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兩人溜出街去聽大鼓書。
在“叮叮叮,叮咚叮咚,叮叮咚”的鼓響聲中,說書人神飛色舞,聲情並茂,邊說邊唱:“傻俊角我的哥,和塊黃泥巴捏咱兩個:捏一個兒我。捏得來一世活託,捏得來同牀歇臥。將泥人兒摔碎,着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就因爲這曲大鼓書,高菩薩拉着馮潤的手,滿大街的尋找小泥人,後來真的的給高菩薩尋着了。
高菩薩買了這一對小泥人送給馮潤。
煞有介事那樣的道:“和塊黃泥巴捏咱兩個,捏一個我,捏一個你。捏得來一世活託,捏得來同牀歇臥。將泥人兒摔碎,着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我,再捏一個你,你身上也有我,我身上也有你!”
十三歲的馮潤,情竇還沒有開,傻不拉嘰的問:“什麼意思?”
高菩薩一臉邪笑:“你以後就懂了。”
回到家,馮潤隨便把小泥人一扔,也沒多想。
那個時候馮潤不懂高菩薩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如今懂了。馮潤想,如果十三歲那年,她讀懂了高菩薩的意思,她會義無反顧的跟他私奔吧?也許,她就不會進宮成爲拓跋宏的貴人,就不會愛上拓跋宏,變成了今日如此哀哀悽悽的局面了吧?
可惜,沒有如果。
命中註定,她愛上了拓跋宏;命中註定,她跟拓跋宏有割不斷理還亂的羈絆;命中註定,她成爲拓跋宏的棄婦。
馮潤覺得,她真是賤。
拓跋宏棄她如敝履了,她還想着他,對他念念不忘。
看到馮潤意態悽然,蘭香知道她又再想起往事了。輕聲道:“主子,時候不早了,想必四公子迎接新娘子快要回府了吧?是不是應該要到大廳裡去了?要不就錯過看四公子拜堂的機會。”
馮潤回過神來。
放下手中的小泥人:“嗯。那我們就走吧。”
離開的時候,馮潤又再看了房間好一會兒。也許,是她最後一次站在這兒了;又也許,她下次來,房間已換了樣,住着一位新主人。
人生,充滿了變數。
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
馮潤低頭,走出房間。
蘭香走在後面,待馮潤出來後,她轉身關上房門口。馮潤也沒等她,只管低頭走,路過桂花樹的時候,忽然從樹上落下來了好些東西,是活的蟲子,背面綠褐色,後腹部棕黃色,張牙舞爪。
這些蟲子落到了馮潤頭上,衣服上,密密麻麻。馮潤嚇了一跳,也沒看清是什麼蟲子,本能的伸手去拍。
蘭香遠遠看到了,臉上變了色,驚叫:“不好!主子,那是蠍子。”
那些蠍子,個頭大,數量不少,令人觸目驚心。
蠍子是毒蟲,無論是毒性還是攻擊性都很強。如果被蠍子蟄傷,輕則出現腫脹疼痛症狀,重則會有劇烈的中毒反應,搞不好會危及性命。
如今這麼多蠍子,萬一被咬上幾口,以馮潤比常人虛弱幾分的身子,哪能承受得住?
蘭香儘管毛骨悚然,心中害怕,但還是不顧一切衝了過來。擡手要趕走馮潤身上的蠍子,卻驚訝發現,那些蠍子驚慌失措,剛剛沾到馮潤身上,卻不敢久留,慌慌張張跳落到上,沒命的逃竄而去。
沒一會兒功夫,衆多蠍子跑了乾乾淨淨,一隻沒剩。
馮潤一愣。
無意中看到右手中指上的紫金藤指環,頓時明白過來。高菩薩說過的,“這紫色的老藤,是紫金藤,萬毒的剋星,身上戴着一小截,萬般毒物,盡皆辟易”,——想必,是因爲這紫金藤指環,讓衆多蠍子害怕。
奇怪,這些蠍子爲何突如其來從桂花樹上落下來,不偏不倚落到馮潤身上?
蘭香擡頭朝桂花樹看上去,發現樹上藏匿着一個人,抱着樹幹,一動也不敢動。蘭香怒火中燒,想也沒想,從地上撿起幾塊小石頭,用高菩薩教她的墨玉飛蝗石手法,“嗖”“嗖”的朝樹上那人射去。
那人被小石頭擊中,“哎喲”一聲,直直從樹上摔下來。
原來這人,是馮清身邊婢女莫琴。
桂花樹不過是兩丈來高,樹下是泥地。莫琴這一摔,除了皮肉疼之外,也沒傷筋勞骨。
很快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奪路而逃。
蘭香眼明手快,手中的兩塊小石頭又再“嗖”“嗖”打出去,擊中了莫琴的膝蓋,“撲通”跪下了。
蘭香冷笑,嚇唬莫琴:“你再敢跑,小石頭打過去不再是膝蓋而是眼睛了。如果你不想成爲瞎子,你就儘管跑好了。”
莫琴不敢跑了,老老實實跪在那兒。
一臉驚恐。
蘭香走了過去,踢了她一腳,然後厲聲問:“說,你爲什麼要害我家主子?是不是你主子讓你做的?”
莫琴儘管恐慌,卻挺倔強。顫抖着聲音道:“不關我家主子的事。是我揹着我家主子乾的。”咬了咬牙,又再道:“我……我是爲漫蓉姐姐報仇。漫蓉姐姐,她……她死得好慘。”
說起漫蓉,蘭香更來氣,又再踢了莫琴一腳:“漫蓉死有餘辜!如果她不是居心不良,陷害我家主子在先,她能有如此下場?再說了,對漫蓉鞭刑三十下是太皇太后下令,關我家主子什麼事?”
莫琴不吭聲。
馮潤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看她。
冷笑:“你是爲你家主子背禍是吧?好啊,你如此有情有義,那我就成全你!我看你的硬氣到底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莫琴直哆嗦,卻死撐着。
馮潤擡眼對蘭香道:“把她的衣服扒光,一絲不掛,倒吊在桂花樹下一個時辰。如果她再不肯說實話,把她捆綁起來,到大街頭叫來幾個五大三粗的大漢,把她糟蹋了,之後扔到大街頭人多的地方,光着身子讓人欣賞,——對了,在她臉上用刀子劃上‘馮清婢女’這四個字,看看到時候,她主子是不是願意出頭來救她?”
蘭香“諾”了聲,上前就要剝莫琴的衣服。
莫琴嚇了魂飛魄散。
以馮潤的性子,她說得到自然做得到。
對於一個二三四歲的小姑娘來說,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剝光衣服,任人侮辱,糟蹋,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救命!”莫琴趕緊大叫:“救命!救命呀!”
蘭香狠狠的甩了莫琴一記耳光:“你再叫一聲救命,我就甩你一記耳光。再叫十聲,甩你十記耳光!”
馮潤冷笑:“讓她叫,又如何?我還巴不得馮府上下人,還有所有的來客貴賓們都聽到。讓他們都來看看,這低賤的婢女犯上作亂,是如何用下三濫的手段侵犯我,到時候看她主子的臉往哪兒捱!我還要看看,這賤會死得有多慘!”
蘭香嚇得捂住了嘴巴,不敢叫了。
馮潤大喝一聲:“蘭香,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剝她衣服?”
蘭香道:“是,主子。”
伸手,又再要剝她的衣服。莫琴嚇壞了,哪敢再叫“救命”?哭了起來:“二小姐饒命!奴婢說,奴婢說。”
蘭香狠狠的踢上一腳,把她直踢得翻到地上:“那還不快說?”
“是……是奴婢的主子讓奴婢做……做的。”莫琴伏在地上,哭着道:“主子早些日子知道二小姐要回府,就暗中讓人找來這些蠍子,說就算蠍子不能把二小姐毒死,讓二小姐受些罪也是好,還對奴婢說,這是爲了給冤死的漫蓉姐姐報仇。”
其實就是莫琴不說,馮潤也知道是馮清所爲。如果沒有馮清之令,莫琴縱有天生膽子也不敢對馮潤下手。
蘭香望向馮潤:“主子——”
馮潤嘴角閃過一絲詭笑。
馮清每次跟她鬥,都落下風。但馮清越挫越勇,一來兩人積怨太深;二來年輕氣盛;三來不甘老是被馮潤欺壓,總想着要板贏一回。
自古以來,女人總是心眼淺的。馮清視馮潤如仇敵,絲毫不顧姐妹情緣,難道馮潤就該就對馮清心善手軟?
馮潤想,馮清想讓她受些罪?好,那她也給她些罪受,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當下馮潤取出了藥丸,拿了一顆紅色癢癢藥,遞給蘭香:“把這顆藥丸給她吃。”
蘭香接過,強行塞到莫琴嘴裡:“吞下去。”
莫琴眼中露出了恐懼,卻又不敢不從,“咕嚕”一下將藥丸硬生生吞下去。沒一會兒,身上感覺熱,奇癢無比,不禁伸手撓起來,不想越撓越癢,起癢越想撓,撓了這邊撓不了那邊,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
馮潤向蘭香使了個眼角。
蘭香會意。
學着高菩薩恐嚇李嬸兒的語氣對莫琴道:“你身上之所以又癢又痛,是因爲你剛纔吞下的藥丸裡有癢癢蟲,癢癢蟲在齧咬你。如果不吃解藥的話,癢癢蟲會不停地繁殖,不停地瘋長,從一隻發展到幾十只,幾百只,幾千只……到最後,數也數不清。兩天之內,你整個身子又紅又腫,亮得直泛油光,在紅腫的皮膚下面,肌肉一點點潰爛,再然後被癢癢蟲吞噬得一點也不剩。到最後,你身上就留下一層皮,還有一副骷髏,但你還沒斷氣,只是沒有力氣再撓癢癢,不得不感受萬蟲齧體的滋味,還有難以忍耐的癢,徹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