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苦力?”林東不由好笑,聽商八所說,這耙耳朵既然會改造槍炮,也算有些本事,沒想到在大明淪落到給人做苦力的地步,這耙耳朵來的時候趾高氣昂,沒想到這麼快就向生活低頭了。
“好!”林東忍不住讚道。
“好什麼?”商八心中疑惑問道。
林東不由老臉一紅,對他來說,這耙耳朵過得越糟,對他越有利,他需要的代價便越小,聽說他現在已經淪落到爲人做苦力的地步,心中自然高興,轉念一想似乎自己表現的有點不太厚道便吶吶的道:
“沒事,好了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林東擺了擺手道。
商八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看樣子這林東似乎對糧食並不着急呢,反而對耙耳朵這個洋和尚很感興趣的樣子,莫非這洋和尚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看着商八離開,林東再次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一路走走停停,終於在臘月二十五日到達了鳳陽,此時的北地雖然戰事不斷,鳳陽卻絲毫沒有受到戰事的影響,此時的鳳陽城中到處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城中的居民來回穿梭購買年貨,正忙着爲即將到來的新年做着準備。
看着這片張燈結綵的氣象,林東搖頭嘆息不已,正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只是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鳳陽之戰又有多少人要妻離子散,多少人要在這戰火中失去生命,又有多少老百姓會因此而流離失所從此成爲流民,在這些烽火中,老百姓花費無數心血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家園即將毀於一旦,可惜他們對此並不自知,還在爲即將到來的新年慶祝。
想到這座大城即將毀於一旦,林東甚至有了在這鳳陽和農民軍大戰一場同歸於盡的衝動。
可當他想到歷史記載時,心中不免打鼓,那可是十幾萬人的戰爭,自己這一千多人,丟在這裡,甚至連水泡都不會起一個。
他可清楚的記得當年鳳陽之戰的時候中都留守司留守朱相國率3000兵在抵禦農民軍時,被農民軍全殲的事實。
一想到這裡,林東不免沮喪,就算自己能夠先知先覺又能怎樣?
難道自己真的要把這一千多人丟在這裡,而起不到任何作用麼?
還是說去告訴他們闖軍即將殺來,讓他們快快逃命?他們會相信自己麼?
自己一個外人,人微言輕,只怕結果只會被人當成瘋子。
這該死的亂世,我要是力量再強大一點,或許就能挽天之將傾,救萬民於水火,守護着老百姓的家園。
想到這裡,林東的眼睛溼潤起來,爲了不讓眼淚流下,他儘量高高仰着頭,只讓淚水在眼睛裡打轉。
他恨啊,恨這萬惡的亂世梟雄四起;恨無能的朝廷讓百姓流離失所;恨那些反賊無惡不作,恨後金爲了財富燒殺擄掠,更恨現在的自己實力太弱。
要不是自己實力太弱,就算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這鳳陽之戰,結果也絲毫不會改變,唯一會改變的可能就是多出一千多冤魂,畢竟那十幾萬闖軍雖然戰鬥力不怎麼樣可對自己這一千多鎮安軍來說,還是佔盡優勢,對方只要一個衝鋒便能把這一千多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想到這裡,林東不得不壓下在鳳陽和農民軍大戰一場的衝動。
而此時,商八也走了上來,拱手道:“商某還有事就先走了。”
林東微微點頭,不過當他想起不久便要帶來的大戰,終於不忍眼看着這個跟自己朝夕相處這麼久的商胖子死於非命而無動於衷,咳嗽一聲道:“北地不太平,要是商兄信得過在下,不如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
商八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不知道林東是什麼意思。
他雖是一介商人,對時局也十分關注,就在不久前,他還看過鳳陽的邸報,農民軍尚在數百里之外的河南折騰。
況且鳳陽乃是明朝的中都,有重兵把守,就算其他地方戰事再怎麼樣緊張,那羣流寇也不敢把戰火燒到這裡。
他略一猶豫,還是問了一句“將軍可是聽到什麼風聲。”在商八看來林東好歹也是個軍官,說不定知道些內幕也說不定。
林東搖頭,自己先知先覺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商八眉頭微皺,又道:“那依將軍之意該往何處?”
林東指了指南面,道:“一路向南,越遠越好。”
商八微微一頓,道:“多謝將軍好意,待我把生意上的事情處理好之後便去南方。”說完便轉身跳上一條小船朝着岸邊劃了過去。
見他表情輕鬆,林東知道商八並未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心中不免嘆息,可叫人離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林東略一沉吟,問道:“商八此人怎樣?”
對林東的問題,衆人面面相覷,他們一羣大老粗,平時也不跟商八交往,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他的小的不知,不過這商八算數上倒是一把好手,平時在賬房幫我處理過不少棘手的賬目。”蘇義走出來說道。
“這也不奇怪,此人從小經商,精通算數倒也正常。”林東嘆息一聲說道。
“將軍,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先把大船靠岸,所有人就地休息。”林東命令道。
“將軍,既然地方已到,不如早日將秋糧入庫,小的也好早日回去交差。”
就在這時,那名叫李巖的衙役站出來建議道。
“這個不急,本將自有安排。”林東揮了揮手,這人一路上鬼鬼祟祟,林東沒有動他,並不是說他的行爲林東就一無所知。
相反,他屬下早有人將李巖的一舉一動都納入了監視之中,稍有風吹草動都會立即上報,這李巖什麼貨色林東更是一清二楚,只不過現在時機不對,否則這種對自己不利的人只怕早就被他想辦法處理掉了。
“這個,縣令大人有令,令將軍到達鳳陽之後立即把秋糧入庫然後回去覆命。”李巖不肯放棄。
“這點本將自然知道,不過現在天色已晚,衆將士一路舟車勞頓,先休息一晚再說。”林東絲毫不理會李巖的話。
既然自己已經出來,怎麼可能再受那個千里之外的縣令的一句命令?
他此次前來鳳陽可是押上了他的所有,如果這次鳳陽之行不能成事的話,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前功盡棄,要是回去甚至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自己除了加入闖軍,只怕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作爲一個傳統的中國人,在這個烽煙漫天的明朝末年,當建功立業守護自己的家園和親人,這種禍害地方的反賊他是不屑去做的。
李巖擡頭看了看天色,現在明明剛過午時,怎麼就天色不早了?這小子真是睜眼說瞎話。
只可惜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己一個小小的衙役,根本只指揮不動林東這個主薄。
見林東沒有采納自己的意見,並且對縣令大人的命令也置之不理,李巖臉色難看起來。
林東頭上頂着一個主簿的帽子,怎麼說對方也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如果用強的話會背上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說,很可能還會被對方暗算。
想到這裡,李巖陰森森地一笑道:“你以爲你不將秋糧入庫就能倖免了麼?縣丞大人早有計策,明天我就叫你好看。”
想到這裡,李巖也不着急,隨着衆軍士回艙休息去了。
林東並未休息,待李巖走後便叫人找來一條小船,孤身一人離開了大船,朝着岸邊劃了過去。
臨走時林東吩咐李達務必將李巖幾人看好,他們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立刻報上來。
離開大船之後,林東便直接朝着離碼頭不遠的倉庫走去。
按照明朝的制度,秋糧運到之後要按照規定入庫,然後在之前領取的堪合上蓋上官府的大印,表示秋糧已經按照規定入庫之後纔算完成任務。
在倉庫值班的自然不會有什麼大人物,乃是南京戶部派駐鳳陽官署的一個承運使。此時此人姓李名森,正八品的官職,屬於明朝政府機構中的末流,這會兒也沒人送秋糧來入庫,一天沒事,正在桌子後面打着盹。
聽到腳步聲才一副無精打采的擡起頭來,正見林東從外面走來。
承運使的官職雖小,卻因爲掌管着秋糧入庫的大權,每年經手的銀子都有幾十萬兩,架子自然不小。
見來人身上塵土滿身,土頭土腦,一身衣服也稀鬆平常,沒有一絲貴氣,一看就是外地來的愣頭青,心中大爲不喜。
“你是何人,來我糧倉管理處何事?”
“在下林東,乃是負責安東縣秋糧押運的糧長。”林東吐了口氣,對於李森的冷眼並未放在心上,所謂門難進事難辦是明朝末年的真實寫照,林東並不意外。
李森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喝道:“我早在兩月前收到南京來的文書,說今年你們安東縣的秋糧要押送鳳陽,可左等右等,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你們的秋糧卻遲遲未到,你這個糧長是怎麼當的?給朝廷辦的什麼差?”
給辦事的人一個下馬威,乃是辦事機關的規矩,如此也好震懾住他們,知道朝廷部院的威嚴不是。
林東面色坦然,這幫人仗着手裡有點權力便吃拿卡要,不就是想得點好處麼?給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