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繼續道:“後來有次見她與澤清一塊頗親近,我便有些不高興,於是到軍營呆了幾天,越在外頭卻越是惦記她,於是我確定,她在我心裡是不一樣的姑娘。我回來,教她本事,與她議事,讓她照顧我的起居……”
安若晨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這經歷這般耳熟。
她擡起頭來看龍大,她的心狂跳起來。
怦怦怦,怦怦怦。
尤如戰鼓雷動,血脈僨張。
“她聰明起來叫人驚訝,笨起來也是讓人惱火。有時候弄不清她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的。我告訴她我歡喜她,她卻只在意我賭氣的那句我不想與她說話了。”龍大盯着安若晨的眼睛,“她能夠察覺敵方的蛛絲馬跡,分析細作的一舉一動,卻不明白我對她的舉止示意,不瞭解我的言語表白。”
安若晨吃驚地張大了嘴。別多想,莫心慌。
可是咚咚咚,咚咚呼,心快要跳出胸膛。
“安若晨姑娘,我從未對一個姑娘似對你這般歡喜。我喜歡你。”
安若晨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若是再聽不懂,再打岔,再走神,我就得罰你念一百遍了。”
等等,說到哪裡了?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氣,先讓敲鼓的歇一歇,“罰我念一百遍什麼?”
“龍騰喜歡安若晨。”
安若晨:“……”
“若唸的還不管用,那就用寫的。”
安若晨:“……”
“直到她沒打岔不走神完全明白了意思爲止。”
“明白了明白了。”安若晨趕緊點頭。念一百遍什麼的就算了,抄一百遍她也扛得住,就怕將軍大人幼稚起來讓她寫完貼城門上去。依將軍大人任性程度,她怎麼覺得這種事他幹得出來。
“既是明白了,便回個話吧。”龍大嚴肅又正經。
安若晨:“……”將軍,你剛纔是說喜歡我不是說找我決鬥是吧?這表情怪嚇人的。
“你又走神了。”龍大皺眉。
“我沒有。”
“那你就是在想怎麼打岔。”
“我沒有。”
“那就給個回話。”龍大臉闆闆。
要是能暫時暈過去就好了。
安若晨仰着臉看着將軍大人,他真好看,板着臉也好看,皺眉頭也好看,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眼神裡透着緊張。
將軍大人緊張呢!
跟她一樣!
安若晨再深呼吸一口氣,張了張嘴,看到她這動作讓將軍大人更緊張了,她的心也跳得更快。
“容我考慮考慮。”她飛快地說。
“什麼?”龍大沒聽清。說這麼快乾嘛。
“我考慮考慮。”安若晨漲紅了臉,說得慢些了,但是聲音小了許多。
“考慮什麼?”龍大皺眉頭。
安若晨咬咬脣,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
“你定是也歡喜我的。”龍大道。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這麼直接戳穿合適嗎?將軍!
龍大不理她臉紅,又道:“我不是挾恩於你,但我對你有恩是事實。我不是用權貴壓你,但我官居二品是事實。我不是用樣貌誘你,但我相貌堂堂是事實。”
安若晨傻眼,將軍你是認真在說是嗎?這是在表現自己的長處還是想增加點自誇自擂的可愛?
“我知道你定是歡喜我。我可不若你這般糊塗,你對我如何,我知道的。”語氣裡充滿了自信與肯定。
什麼都被他說光了,安若晨不得不小心請教:“那將軍你讓我回復什麼?”
“何時成親?”
安若晨的下巴要掉下來。
“你我年歲都不小了,雖時機不太好,不過你曉得的,現在這時機總不會好的。仗不知何時打,細作也不定何時能抓住。總不能因爲這些,該辦的事便不辦了。我駐守邊關,也曾守過三年的。咱們總不能拖得幾年後。既是情投意合,便可把婚事定了。該置辦的置辦起來,莫耽擱。”龍大分析戰情一般分析着婚事安排。
安若晨眨眨眼睛,還在適應狀況中。
“你說呢?”龍大問。
“我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
安若晨沉默了一會,看龍大的樣子,看來她不說出來他不會善罷干休,“將軍,細作爲何不殺我?”
龍大盯着她,倏地開始來回走動打轉,一臉氣惱:“你看,我就知道,不是走神就是打岔!”
“我沒有。”
“還不承認!”
“我認真在考慮的。”安若晨拉住他,仰起頭無比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認真的。爲何不殺我?將軍對我青睞,將軍厚待我,他們是不是就等着將軍說對我動情的這一天。”
龍大安靜下來,看着她。
“將軍沒有弱點,沒有把柄。”
可是如果愛上了一個姑娘,這些就都有了。
“來不及了,安若晨。”龍大道,“若這真是他們的計,我已經中計了。”
安若晨忽覺得眼眶發熱,竟覺得這句話比“我歡喜你”還要來得打動她。不止是“我歡喜你”,而是“明知飛蛾撲火我亦歡喜你了”。
安若晨火速低頭,眼淚落入草地裡。她眨眨眼睛,把淚意眨掉。再擡起頭來時,已經從容多了。她對龍大道:“我考慮考慮。”
龍大撇眉頭不滿意:“不是已經有結論了嗎?已經中計了就不用考慮了。”
安若晨也撇眉頭不滿意:“就不能考慮別樣了嗎?中了計之後如何辦也得想想啊!” шшш •ttκǎ n •C○
龍大開口欲說話,卻被安若晨打斷了:“今日晚了,回去睡覺。改日再議。”說完很有氣勢地背手走了。
龍大萬沒料到局面反轉,這姑娘忽地厲害起來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忽然又折回來撲到他跟前,踮起腳尖抓着他的衣襟道:“你不許跟別人說呢。”
“說什麼?”
“說你歡喜我。”
“那還用說嗎?!”將軍一臉嫌棄。
“那也別說我歡喜你。”
“這個更不用說。”將軍大人的嫌棄表現得更明顯了。
“反正先保密。”安若晨皺着眉頭分外認真,可話剛說完卻覺得身上一緊,被將軍大人抱在了懷裡。
耳邊是他的溫柔嘆息:“原來將你抱滿懷,是這種感覺。”
安若晨頓時軟了,心也軟了,身也軟了。她猶豫了一會,伸手也將將軍大人抱住了。
原來抱着將軍大人的腰是這種感覺啊。她也好想大聲嘆息啊。
龍大笑了起來,她感覺得到他胸膛的震動。
然後她的耳朵被揉了,接着腦袋被摸了,他用手指撫摩她的頭髮。撫得她的臉快要燒起來。
她擡頭想看他的表情,他卻趁機低下頭來,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她呼吸都急|促起來,但沒有躲開。他微微側臉,似乎欲朝她的脣壓下,他的動作很慢,慢得似乎在給她拒絕的機會。
安若晨心中戰鼓敲得響震天,在猶豫,但沒動彈,這時候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龍大與安若晨都猛地一震,迅速朝那方向看去。卻是一個馬伕提着燈籠走過,看到了他們。那馬伕叫完了,這才反應過來看到了什麼。他連退好幾步,連連擺手:“將,將,將……”話也說不完,轉頭就跑。
安若晨呆若木雞看着那馬伕的背影消失,覺得自己再沒臉去馬圈了。
龍大摸了摸她的臉龐,讓她看向自己,一本正經的愉快問:“安管事,這人要滅口嗎?”
安若晨猛地推開他,撒腿就跑,臉燙得快起火,心跳得要唱曲兒。當然不能滅口,滅不了口,她用被子把自己先埋起來總可以吧!
剛睡下的時候心情很緊張,生怕將軍追來。
結果沒有。
然後又覺有些失望,接着她用被子捂着腦袋偷偷笑,笑着笑着又覺得苦惱。
第二天安若晨起晚了,因爲上半夜睡不着,後半夜睡太香,睡得太沉沒人叫她,待她起身時,聽說將軍已經出去了。
也挺好,這樣她有時間好好思考。
待到下午時,衛兵來報,說將軍回來了,請安管事準備,稍晚要去太守府赴宴。
安若晨快速將自己打扮妥當,又親自點查了一番將軍赴宴要帶的禮數,都齊備無誤,然後去了龍大的院子。龍大還在看份函報,見得她來擡頭看一眼,道:“待我看完這個。”
安若晨應了聲“好”,徑自去張羅他該赴宴的衣裳配飾,這些都是準備好了,拿出來檢查一遍分類擺好在他牀上。再翻出她之前準備的新年賀帖,這是隨禮數要一道送給各官員的,結果帖子上還是空的,龍大還沒寫字落款。
安若晨把帖子拿到書桌上,龍大正在給那份函報批示。安若晨待他寫完,將那落帖子塞過去,又遞給他一張紙,“正好筆墨都齊呢,把這句話抄一抄,籤個名,一共十五份。”
龍大揚揚眉頭。安若晨道:“早給了將軍,將軍未寫。這些禮數今日都要用的。”
龍大看着她,目光太熱烈,安若晨趕緊退後兩步,“將軍快寫,不然來不及了。”
龍大看看她,嘆息一聲,聽話地認真抄起來。安若晨在一旁伺候,他寫完一張她便擺一邊晾墨,龍大很快寫完了,安若晨正伸手去取這最後一張,手腕卻被龍大捉住了,安若晨嚇了一跳,下一瞬間卻被他拉進了懷裡。
安若晨不敢驚呼,敢惹來外頭衛兵的注意。她坐在了龍大的腿上,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屋門。
龍大把她的臉扳回來,安若晨忙道:“門開着呢。”
龍大皺眉頭:“你進來時爲何不關門?”
“從前都不關的。”
龍大道:“那你現在去關。”
安若晨臉通紅:“纔不要。人家會以爲我們要做什麼呢。”
龍大一臉嚴肅:“我是打算做點什麼,總不好滅太多人的口。”
又調侃她,安若晨皺皺鼻子,從他膝上跳下來,收拾桌上的禮帖:“將軍快換衣。”
“你考慮得如何了?”龍大也不叫人伺候,自己到屏風後頭更衣。
“嗯,確實想了想。”安若晨把東西準備齊備,站着等。
不一會龍大出來了,挑眉看了看她,“結果呢?”
將軍真好看。安若晨心裡甜甜地,上前替他整理衣領和腰飾。然後被龍大一把抓住了:“考慮的結果。”
“情況是這樣的。”安若晨認真開始說了,“細作不殺我,也許真的有這個原因,我與將軍親近,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從前也許還有輕視低估我的緣故,但如今劉則的勢力被剷除,閔公子暴露,將軍說過,他們必得需重新佈署。也許會有新的管事人過來。而這個管事人,見得中蘭城內如此情形,也許狀況就不一樣了。”
“確是如此。”
“所以我想搶着這時機把幾件事先辦好了。先是我家那頭的麻煩。他們可是一直未曾消停過。前一段雖是讓我爹受了二十棍仗刑,他會安分一陣子,但錢裴不放棄糾|纏,我爹那頭也定會被挑唆得不罷休。所以我想一是趕緊看看把我二妹的親事辦了,她想嫁到外郡去,離開這是非之地。說真的,我雖並不覺得她多壞心腸,但她畢竟是站在爹爹和她孃親那邊的。我既可憐她,又得提防她。她若遠嫁,於我也算有好處吧。”
龍大皺皺眉頭。想起找個好公子什麼的那些話。
安若晨不理他的小心眼,繼續道:“還有錢裴,他故意讓二妹來說他買了小丫頭,不知意欲何爲。但他這人記恨於我,卻是確確實實的。如今連商舶司的案子都沒能將他牽扯出來,恐怕他手上不止劉德利的把柄,連太守大人也都是忌憚他幾分的。我想着趁着今日,正好與錢大人見見面,看看太守大人與錢大人對此事的態度。”
“嗯。然後呢。”
“然後我四姨娘有些瘋顛,她讓二妹給我下毒。我二妹不敢。但我二妹也是制不住她的。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婦人,等我二妹遠嫁了,安家那邊的人我就都不再理會了。”
龍大道:“你的心也太軟了。”
安若晨道:“這些都是小事,就是有些煩人罷了。最重要的,是閔公子若真的走了,來接替他的人是何心思,是何手段。衙門和軍方里都還有他們的人,中蘭城內他又打算如何重新組織,對我這顆棋子又是何計劃?摸清了敵方的路線我們纔好琢磨對策。且閔公子在中蘭城算是戰敗而退,那對前線戰事有何影響?將軍這段時間忙碌,也定是在安排這些。”
龍大嘆氣:“我也不知對你的這些考慮是該歡喜還是着惱。”
“爲何?”安若晨撇眉頭,這就不明白了,她這般認真,有何可着惱的。
“我與你提男女之情,你與我議戰事之憂。你這是多不把我對你之情放在心上?”
“放着呢。這不是正要說了。將軍對我關懷,安排了盧大人、田大人保護我,教我武藝,給我兵器,指導我各種謀略對策,將軍想保護我,我心裡頭明白。我也想保護將軍。我必不會偷懶了,好好學好好練,不讓將軍擔心。將軍可安心去辦事,無後顧之憂。而細作的意圖我們還不清楚,在他們下一步計劃明朗前,我們仍保持現狀便好。將軍說,旁人看在眼裡,自然知曉,可是心裡猜測與我們自己大張旗鼓的挑明瞭辦喜事那是兩回事。我們不說,細作心裡就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