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身後突然響起了雲苒的聲音，他來了許久了。也或者可以說其實在接到消息說黎沁出事之後就一同跟過來了。
他也尋找過，憤怒過，生氣過……
但是雲景所有的所作所爲他又是親眼看着。
“你以爲你這麼做就能夠消除你的過錯了麼？”他陰寒着臉，終是開口，他之前從未見過自己弟弟在乎一個人到這樣的程度。如今看到，有些擔憂，也有些欣慰。
欣慰的是好在黎沁拼了命去愛的人還是愛着她的，擔憂的是，他不知道這樣對他來說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的事情。
“……”雲景不答，雲苒無奈，只得先拉開了管家。
“雲景。”他再次開口，聲音慍怒。
見雲景依舊不回答，他也是徹底動氣，一把扯過雲景。
只是不算很大的力道，對於連續很多天沒有休息和吃過東西的雲景來說確實致命的。
他踉蹌幾步，已經被君然扯翻在地。
笨重的身子硬生生的砸在地上，嘴裡因爲砸下去的動作被捂了滿嘴的沙石。
“遇到一點點事情你就這樣。以前面對敵軍千軍萬馬的時候，我也不曾見過你這麼懦弱的樣子。”雲苒眼裡閃過一絲疼痛，卻並未伸手去拉，任由他躺在乾燥的沙灘上。
聽到這話，雲景疲憊的眨了一下眼睛，千軍萬馬並不可怕，因爲只要對方是活得就能夠想到辦法應對，可怕的，是再也見不到黎沁。
“雲景，黎沁對你很重要是麼？既然重要，你又爲何要這般對她？曾經是你跟我說的，你口口聲聲告訴我，你喜歡她。也是因爲這話，我才……我才娶了丞相家女兒。可是雲景，你明明知道我愛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雲景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記得在很小的時候他們也曾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恍然記得。小時候大了他十幾歲的雲苒告訴他，說是等黎沁長大之後他要娶她的，但是……但是那時候的自己雖然不懂愛，卻還是憤怒的宣告着雲苒黎沁只能是自己的。
他知曉雲苒向來霸道，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卻難得的不做掙扎便娶了丞相女兒。
後來他想了許久，想着或許是丞相的權利終究比黎府的大……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雲苒曾經也問過黎沁同樣的問題。
年少的黎沁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他，此生非雲景不嫁。
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心裡充滿愛的孩子，覺得既然他們兩情相悅那就應該成全。
所以這些年，他寧願在一側默默的看着兩人吵吵鬧鬧也不曾打擾，直到……親眼看到黎沁長大，看着黎沁越來越美好但是雲景卻不懂得珍惜……
他才狠下心來想要殺了黎沁，卻在關鍵時候終究沒捨得動手。
他分明可以直接將黎沁搶了的。但是在心靈深處大抵是不捨得傷害她的。因此這個想法在心中越積越深……亞反大扛。
直到這一刻，完全爆發。
他不管雲景此刻到底有多難受，也不管他到底還能不能起來，對着躺在地上的雲景就開始拳打腳踢。
“太子殿下。請住手。”墨陽終究只是一個侍衛，直接跟雲苒光明正大的打這樣的事情在衆目睽睽之下確實不能做，因此他只能擋在雲景跟前。
“你瞧瞧他這個樣子，跟死了有什麼區別？”雲苒開口，“還不如本太子直接送他一程。這樣的話，或許黎沁在黃泉路上，也不會那麼寂寞、”雲苒顯然還沒消氣，他被墨陽拉着的時候還伸腳踢了雲景幾下。力道很大，整個懸崖底上似乎都能夠聽到響聲一般。
雲景艱難的呼吸，看上去連呼吸都要停止一般。
墨陽知道，他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再不休息，肯定會出事。
“如果王爺死在這裡，只怕皇上會怪罪太子殿下的。”
“呵。”雲苒冷笑，“本太子從來都不怕這些。”他說，“再者，他現在這樣，確實跟死了沒什麼區別，本太子，是真的不介意送他一程。”
雲景眨了一下眼睛，呼吸變得十分微弱，是啊，他或許就該去死。
“活着的時候不知道好好珍惜，死了的時候纔在這裡做戲，雲景，你真的就只有這麼一點能耐麼？”雲苒覺得自己再說這些話的時候心也變得疼痛起來。
黎沁是他最愛的女人沒錯，可是雲景，曾經也是自己最愛的弟弟。
曾幾何時……
又是從什麼時候兩人之間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是從皇妹死了之後，還是從皇弟死了之後呢？
可是不管曾經因爲什麼變得淡泊，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你現在做出這麼深情的模樣又有什麼用呢，說到底，黎沁死了，最大的罪魁禍首是你不是麼？”
“太子殿下。”墨陽聲音稍微有些大，他實在容忍不了誰這麼對雲景說話，再者……雲景之所以離開，只是爲了不想讓郡主落入百官和皇上之手而已。
事實上，他又有什麼錯呢？
“雲景，是個男人就起來，跟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吧，打死了固然好，咱們昔日的恩怨也可就此勾銷，若是不死，那往後……往後”
雲景眨眼，若是不死，往後又能怎樣？
還不是一樣回不去。
但是那又能怎麼辦呢，他還是想要試一試、
畢竟雲苒說的對，身爲兄弟，過到像他們這樣也是累贅。
他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站了起來，踉蹌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墨陽心下一急，轉身攙扶的時候卻被雲景揮手製止，“你說的沒錯，她死了，真正的兇手其實是我自己。”所以他沒有資格責怪未央。沒有資格責怪任何人。
“哼。”雲苒冷哼，在他看來，這件事情本身就是雲景不對，若不是因爲他爲了一己之私趕回皇城，黎沁也不至於落單甚至出事。
“既然這樣……”雲景眯眼，但是身上已經沒有了眯眼的力氣，“我讓皇兄打如何？不還手。”
雲苒氣急，真的就一腳將他踹開，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真的跟他打。
“夠了。”就在他還想衝上去的時候，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聲音，循着聲音望去，便看到還在轎攆上的皇帝以及在身側的黎老爺。
黎老爺的表情很是悲痛，但是他似乎不太願意看到雲景跟雲苒這樣。
“給父皇請安……”雲景吐了一口血，躺在地上沒動，雲苒一點也不掩飾他眼中的仇恨，依舊保持之前的動作。
“朕一直很喜歡黎沁，現在她出了這樣的事情，朕也覺得痛心。”皇帝面色似乎好了一些，說話力氣也大了點，黎老爺低垂着頭，似乎是很難忍受在短短時間內，自己死了妻子的同時又失去了女兒。
黎歌在一側攙扶着，依舊垂着頭，因此衆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想必誰都懂，既然這樣，你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在這裡大打出手是想將皇室的尊嚴全都丟盡麼？”
“咳咳。”皇帝咳嗽一聲，劉喜趕忙幫他拍了一下背。
“是不是真的覺得朕老了病了不中用了，因此一個個的，都這般放肆？”雲景想說話，似乎是覺得愧疚，卻在這個時候氣血翻涌，再次噴出一口血來。
“黎沁既然死了，那麼……昔日的事情就一筆勾銷，對黎府的監禁也到此爲止。”皇帝這般說完，帶領衆人大張旗的離開。
黎老爺一步步朝着雲景走去，墨陽的心都被提了起來，他就擔心黎老爺也會像雲苒一般，直接二話不說的就朝雲景打去。
但是沒有。
“老夫一直以爲王爺將沁兒丟下自己跑回來是因爲在你心中沁兒是可有可無的，也甚至恨不得像太子殿下一般直接打你一頓。”
“但是冷靜下來之後，老夫仔細想想，便又覺得這麼做是不對的。拋開您是皇子不說。您之前膽敢反抗皇上的意思徑自去找沁兒，我便應該覺得欣慰。這些日子……老夫不是傻子瞎子，所以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起初以爲你是做戲，可是雲景，如果是做戲的話，我已經想不到你這麼做的理由了。再者，若是真的是做戲的話，那麼這麼多天過去，你也早該恢復原貌了纔是……”
他伸手，俯身將雲景拉了起來。
“岳父……”雲景啓脣，他心中的那些難受，他都能夠感同身受。
“打住。”黎老爺嘆氣。“往後還請王爺不要這般叫老夫了，既然眼下沁兒已經死了，那麼……那麼老夫便再也擔不起你的這一生岳父。”
雲景心裡難受，他看着黎老爺。“我知曉您一定還在怪我。”
“怪你沁兒也回不來了，誠然，若不是爲了黎府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的性命，我或許真的會殺了你也不一定，但是我又明明白白的知道，若是沁兒還活着，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希望……看到你們爲了她大打出手。”這話是在對雲景說，卻也在告訴雲苒，這不是黎沁想看到的。
“你想過沒有，若是黎沁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會怎麼想？你是想讓她覺得自己嫁給了一個懦夫麼？”一旁的黎歌終於擡頭，眼圈依舊是紅的。
“王爺您想過沒有，沁兒那樣一個驕傲的女子，她要嫁的，定是這世間最勇敢的男子，若是她看到你這樣，你就不怕她對你失望麼？”
雲景伏在地上，這回，連呼吸都懶得呼吸了。
懦夫如何，最勇敢的男子又如何？
若是黎沁不在，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要活下去。
之前不曾發現，可是自從黎沁消失之後，這種非她不可的情緒已經越來越明顯，他知道，他已經離不開她了，黎沁是他命，是他的一切。
況且，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黎沁回不來，她或許已經死了，不然爲什麼，會一點音訊都沒有？
他倒希望黎沁能夠生龍活虎的起來踢他幾腳，罵他幾聲，嫌棄也罷，只要她出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