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御花園附近的清月湖中一池蓮葉,微風過處,蓮葉涌動,像是一**碧綠的浪潮,向着遠方推進,那滿目的綠看的人心曠神怡。
一身淡紫色長裙的女子站在樹蔭下,她單手揹負靜靜的看着前方,清淡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只是周身那似冰霜一般的氣息向外四散着,讓人無法靠近。
身後不知何時一身藍色錦袍的男子靠近,看着前面那孤冷單薄的身影,他俊朗的臉上滿是疼惜。隨之而來的便是愧疚,爲什麼,爲什麼在郢都的時候,他沒有一眼就認出她來,哪怕她換了一張臉,可是這世上小言兒是獨一無二的,不管怎麼改變,她都會是她。
可是……這段時間的相處,就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小言兒變了,她對他客氣疏離,再不會拉着他的手腕喊她師兄,戲稱他老頭子!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女似乎再也不會笑了,究竟是什麼剝奪了屬於她的快樂。五年,真的太久了!他們之間早已經隔了萬水千山了。
“再過段時間,這池子裡的荷花就都開了,到那個時候也算是這皇宮中的一道盛景。”易南潯收起臉上的失落之色,換上笑容,直接走了上去。
容淺偏過頭,看着走近的男子,她眸中微微一閃,很快又重新看向前方,“我記得西月國有一個很大的湖,那裡的荷花纔是最好看的,夏天到的時候,荷花盛開,奼紫嫣紅,在陽光的照耀下,每一朵都像是一道小小的彩虹,五光十色,美麗極了。”
“小言兒……你還記得……”易南潯情緒頓時高漲,看着那清淡的側臉,一臉動容。
容淺燦亮的眸中卻冷寂一片,看不出任何的喜悅,她的聲音如極北的冰雪一般冰冷,“前兩年的時候,我偶然經過那裡,看過一次,雖然很美,但是一旦過了季節,也不過剩下滿湖殘荷,終究不能成爲永恆的風景。”
易南潯的臉色陡然一變,看着容淺急聲否決道:“不對,小言兒,我們去過的!你說,這荷花雖然只有一夏的光景,可是它卻讓世間無數遊人騷客記住了它的姿容,它的高潔。你說就算你的生命有限,可是你也想如它一般,綻放最美麗的光彩。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藥王谷就在西月國的邊境,那個時候他們師兄妹三人會瞞着師傅偷偷出去玩,也是在那一年他們路過了月陽湖,湖中盛開的蓮花成爲了他們心中永恆的風景。
她說過的話嗎?容淺脣邊漫過一絲涼涼的笑意,她看了易南潯一眼,“我說過的話?我說過的話千千萬萬,可我又能記得多少?既然是過去的事情,那麼就讓它成爲過去好了。”
既然是過去的事情,那麼就讓它成爲過去好了。
易南潯面色瞬間僵住,他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從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親切,她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小言兒……”易南潯低喊一聲,這一聲虛虛浮浮,沒有絲毫的底氣,因爲似乎喊她一聲小言兒都讓他覺得不真實,也或者說,他自己都不敢說她是小言兒。
容淺轉過頭,看着前方,聲音中透着疏離,“蘇妄言五年前已經死了,而我,再也不想回想起過去有關她的記憶,所以……往後,易先生不必再將我當做蘇妄言。”就這樣與過去告別吧,這對誰都是好的。
易南潯神色一震,錯愕的看着身旁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什麼叫蘇妄言已經死了,什麼就不必再將她當做蘇妄言。她這是在抹殺有關他們的過去嗎?
“小言兒,告訴我爲什麼?”易南潯微微閉眼,痛苦出聲,爲什麼大家最後都變了,司徒第一如此,他如此,而今小言兒更是陌生!
爲什麼?容淺微垂着眉眼,那雙燦亮的眸中黯了黯,因爲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選擇了。
“天越帝的病情拖得太久了,想要治好怕是不容易,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只是這些年他被病魔折磨也是掏空了身子,就算治好了他的病,怕是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等下我會讓人將方子給你,你轉交給天越帝,不必告訴軒轅天越。我救天越帝,也不過只是不想這天越國有喪事,免得給我添麻煩。”容淺忽然岔開話題,他們不是在找她治病嗎?那她就最後再當一次蘇妄言吧。
易南潯知道是因爲他先前告訴他,軒轅天越在找蘇妄言給她父皇治病的事情,所以才替天越帝看病,可是她什麼時候這般言不由衷了。小言兒從前是如何想的,就會如何說,根本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
“真的只是怕麻煩嗎?”易南潯眸中閃過一絲悽然,“小言兒喜歡他對不對。”如果不喜歡,她怎麼會願意嫁給他。也或者,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對他的與衆不同。
喜歡?容淺眉眼微緊,她嘴角忽的牽起,似笑非笑的看着易南潯,“易公子現在還是喜歡多管閒事嗎?只可惜,容淺的事情容淺自來有主張,旁人插手不得。”
“那五年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小言兒,你告訴我!”易南潯忍不住說出心底的疑問,是什麼原因讓小言兒變得這般冰冷似鐵,好似沒有靈魂一般。而且他分明感覺到小言兒的身體很不好,她氣息極爲不穩定,加上那她的脈搏幾乎虛無,這中間肯定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五年中發生了什麼?容淺燦亮的眸中似是有什麼情緒凝集,這樣的問題她也曾問過自己,而之後她腦袋裡面也是一片茫然,那些記憶早已經不屬於她了。而她也不需要那些記憶,越是記的多,不單讓她自己成爲了傀儡,而且也會讓她心有牽念。
“那重要嗎?”容淺忽的向前走了一步,淡紫色的長裙隨風搖曳,周身一股磅礴的氣勢瞬間爆發出來,她凝眸看着前方,眼底似是有霧氣一般,模糊了她的雙眼,“重要的是,我還活着。”活着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這樣一副身體殘存至今,保留着自己的意識,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重要的是,還活着?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易南潯愣愣的看着眼前孤寂的身影,明明她就在他面前,可是他卻覺得與她隔了萬水千山一般。
“我累了,想要靜一靜,易先生若是無事,可以離開了。”容淺忽然下了逐客令。
易南潯苦笑一聲,這般冷寂無情的語氣,是真的回不去了嗎?他多想再聽到她能再喊他一聲師兄,甚至是老頭子,可是,似乎已經不會有可能了。
“小言兒,我知道你不會再認我這個師兄,但是你永遠是我心中的小言兒,多少年都不會改變。但是小言兒,喜歡一個人是要讓他知道的,因爲這樣才能幸福啊,你以前就是這樣告訴我的,當然也許你根本就不記得從前與我們的記憶,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們幸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人離開了,只留那淡紫色的身影目光悠遠的看着前方,她嘴角微張,低喃一聲,“師兄,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這世間萬事離了誰都會依舊存在,所以少了一份喜歡,多一份喜歡又有什麼關係?但是若不喜歡,那麼就不會有任何的牽掛!”就能安心的毫不猶豫的去赴死,如飛蛾一般。
微風過處,荷葉的香味四散飄來,這清月湖的上方几只飛鳥飛過,湖畔那淡紫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只留那冰涼的氣息在原地,久久不曾散去。
晚間的時候,宮中有宴會召開,因着軒轅天越的迴歸,這許久不曾熱鬧的宮殿終於有了幾分人氣,不過今日到這後宮中來的並不是大臣們。畢竟這次是太子娶妃,歡迎的也是太子妃,所以那些大臣實在是沒有出席的必要,這樣該登場的自然就是他們的妻子女兒們了。
此番宮宴辦的並不是太熱鬧,只在林貴妃的飛燕宮中召開,此番受邀而來的都是京都中的貴女。
對於這些宮宴,容淺是半分興趣都沒有,但是,她卻從手下的人那裡知道了一些有趣的情報。這位林貴妃可是整個天越皇宮中唯一一位貴妃,在這沒有皇后的宮中,她的尊榮已經不比皇后差了。但是,天越帝並不寵愛這位貴妃。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亦是如此,她最開始進宮的時候也只是個嬪妾,只是後來這位貴妃娘娘非常識時務,幫忙照顧了出生之時便喪母的天越太子,所以也就被天越帝封爲了貴妃,爲的是更好的照顧太子。也就是說,這位貴妃的所有尊榮均來自太子。
皇后去世,這宮中的女人們沒有一個不想生下兒子,最終坐上那中宮鳳位,若是兒子再被立爲太子,那她就是真正的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所以,這位貴妃還真是聰明,在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生出孩子的情況下,懂的放下身段,以退爲進。
花燈初上,宮中燈火流連,容淺看着飛燕宮的宮門,這位貴妃,真的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嗎?就在她準備進去的時候,目光觸及處,一身淡黃色長裙的女子映入眼底,她眉頭微蹙。
“陳國公府陳雪瑩見過榮寧公主,上一次在街上沒有與公主見禮,還請公主見諒。”忽然一個清麗的聲音傳來,陳雪瑩衝着容淺微微行禮說道,她目光平視着眼前的女子,美麗的臉上笑意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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