這就是春天啊。”沐春伸了伸懶腰，走到窗臺，擺弄起窗臺上的幾個玻璃小瓶子。
宛如墨水瓶一般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子整齊的擺放在一個木盤子中，沐春一個一個瓶子檢查完之後，小心翼翼地端到桌面上。
“老師要這些瓶子做什麼？養花嗎？”楚思思心情煩躁，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做香水。”沐春說道。
“什麼？”楚思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任誰都不太可能相信，一個男人說他要做香水......
“嗯，做香水啊。”沐春以爲楚思思沒有聽清楚，於是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老師說要做香水，但是......這也太奇怪了吧，男生自制香水？莫非是要送給喜歡的女孩子？”
“爲了治療。”沐春一本正經回答。
噗！
“誰信啊，用香水治療嗎？”
楚思思笑了，在沐春看來她笑的心不在焉。
這時，劉田田走了進來，扔給沐春一瓶限量版的香水。
“這就是我上週用的那款，包裝早就扔了，瓶身上也沒有，天知道，香水瓶又不是礦泉水瓶，瓶身上怎麼可能有成分介紹。”劉田田沒好氣地說道。
“也是，也是。”沐春感激地雙手接過香水，像是捧着什麼寶貝一樣。
“真的找不到成分嗎？”沐春委屈巴巴地端詳着淺粉色的香水。
“這是香奈兒去年的那款香水吧。”楚思思一眼便認了出來。
劉田田轉過臉看了一眼楚思思，說道：“楚醫生果然是對這些奢侈品牌的瞭解程度可以用——如數家珍來形容吧。”
“我記得我給護士長送過一瓶。”楚思思說道。
劉田田剛嘟起嘴打算問楚思思爲什麼沒有給她，想想自己也不是這種貪小便宜的人，何況現在身心科也不如以前那麼缺病人。
“既然知道品牌和型號，應該找到成分不難吧。”沐春高興地問，看起來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學生。
“再買一瓶就好了啊。”劉田田一邊從口袋裡取出新買的髮夾夾到帽子上，一邊說道。
“要錢的！”
大實話自然是大聲說。
兩位女生一聽，不禁笑了起來，“停，不要哭窮。”劉田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網上找一找就能找到成分了，各種購物網站找一下就行，或者去香奈兒的官網瞭解一下，這款香水我記得是CHANCE EAU TENDRE，邂逅柔情香水。”
楚思思還沒說完，沐春就打開瀏覽器，快速搜索起來。
“找到了！”沐春高興地說。
隨後，他拿着香水瓶放在顯示器前方比對了一下，又自顧點了點頭，好像在實驗室舉着試劑瓶做實驗一般認真。
“老師，你不會是要仿製香奈兒的香水吧。”楚思思愈發覺得沐春的行爲古怪極了，但是他平日裡除了正常的時候，其他時候都挺古怪的，做香水這種事情放在沐春老師身上看，弄不好真的是與治療病人有關呢？
楚思思也不敢多想。
楚思思也不敢多問。
“幸運轉瞬即逝，從不停留……你只有幾秒時間抓住機遇。
它的出現，無法被預期。
然而，當你決定抓住它，一切皆有可能。”
沐春看着電腦唸了一會，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劉田田淡然道：“跳過跳過，這是香水的創作靈感，就好像設計師設計一件禮服的設計靈感，畫家創作一副作品的靈感以及小說家寫一部小說的靈感。”
“好好，跳過。”
要是給沐春戴上一條紅領巾配上一件白襯衫，此時的他絕對是好好少年的模樣。
求知、探索、堅持。
濃濃的三好學生既視感。
只是這位三好學生不好好寫作業也不好好看書，而是在研究香水——還是女款香水。
“找到了。
“邂逅柔情香水”是邂逅系列中更具柔美氣質的香氛作品。當馥郁的香氣蔓延，溫柔與感性並存，分外撩人心絃。此刻，創造你的幸運。
啊，這是什麼呀，香水就是用來撩人心絃的嗎？”好學生虛心請教。
“可以這麼說，當然也是爲了愉悅自己，我用香水絕對是爲了愉悅自己，我做任何事都不希望是討好別人。”
劉田田滿臉驕傲地說着，右手託着下巴，視線完全就看着天花板。
“好好，關鍵地方終於到了，”沐春閉上眼睛，雙手離開鍵盤和鼠標，做了一次充分的深呼吸之後纔將視線重新回到頁面上。
“此款香氛融合茉莉精油與玫瑰香精的花果香調，明媚動人的柔美氣質，比以往更加飽滿豐盈。”
“就是這個。”楚思思說。
“嗯，沒錯，這是沐春醫生想要的成分。”劉田田補充了一句。
“不對，不對，不是還分前調和後調嗎？這成分上就告訴我融合茉莉精油和玫瑰香精，不是等於沒有說清楚嗎？好像在說這瓶香水是青椒炒肉絲。”
“什麼——鬼？”劉田田一臉嫌棄。
要是世界上的男人都和沐春一樣，將香水的成分比喻成青椒炒肉絲，劉田田一定單身到底，絕不和沒有情趣的人一起生活。
“那就抱歉了，沐春大醫生，這就是我們能想到的找到成分的辦法，要不然你只能給香奈兒研發香氛的部門發郵件瞭解一下了。”
沐春聽完劉田田的建議，慎重地點了點頭，“這個建議真的不錯，我給他們發郵件。”
“這可能涉及商業機密吧，最多也只能告訴老師一些簡單的成分，絕對不可能把配比之類的全都告訴老師的。”
楚思思謹慎地提醒了一聲正處在興奮中的沐春。
沐春將香水噴灑在自己的手背上。湊近聞了一聞，皺起了眉頭。
“今天聞又覺得不像了。”沐春遺憾地把香水瓶放到桌角。
剛纔還如獲至寶一般捧在手中，現在又嫌棄地把香水推到桌角，沮喪地抱着腦袋。
“誒？不對嗎？上週我一直都在用這款香水，沒有換過啊，我肯定沒有記錯。”劉田田說。
她可以百分百保證自己沒有記錯。
“那麼會不會香水噴灑在不同人身上味道是不一樣的呢？”
沐春問道。
這時候他想起來過年前在商場路過的那家香氛店，店裡的女孩曾經告訴沐春，通常人們使用的都是成品香水，這種香水是由不同的香調混合而成的，將它噴灑到皮膚上時，香水會按照一定的順序散發香味。
但是女孩沒有說不同的人噴上香水之後香水的味道會不會改變呀。
這可真讓人聯想到《香水》啊，這位小說家一輩子也就寫了一本特別有名的小說，但是這本《香水》可真是天才製作，奇異而迷人。
犯罪的氣息似乎全都淹沒在香味之下......
照小說中的說法，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的氣味，加上成品香水的氣味，一定是一種氣味加上另一種氣味，多少會和單純的一種味道有所不同。
沐春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有點懊惱怎麼這麼重要且簡單的道理他到現在纔想明白。
“田田你今天沒有用這款香水嗎？”
沐春又伸手拿過香水瓶，隨後趁劉田田不注意，將香水噴灑在她的手背上。
“沐春醫生，你可真是......活潑過度啊。”劉田田沒好氣地說道。
“不對，還是不對，爲什麼我上週會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是今天卻怎麼也聞不出來呢？”
沐春百思不解，心中淡淡憂愁。
楚思思在一旁也不知道沐春到底在想什麼，爲什麼突然對香水的味道那麼執着。
“老師，老師？”看到沐春呆呆的不說話，楚思思小聲喊道。
沐春突然想到，讓楚思思也試一下這款香水。
楚思思連連搖頭，“我不要，我容易過敏，所以香水都是買回來看的，根本不用。”
“過敏？”劉田田大驚。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楚思思問道。
“不奇怪，人類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過敏，香水過敏也是正常的，畢竟成分複雜，而且很多成分都是花裡面提煉出來的。”
沐春一邊解釋，楚思思一邊點頭，劉田田則是百無聊賴。
“不是這款香水的話就還給我，很貴的。”
“385。”楚思思笑着說。
“385也不便宜了，可以吃一頓海鮮自助餐了。說起來，好久沒有吃到思思家裡的壽司了，好想吃啊。要不然給家裡打個電話，讓廚師做一些中午送來吧。”劉田田提議。
楚思思垂下眼眸，搖了搖頭，“最近可能都不行，我家裡有點事。”
“你家裡有點事？”沐春心頭一陣慌亂。
楚曉峰的事情楚思思應該不知道纔對啊。
真是的，人就不能說謊，故意想要隱瞞什麼事的時候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那件事一樣。
人的大腦可真的是一點都不友好啊。
“是我媽媽，我媽媽好像遇到一點事，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緊張......”
“那就讓她來醫院看看呀，找沐春醫生看看就會開心了，不是很多病人哭喪着臉走進身心科，離開的時候都是高高興興的嘛！”
劉田田說完，衝着沐春擠了擠眼，“對吧，沐春老師。”
“是，哦不，張大律師我可幫不了。”
沐春將網頁關閉，沒有找到記憶中的味道他稍稍有些失落。
既然這款385一小瓶的香水不是自己在找的那個味道，可能還要想辦法自己調製。
但是怎麼做才能找到成分呢？
難道一樣一樣嘗試過來？
他的腦海中出現無數種排列組合的可能，就算排除掉一定不可能加入這款香水中的成分，想要全部調製一遍恐怕幾十年也不夠。
也許是自己多慮了吧，那個味道可能並不是什麼有意義的事。
還在思索之際，當天的第一位病人出現在了身心科診室門口。
“李牧？”劉田田一眼就認出了最近人氣頗盛的李牧。
“那個，沐春醫生現在在開會嗎？”李牧禮貌地後退到走廊上，隨後問道。
“沒有，我們在研究香水。”沐春如實回答。
楚思思看了沐春一眼，心想，沐春老師怎麼老實起來這麼老實啊，看來想要和老師聊聊媽媽的事暫時是不可能了。
“別聽沐春醫生胡說，我們在討論案例。”劉田田一改往常的開朗，說話的時候竟然還帶有幾分羞澀。
“哦，是我在研究香水，劉護士看着我研究香水。”沐春試圖解釋。
劉田田瞪了沐春一眼，目光中一把小刀飛過，就差沒有飛到沐春臉上。
“我說錯什麼了嗎？”沐春湊到劉田田身邊小聲問道。
“沒什麼。”
爲了證明自己的確是在和沐春醫生討論案例，而不是什麼研究香水，劉田田離開門診室的時候，只能讓香水仍然留在沐春的桌面上。
“這算什麼事嘛！”回門診大廳的時候，劉田田心裡還有一點點不愉快，只是能看到李牧可算是一件大事，絕對算是她劉田田的今日頭條好事。
只可惜好好的男人結婚那麼早，世界上哪裡還有真正的滿分男友啊。
就算是李牧，那也是名花有主，只能在節目中看看而已。
“沐春醫生。”
等兩位女生離開後，李牧才走進門診室，看起來很隨意地轉身將門鎖了起來。
“鎖門？”沐春注意到這個細節並且直接問了出來。
“嗯，我怕被人聽到。”
已經換上一身春裝的李牧看起來比冬天來醫院的時候更爲帥氣。
“好的，那就把怕被人聽到的事情告訴我吧。”
李牧慢慢走到沐春身邊，在剛纔劉田田坐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沒有打算隱瞞什麼。
一點也不打算隱瞞。
經過之前的治療，李牧對沐春可以說是完全信任。
眼下這樣的事，除了能和沐春說說，李牧也實在想不到還能和誰說。
而就在李牧在沐春旁邊坐下時，沐春隱約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