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琰緩步走上前來,看着宛湘寧,展顏而笑,微微點了點頭,並未作聲。
宛湘寧心內大喜,忙拉着他的手一起在錦榻上坐了,凝眸看着他,問道:“你近來可好?”
沈君琰頷首,應道:“在二殿下那裡,自然不會虧待我。”
宛湘寧輕笑,道:“那便好,否則,我可是饒不了他的。”
沈君琰低眸淺笑,眸中似有一絲遲疑,雙脣緊抿,默不作聲。
宛湘寧側眸看着他,柔聲問道:“怎麼了?可有何煩心之事?”
沈君琰忖了片刻,方擡眸看着她,應道:“我今日混進宮來,是想同你道別的。”
宛湘寧一驚,心內不由一慌,拉着他的手,急急問道:“怎麼?你要去哪裡?”
沈君琰抿脣一笑,應道:“我想隨太子殿下一同出征。”
宛湘寧問道:“爲何?”
沈君琰應道:“一來這是父親之命,他想讓我代他禦敵,保家衛國;二來,我擔心父親被害,便同殿下商量,這次出征有我隨同,待到了北疆之後,他會放出風聲,說我隨軍同行,這樣一來,陛下顧忌我在太子殿下身邊,定不會做出加害我父親的事情。”
宛湘寧聽着,垂眸思忖,心知他方纔所言都有道理,可一想到他要出征,心內還是惴惴不安。
沈君琰留神看着她的神色,知曉她心內擔憂,便強笑着寬慰她,道:“你安心在宮裡等我回來,這樣我也放心許多。你也千萬放寬心,雖然我看似文弱,卻也總算是出身將門,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並不會比旁人少,定能平定賊寇,平安歸來的。”
宛湘寧低垂着眸子,總覺得有種不安在心裡漫延,可如今見他態度如此堅決,且內中緣由又是合情合理的,實在讓人不好拒絕,便只好悶聲對他道:“那你可要好生照顧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平安回來。我…會在這裡等着你的。”
沈君琰淺笑頷首,輕輕應了聲:“好。”
宛湘寧擡眸看着他,總覺得他的淺笑讓人看了心安,心裡的懼意便少了許多。
沈君琰臨行前,還未踏出房門時,又回過身來,看着她淺淺一笑,道:“你放心,就算拼盡全力,我也會護啓國平安,也會護你平安的,”說罷,他又輕輕一笑,轉身離去。
宛湘寧孤坐在原處,心內瑟瑟發抖,腦中總想到前世的沈君琰離去的那一幕,與現在竟有一絲相似。眼看着沈君琰的背影漸行漸遠,宛湘寧心內的恐懼竟漸漸多了起來,低垂下眸子,不自覺地便流下了淚珠,心裡只能默默祈禱,讓他得以平安歸來。
宛攸寧出征之日,如同上次出征時一樣的排場,許久未曾見過他的乾德帝亦像上次一樣,親自出城爲他送行。而宛攸寧則不見半分被禁足的頹廢模樣,着行龍五彩雲紋曳撒,外罩升龍戲珠飾魚鱗甲片對襟罩甲,兩袖肩有黃金甲片,以紅絲連綴,頭戴飾天鵝翎鐵盔,腰懸長刀,意氣風發,倒是讓圍觀的百姓對於平定戰亂,多添了幾分信心。
鬱青青與沈君琰着尋常士兵的服侍,隱於衆人之間,心內雖不恐懼,卻也有一絲的擔憂。
鬱青青側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含笑問道:“兄長可是放心不下公主?”
沈君琰淡淡一笑,應道:“她在宮裡,錦衣玉食,我有甚麼可放心不下的?”
鬱青青一笑,應道:“有沒有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沈君琰側眸看着她,問道:“那你這次硬要隨軍出征,卻是爲何?”
鬱青青正色,應道:“我本出身將門,爲國平亂自然是應當的,若我父親在世,定也是希望我會這樣做的。”
沈君琰垂眸淺笑,自然知曉她的心思並非這樣,卻也不說破,只輕輕頷首,道:“你說的是。”
飲過御賜的上馬酒,宛攸寧拜別了乾德帝,翻身上馬,伸手一揮,大吼一聲:“出發!”
衆將士齊聲響應,一時之間,旌旗搖曳,氣勢十足,圍觀的百姓也齊聲呼道:“願太子殿下凱旋!願太子殿下凱旋!”
看着宛攸寧率兵逐漸遠去,乾德帝也上了御輦,準備起駕回宮。
侍奉在一旁的高榮怔怔地看着宛攸寧的背影,忽又笑着對乾德帝道:“陛下,您看,太子殿下的聲望如日中天,此乃啓國之福啊!”
乾德帝聽了,垂眸不語,暗自沉吟,過了一會兒,方擡眸應了一聲:“你說的是。”
照竹宮內,寧妃默然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擡眸看着宛鍾寧,問道:“之前,不是讓你派人在宮外宣傳,說太子不仁不義,因而被陛下禁足許久,此次出征不過是想將功贖罪罷了。可是,爲何還有如此多的百姓擁戴他呢?”
宛鍾寧低垂着眸子,悶聲應道:“不知道是誰,也找了許多人,在京城中四處宣揚太子的仁德,說他友愛幼弟,不忍我們幾個弟弟帶兵出征,便主動請纓去的北疆。”
寧妃秀眉緊蹙,輕輕嘆了口氣。
宛鍾寧繼續道:“老百姓們懂什麼,不過是別人說着他們聽着罷了,聽見了就以爲是真的。我們的人再去宣揚時,他們已經不信了。”
寧妃蹙眉,喃喃道:“是誰在同我們作對呢?”
宛鍾寧應道:“宛湘寧唄,除了她還有誰?”
寧妃搖了搖頭,應道:“那應當不會,她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宮裡,哪裡能集結起如此多的人爲她宣揚太子仁德呢?應當不會是她的。”
宛鍾寧眉尖一蹙,問道:“那依母妃之見,該是何人呢?”
寧妃搖了搖頭,低眸思忖,並不做聲。
宛鍾寧又問道:“會不會是二哥?他常在宮外,行事應該方便許多。”
寧妃應道:“二皇子一向不諳國事,一心吃喝享樂,從來不會插手朝中之事。況且,他與宛攸寧、宛湘寧的關心,雖不算差,但也並未好到會幫他們做這些。應當也不會是他。”
宛鍾寧又道:“既如此,便難猜了,大哥在太子之位上坐了太久,朝中或多或少總有支持他的人,究竟是何人,只怕是查不出了。”
寧妃重新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便不查了,反正也不重要。”
宛鍾寧凝眸看着她,雙眸微微一眯,含笑看着寧妃,問道:“母妃可是另有安排?”
寧妃笑着應道:“那是自然,他既出了京城,那便也不用再回來了。”
隨軍出了京城,一路向北,行進的倒也算是平穩順當,周圍的士兵們都有一絲鬆懈與疲憊,唯有鬱青青,心裡想着臨行前宛湘寧的囑託,邊警覺地向四周打量着,邊策馬上前,緩慢地往宛攸寧身邊去了。
宛攸寧回眸見她,溫然一笑,問道:“行了許久,可疲累了?”
鬱青青搖了搖頭,應道:“不妨事,殿下不要顧念我,餐風露宿,我早已習慣了。”
宛攸寧聽着,心內一酸,卻還是笑着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又行了數百里,大軍已漸進荒涼之地,鬱青青邊行,邊側着頭與宛攸寧說着話,倒也算是輕鬆。
誰知,就在此時,數個黑衣男子自兩旁的灌木叢中飛躍出來,手持長刀,直逼宛攸寧面門。
宛攸寧自是大驚,忙向後退去。
而一旁的鬱青青卻是早有防備,飛身下馬,與那幾個人纏鬥在了一起。
而隨在後面的沈君琰與士兵們這才緩過神來,忙拔出長劍,上前助陣。
黑衣人人數並不多,想來只是想趁兵困馬乏之際,趁所有人不備,飛身躍出,取了宛攸寧的性命便走,不想竟被一旁的鬱青青擋住了。軍中將士甚多,他們自然應付不來,又虛晃了幾招,見此次傷不了宛攸寧的性命,便齊齊吹了聲口哨,又飛身一躍,進到灌木叢中,立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隨行的副將見了,忙命左右速去搜尋,卻終究一無所獲。
宛攸寧緩過神來,凝眸看着鬱青青,道:“青青,此次多虧了你,真是多謝你了。”
鬱青青面色一紅,忙垂首應道:“殿下不必客氣。我是受琅華公主之託,保護殿下平安的。”
宛攸寧眼簾低垂,忖了片刻,又笑道:“救命之恩,那也是當謝的。”
鬱青青依舊垂着眸子,心思紊亂,只得默不作聲。
原地休整了片刻,被派去搜尋黑衣人的士兵們接二連三地回來了,皆報並未發現那幾人的行蹤。那幾個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竟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副將聽了,雖然覺得不妥當,但還是過來如實稟報了宛攸寧。
宛攸寧聽了,眉間微蹙,對於這幾個人是何人所派,心裡也有幾分明白,但還是不露聲色,只垂眸忖了一忖,沉聲道:“既如此,便不必多管他們了,我們休整的也差不多了,儘快啓程北上罷。”
副將躬身領命,傳令下去,重新啓程了。
行進路上,沈君琰在後面追了上來,悶聲問了句:“你們覺得,他們這次並未得手,會不會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