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點,霧霾降臨,繞海的每一條街巷都像是撒上了一層層又一層沙粒。
廣播裡不停提醒着有呼吸道疾病的人羣夜晚儘可能留在室內不要外出。
白露舉起手上的透明玻璃杯,舉起,再舉起,搖晃,再搖晃。
自從遇到過那個女扮男裝的人之後,白露再也沒有來過這家爵士樂酒吧,她也幾乎已經不再接觸任何酒精。
有一天,白露起牀,把櫥櫃裡所有的酒都放到桌面上,隨後一瓶瓶打開,一瓶瓶倒入水池中,她已經下了決心不再飲酒。
她已經做的很好了。
所以,今晚,白露決定放縱一下。反正也已經沒有什麼不能放縱的理由了。
舞臺上正在演出的曲子異常耳熟,彷彿是爲了嘲笑白露而特意準備的表演。
“還需要嗎?”調酒師低沉着嗓音問道。
白露擡眼,迷離地看着這個小個子調酒師,雪白的皮膚,俊俏的五官,單薄的身材,仔細裝扮過的妝容,看上去很自然也很——帥氣。
“現在男生都長得那麼好看嗎?”白露點了點杯子軟綿綿地問。
“是吧,顏值即正義的年代啊。”調酒師嘴角悄悄一揚,聲音似有似無。
“嗯,是吧。”白露端起杯子搖晃了一下隨後一口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再來點吧。”調酒師又說。
搖曳的人影,調酒師身後的架子上無數酒瓶的疊影漂浮在半空之中,漸漸朝向白露而來。
“不找個人聊聊嗎?一個人很寂寞吧。”調酒師一邊忙着擦拭手上的酒瓶一邊說道。
找個人?白露眯着眼睛,託着下巴,一側毛衣滑落肩膀,露出潔白的脖子和流光溢彩的流蘇耳環。
“很漂亮的耳環。”調酒師讚美道。
“你喜歡嗎?過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耳洞。”白露朝調酒師招了招手。
調酒師沒有靠過去,而是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不讓姐姐看一下嗎?”白露笑的愈發妖豔,笑聲也是愈發溫柔。
“還是找貼心的人聊聊天吧,我覺得你可能醉了。”調酒師說完,將白露放在一旁的手機輕輕推到白露的手邊。
“貼心的人?”白露搖搖頭,把手機抓在手上,來回翻着身。
“難道姐姐一個貼心的人都找不到嗎?”調酒師託着下巴專注地凝視着白露的眼睛。
這雙眼睛裡帶着不屑和冷漠。
白露忽然一陣哆嗦,伸手拉起了毛衣的衣領,這時候,她又發現右手邊不遠處一個男人的目光匆匆從她身邊移開。
無聊!
白露在心裡咒罵了一聲。
“沒有貼心的人,真的是很爲難的啊。”調酒師又說。
“誰說沒有的。”白露一賭氣拿起了手機,劃開屏幕,打開聯繫人列表。
來回翻了一圈,只找到一個人!
那個人,應該算是貼心的吧。
【叮~~~~~~~~~】
“喂。”
沐春的聲音出現在電話另一頭,白露妖嬈又自信地看了一眼調酒師,一臉得勝的驕傲。
“是我,我在繞海步道旁的JazzJazz club,醫生晚上沒什麼事吧?”白露一邊說一邊看着調酒師。
越是看着對方冷漠和不信任的眼神,白露越是想讓沐春立刻就來找她。
直到沐春答應會來之後,白露安心地掛了電話。
“貼心的人很快就來了。”白露說完又連喝了兩杯。
——————
二十五分鐘後,沐春出現在白露身邊,白露已經醉的糊里糊塗,抓着沐春的衣襟又是哭又是笑,還說了一堆讓人聽不下去的誘惑之詞。
“醫生不會是鐵石心腸的人吧,你讓我不要喝酒,我也不喝了,我今天沒醉,一點也沒有。”
白露說完一陣疲軟,倒在了沐春懷裡。
“多少錢?”沐春叫來老闆支付了酒費。
“我送你回家。”沐春扶起白露,想讓她稍稍清醒一些。
白露軟綿綿地坐直身體,又撲倒在吧檯上。
沐春覺得四下似乎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這氣味伴着酒吧舒緩曖昧的音樂,沐春覺得喉結處有些澀澀的不舒服。
“要不要來一杯?”白露端着酒杯舉起一旁還剩半瓶的伏特加給沐春又倒了一口。
“喝吧,我還沒見過醫生喝酒呢,喝完會不會和病人......”話沒說完,白露又倒在了沐春懷裡像一個小兔子一樣睡着了。
“白露,起來,白露。”沐春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料想到白露會喝醉,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白露會醉成這樣。
幸好早有準備,沐春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對方立刻道:“已經在門口等候,上車就行。”
沐春將白露抱出酒吧,一輛藍色雷諾汽車停在酒吧門口,駕駛位走出一個人幫助沐春把白露扶到後排入座,隨後繫上安全帶。
沐春則繞到副駕駛的位置入座,隨後,引擎聲響起,藍色雷諾車消失在霧霾中。
“沒想到你這麼謹慎。”駕駛位上的人摘下鴨舌帽,一頭烏黑的長髮在夜晚的路燈下反射着橘色的光芒。
“這是應該的,最近我總是覺得......”沐春怕對方擔憂,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說。
“背後有人。”駕駛位的女孩側了側頭調皮地說。
噗!
“說的是!”沐春指了指後排。
“她已經完全醉了,聽不到我們說話,但是不代表別人聽不到,這個世界可不安全。”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沐笑。
沐春在接到白露電話後就給沐笑打了電話,沐笑聽沐春說了個開頭就明白了沐春想要說的是什麼。
“還是麻煩你了,笑笑。”沐春說着將手伸到口袋裡。
“別啊,別在這種時候求婚啊。”沐笑突然搖着手說道。
“啊?求婚?”沐春一臉詫異。
“不是嗎?你不是準備向你的病人求婚嗎?她的丈夫不是已經抓進去了嘛,你們可是緋聞男女朋友啊,她可是鋼琴家呢。”沐笑的眼中閃爍着燈光。
沐春看着沐笑一直到她不好意思地承認,她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沐春裝作生氣地把手從口袋了拿了出來。
“誒?禮物呢?”沐笑又問。
“好好開車,笑笑。”沐春突然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這一天真的有些漫長,能坐在沐笑身旁,沐春突然睏意濃濃,想要休息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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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一覺醒來就到了白露家門口。
沐春突然驚醒過來,一看時間已經是十點三十分。
“哇,笑笑,你爲什麼不叫我?”沐春問道。
“你們倆睡覺,我叫你幹什麼?”沐笑關上kindle,重新打開了車裡的燈。
沐春揉了揉額頭,“她還沒醒嗎?”
沐笑解開安全帶探身到後排看了看,咣噹一下撞到了沐春的腦袋上。
兩人頓時大喊起來。
“你幹什麼突然擡頭啊。”沐笑一下拍在沐春肩膀上,“神經啊,擡頭也不說一下。”
“笑笑,下車吧。”沐春打開車門。
一陣寒風吹過,白露漸漸醒了過來。
“我這是在哪裡?”白露摸着額頭,勉強睜開眼。
“你家樓下。”沐笑回答道。
“我家?樓下?我不是在Jazz嘛。”白露迷迷糊糊地下車,迷迷糊糊向前走着。
白露一邊走一邊噁心,在電梯口終於忍不住吐了起來。
沐春過來幫忙,卻被沐笑阻止了。“還是我來吧,背後有人啊。”
沐春想起‘背後有人’這個詞是他們兩人讀書時常用的一個詞,這個詞似乎出自哪一本懸疑小說,沐笑說,背後有人可以代表很多東西,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小心】、【有危險】。
沐春發現在謹慎和小心方面沐笑似乎比他更有強迫傾向,於是只能老老實實看着沐笑扶着白露,而白露因爲醉的厲害,直接就吐在了沐笑身上。
從清洗到等白露吐完,確定能照顧自己之後,沐春和沐笑才離開白露家。
夜色中,沐笑看色毛衣散發着嘔吐物的腥臭味。
“沒事了,回去洗一下就好了。”沐笑開朗地拍了拍沐春的肩膀。
“實在是太麻煩你了。”沐春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你開車吧,我正好休息一下。”沐笑說着把車鑰匙扔給了沐春。
坐到車裡之後,沐笑將座椅往後退了一些,隨後開始脫毛衣。
沐春轉過臉去,“笑笑,你脫衣服能不能和我說一聲。”
“啊?需要說一聲的嗎?我裡面又不是沒有衣服,裡面不是還有襯衫嘛!”沐笑嘟着嘴不愉快地說道。
“好好,有就好。”沐春啓動引擎,將空調暖氣開到最高。
沐笑把毛衣捲起來放在後座接着把外套穿了起來,隨後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啊,還是着涼了。”沐笑把座椅拉到前面,嘆了口氣說道。
“你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嗎?”沐春問。
“不,我現在住在楚教授家附近,原來的房子已經賣了,沐春還記得我原來的家?”沐笑一邊將頭髮紮成馬尾一邊問道。
“是諾丁路2號,怎麼會不住了呢?我記得那套房子是你外婆家的老房子。”
沐春說完輕輕踩下油門朝楚教授家的方向開去。
“嗯,因爲爸爸生意上的一些事,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啊,讓沐春老師擔心了,新的住處在楚教授家隔壁,也是老式的房子,殖民時期的建築哦,小洋樓。”
“笑學姐炫富合適嗎?”沐春故意這麼說道。
“合適啊,小洋樓嘛,看起來好看,住起來就比較一般,不過價格比你們花園橋那邊新造的公寓還是便宜一些,我也比較喜歡這種老式的樓,這一點和教授還比較像呢,以後去看教授也比較方便。”
沐笑說完,拿出kindle看起書來。
“不要在車上看書啊,笑笑。”
沐笑故意說道:“除非你把禮物給我。”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的嘛!”沐春故作生氣狀。
“不是啊,還是能瞞住我很多的,沐春身上已經有很多沐笑弄不清楚的秘密了,至於禮物我還是能猜到的,你每次送禮物都是很彆扭,好像東西就不是你花錢買的,而是你偷來的一樣。”沐笑說完,攤開雙手,放在沐春面前。
開到前方紅綠燈的時候,沐春只能把香水拿出來放到沐笑手上。
接過香水的沐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香水的品牌。
“是這家店的啊,沐春還是很與時俱進的嘛。”笑笑一邊拆開包裝一邊說道,“這個香水店最大的特色是可以教客人自己調配香水,有很多女孩子對調香很感興趣,而且我聽說現在很有名的療愈師也是這家店的常客。”
“療愈師?”沐春想起來的確聽店員說起過療愈師的事情,而且好像還不止是這家香氛店的店員,他還在李牧那裡也聽說過。
確切地說是【奇葩對決】這個節目裡有一位療愈師,好像最近還人氣很高,很受粉絲喜愛。
“嗯,你還記得世華嗎?我們的同學柳世華,本科是藥劑專業的,後來沒有留在國內做身心科醫生,而是去環遊世界了。”沐笑拿香水在手腕上試了一下。
車廂內頓時一股清澈的香味,的確讓人有初雪正在融化的感覺。
“【梅與暮雪】,真是很好聽的香水名呢。”沐笑將香水放回盒子裡,轉過視線對沐春道:“你是不是不記得世華了?柳世華同學啊,那個富二代。”
“我......記得。他現在在繞海,而且是一名療愈師?”沐春問。
“是的,各種身心療愈,看上去是很小衆的詞,但是據我所知很多女性都蠻相信療愈的力量,據說經常會有一些沙龍活動,團體療愈訓練,還有一對一的療愈,還有一些開發的比較成熟的課程......目前繞海這邊比較有名的療愈師應該就是柳世華了吧,他的個人網站in可以瞭解下,哎,這些療愈師課程收費可不便宜,一次課程一個小時收費要800元呢。”
柳世華沐春當然是記得的,但要說記憶有多深刻實在說不上,沐春在讀書期間幾乎不和同學有太多來往,他不是那種人際關係非常好的男生,反倒是更像一個獨來獨往的人。
只不過他很早就很沐笑戀愛,因此整個大學生涯對沐春來說幾乎就只需要記得沐笑就好了,至於其他同學——他還真的沒有太深的印象。
“不過你應該不太記得其他人,你這個人就是太獨立了,簡直不合羣啊。”沐笑呵呵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