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就是用來治療的嗎

上午十點三十分,張枚回到律師事務所,難得一天不用處理案件,張枚坐在辦公室中本想休息一會,突然間她就想起了沐春要買鼓的事情。

真的是陰魂不散的感覺啊,明明看上去就像是隨口一說的事情,我爲什麼要這麼記在心上啊。

張枚稍稍在心裡抱怨了一分鐘後,打開員工系統,把助理叫到辦公室中。

“我記得你面試時候說大學裡組過樂隊是不是?”張枚的記性一直很好,助理張葉已經來律師事務所兩年了,張枚依然記得他面試時候說過的話。

張葉也有些驚訝,想到自己在公司很少提起樂隊的事情,怎麼老闆也會知道?

驚訝之餘害怕說錯什麼話,張葉點點頭,三十歲的人在張枚面前就跟一個剛讀大學的小男生一樣。

“你緊張什麼?我看上去很兇嗎?”張枚問道。

張葉一聽,感覺不太對勁,連忙說:“沒有,我就是突然沒有反應過來,說實話,來到這裡工作後,爲了儘快適應工作節奏,早日自己可以單獨接手案子,很多興趣愛好都因爲時間有限放棄了。所以剛纔聽您這麼一說,我稍稍有些驚訝,沒想到張律師竟然還記得。”

“原來如此。”張枚點了點頭,心想,雖然平日裡對員工是嚴厲了一些,但也不至於讓人有凶神惡煞的感覺吧。

言歸正傳,張枚又問,“鼓這種東西你是不是瞭解?就是樂隊用的那種鼓。”

“你是說架子鼓?”張葉說。

“對,架子鼓,就是那種看上去有很多東西,搬運起來也很麻煩的那種。”

張葉青澀地笑了笑,他不想在張枚面前顯得自己很精通架子鼓,雖然他在大學玩樂隊的時候是一名吉他手而不是鼓手,但是他對鼓還是非常瞭解的。

在樂隊裡,鼓手看起來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當然很帥的除外,可是鼓手又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如果將一個樂隊比喻成一個人,那麼鼓手就相當於人的骨架,他完全都對的時候,聽衆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驚豔的地方,因爲聽衆可能更注重吉他、鍵盤這種在旋律上更表現血肉感的樂器,但是一旦鼓手出錯,聽衆會立刻察覺到不對勁,特別不和諧的感覺一般人都能立刻發現。

吉他和貝斯也許還能稍稍混一下,和絃少稍稍錯一點點,也許在現場演出的時候也就含混過關,但是鼓手出錯,真的就和整個人的骨架出現問題一樣,任何一處錯位和突然骨折都是很難含混過關的。

“不知道張律師是想要了解哪方面?”張葉恭敬地問。

張枚原本想着讓張葉按照沐春手繪圖上的款式配一套直接送到醫院,但是現在她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以前沐春要買一些東西的時候張枚也沒有太大好奇。

咖啡機、冰箱、跑步機,這些東西張枚多能理解,沐春麼大概貪圖好一點的辦公環境,又想着能上班時候喝上好喝的咖啡,還惦記着能在上班時間運動運動。

這些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張枚看來,身心科放一臺好一點的咖啡機也能讓楚思思喝上過得去的咖啡,跑步機對楚思思來說就更重要一些,醫生的工作大部分時候就是坐着,要是不注意身材,體型很快就會走樣,所以沐春說的也不錯,跑步機放在身心科對楚醫生也有鼓勵她多運動的作用。

擔心女兒一心學習忽視運動的張枚,自然也不會爲了省錢拒絕沐春買跑步機的要求。

但是沐春的要求可一直都沒有停過,而且大有越來越天馬行空的趨勢,比如鋼琴。

也不知道他要鋼琴做什麼,這件事情張枚本來想要問問沐春,可是和沐春說話總是容易被帶了節奏,一晃也就忘記了。

現在好了,鋼琴之外還要什麼架子鼓,這就讓張枚愈發感到匪夷所思。

這是醫院門診室呢還是音樂教室呢?

看着張葉還是有些緊張不安,張枚讓另一位秘書衝兩杯咖啡送到辦公室,隨後請張葉坐下說話。

“這種鼓成年人還能學會嗎?”張枚問。

“當然可以,不過就像很多樂器一樣,鋼琴、小提琴等等,這些都是早一點開始學會好一些,成年人學樂器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想要在音樂領域有特別好的成績就會難一些。”

“應該是會難很多吧。”

張枚微微笑了一笑,辦公室的氣氛也慢慢輕鬆下來。

“你見過成年人學鼓的嗎?”

“當然見過。”張葉自信滿滿地回答。

他想到他的大學同學,那傢伙絕對算是一個勵志的典型。

“成年人學這種東西有什麼意義?就爲了組樂隊嗎?”張枚端過咖啡,捧在手中,隨口又問了幾句。

張葉的回答令張枚有些迷茫,張葉興高采烈地對張枚說,“很有意義,他們樂隊的鼓手就是高三開始學鼓的,是一個非常勵志的故事,那個鼓手有一個奇怪的習慣。”

“習慣?”張枚有些好奇。

“嗯,你肯定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人。”

聽助理這麼一說,張枚又笑了,她想說,“這個真是笑話,律師可是和形形色色人打交道的職業,也許大家只看到現在的張枚,\b好像一直在爲一些有錢人和有錢的大企業提供法律服務,就以爲她的世界就是一些有錢人。

其實張枚年輕時候也是接觸過各種案件,尤其是她剛從大學畢業不久,一直在做公益律師,爲農民工討要工資,幫助深陷家暴的農村婦女和丈夫離婚,還有各種各樣拿不到律師費並且耗時費力的案子。

張枚也是一點點成長起來,在積累經驗和爲社會做貢獻的過程中慢慢成長的。

要說她見過的人少,也真的是笑話了。”

當然這種事張枚也不會和一個年輕助理多討論一句。

於是,她喝了口咖啡,繼而順着助理的話說道:“什麼樣的人,你能描述一下嗎?”

張葉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同學的樣子,接着將他勵志的故事告訴了張枚,過程中毫無添油加醋的成分,在張葉看來這個人的故事也真的不需要額外的添油加醋。

“你是說他原來有病?”張枚聽完皺了皺眉頭。

助理說道:“對的,時不時就會很緊張,我這位同學人高馬大的,其實還挺帥,但是吧,他有個毛病,我長這麼大也就見到過他一個人這樣子。”

“就是經常會抖動身體?”張枚在腦海中想象着那種說話時候抖動身體的樣子,在她想象中大概就是和說話喜歡抖腿一樣吧。

助理怕張枚不理解,模仿着同學的樣子抖動了幾下肩膀,還歪了幾下嘴,看起來一抽一抽的。

“這個難道不是抽風?或者驚厥什麼的?”

張枚其實也不理解這些詞對應的症狀究竟表現爲什麼模樣,只是想到了這些詞,她覺得更適合描述助理剛纔的動作。

“不是的,不是驚厥和不是抽風,但的確是比較像抽搐,可是他的意識是清醒的,而且這些怪異的動作也沒有影響他的智商,這傢伙智商可不低,尤其是扒譜子的能力特別厲害。”

助理擔心張枚聽不懂什麼事“扒譜子”,又稍稍解釋了一下就是聽到一首歌,比如《年少有爲》,他立刻就能把譜子寫下來,基本上聽一兩遍就夠了。

“這個有點厲害,我知道扒譜子是怎麼回事,不過也就是流行音樂比較容易吧,要是古典樂可能就沒這麼簡單。”

助理搖搖頭,坦然說自己不懂古典樂,自己就是個玩流行樂彈民謠吉他的音樂愛好者。

“這樣的人在演出的時候不會有問題嗎?他這樣時不時抽動一下,不是什麼多動症之類的?”

“多動症?”張葉不太理解這個詞。

張枚也是從楚曉峰那裡聽說過這種病,說是不少孩子在學校被老師批評,說他們學習習慣差,行爲習慣不好等,其實不能怪孩子,他們也不是學習習慣差,行爲習慣不好好養成,他們是沒有辦法,因爲多動症是一種和生理有關的症狀,就算你把孩子綁在椅子上他們還是要動來動去。

渾身像是有無數看不見的蟲子在爬一樣。

“但是他沒有病啊,我們關係特別好,我還問過他,他說小時候去看過醫生,吃了不知道多少藥,還被同學笑話,後來吃了藥也沒見有用,索性就不吃了。”

“不會影響表演嗎?”張枚對這一點很在意。

“完全不會。”張葉果斷否定,繼而說道:“這就是我認爲他特別勵志的地方,他學鼓,練習打鼓,沒日沒夜,非常勤奮,高三才開始學習,大二的時候已經非常厲害,最神奇的是,他在打鼓的時候就完全沒有這種怪怪的症狀發生。”

“完全沒有?只要打鼓的時候就不會——抽動了?”張枚覺得這話有些不可思議。

張葉確定無疑地點了點頭,“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視頻啊。”

“你還有視頻?”張枚認爲看看倒也不耽誤時間,她還真的想看看一個多動症一樣的人怎麼就在打鼓的時候完全不會有異樣。

張葉打開B站,很快便找到了大學時候演出的視頻,他找了一條兩分多鐘的視頻,進度條拉到鼓手的特寫鏡頭後,助理按暫停鍵,隨後將手機遞給張枚。

畫面上的男生穿着寬大的白色短袖,頭髮微微有些卷,看起來就是那種自然捲的樣子,鼓棒交替揮舞,鼓手全神貫注,完全沉浸在演出之中,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協調的地方。

“的確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張枚把手機還給助理。

“是的,他自己也會說很神奇,然後又說什麼上帝開錯一扇窗總會給你一份特別的景色。”

“這話也的確不錯,用在他自己身上也是很合適。”張枚讚賞地說道。

“我們猜測這可能可節奏有關,你知道吧,有些歌手,邊唱邊跳那種,和可能也有和我同學一樣的問題,身體就是喜歡不受控制地動。”

“聽起來這還是一種天賦了?”張枚自言自語。

“也許是吧,對大部分人來說不好的東西,可能對一些人來說也會是上天的禮物,反正我覺得我那位同學真的是非常勵志。”

張葉說完,咖啡也喝完了。

三月的春光在張枚身後的窗外顯得耀眼奪目,張枚轉過椅子看着窗外,肩膀微微有些顫動。

她試圖體會一下這種不能控制的身體動作,發現想要模仿也是不容易。

委託張葉挑選一套架子鼓快遞到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身心科之後,張枚看着窗外的香樟樹和不爭春光優雅綻放的海棠。

這時候她突然想到,沐春莫非是爲了治療病人?

難道他真的會爲了治療一位病人想到買一套架子鼓?

這世界上還有人這樣看病的?

張枚覺得不可思議,窗戶上卻隱隱約約映照着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如果買架子鼓是和治療病人有關,鋼琴難道也是爲了治療病人的?

正在想着,張枚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她接起電話放到耳邊,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哭聲連連。

張枚發現自己一時半會根本說不上話,對方只知道哭,也不像是要聽她說什麼話的樣子。

於是張枚用員工系統詢問道,“剛纔誰把電話轉到我辦公室的?”

平日裡轉到張枚辦公室的電話一般都經過至少兩位助理接待和調查。

只要張枚在系統裡詢問一下就會有人將之前的溝通記錄發送給張枚。

她耐心地看着桌子上的白色陶瓷鬧鐘,金色指針走過十五秒後,張枚又問了一遍,兩位助理同時發來消息說並不清楚來電內容,正在調查中。

“張律師,是我。”

就在這時,電話那頭終於停止哭泣,好好說了一句清楚的話。

“你是?”張枚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但是這份熟悉感似乎非常遙遠,像是過去時光裡一顆酸澀的李子,張枚的記性很好,沿着這股酸澀的味道,她很快就找到了一絲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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