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中午的時候,公爵終於回到了荒廢的村莊,但他卻沒有帶回他們需要的東西,反而帶來了壞的消息。
“聆月,事情不太妙。”公爵一進屋就着急地說。
“出什麼事了?”正在和大家聊天的聆月站起來,一臉迷惑的走到他面前。
“我到城裡見到了大家,陛下已經答應準備一切,但是你現在最好跟我進城一趟。”公爵面色嚴峻,眉目間憂色深重,似乎發生了十萬火急的事。
“怎麼了?”聆月望着老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有兩件事,第一,汀雪病得很厲害,她原本身體就在病中,這次出逃在海上又受了風寒,身體每況愈下,快要撐不住了。”公爵偷眼看了看一旁的櫻,壓低聲音與聆月竊竊私語。然而櫻還是聽到了他的話,她焦急的問:“公爵,你見到我姐姐了嗎?她是不是很危險?”
“別擔心,”聆月回到櫻身邊安撫她,“我會照顧好你姐姐的,她不會有事,我心裡有數。”櫻懇切的望着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聆月說姐姐沒事,就一定不會有事。
“第二件呢?”聆月回頭望着公爵,公爵猶豫片刻,說:“思兒她……”他感覺聆月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故作平靜的神情卻掩飾不住目光中的焦急與關切,“思兒她留在了海音斯特姆,沒有跟來。”
“什麼!”聆月驚詫的望着他,他不明白思兒爲什麼會被獨自一人留在淪陷之地,是她沒能上船?還是她遭遇了危機?這使他變得迷惑而憂慮,他明白在那個虎穴狼窩之中有多少人正在對她虎視眈眈。
“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陛下說當時思兒帶着櫻和殿下逃離了碼頭,然後就沒了消息。”他將目光轉向櫻和她身邊的幾個年輕人,聆月也回頭望着他們,他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但是他強壓心頭的焦慮,努力的保持着平靜。
“是這樣的,”烽冥俠站起來答道,“當時我們營救王后和殿下出來以後,思兒小姐不肯上船,她說她要留下來等大祭司長回去,我們沒有辦法,只好任由她回去了。”
思兒竟然是自己要求留下來?這個回答讓聆月萬分驚訝,他默默的低下頭,陷入沉思。短暫的沉默後,聆月在人們關切的注視下擡起頭來,神情舒展了很多,他已經明白了思兒的用意,一絲感動在心底涌動。
“大家不用擔心了,你們照顧好王后,我和公爵很快就回來。”聆月吩咐完幾個年輕人,轉而又安慰櫻一番。櫻信任的點點頭,看着他們走出了草屋。
“思兒爲什麼要留下,我想你已經有答案了。”走出草屋,公爵回頭看了一眼草屋,目光重新落回聆月的臉上。
“沒錯,”聆月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意味深長的嘆道:“她竟然在那個危急存亡的混亂時刻就已經想到了未來的安排,而且敢於親身涉險留在虎穴之中,真讓我欽佩和感動。難爲她如此用心的謀劃這一切。”
“那你打算怎麼辦?”公爵回頭望着好友,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歲月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很多的印跡,也讓他們更加了解彼此,他已經料到了對方的心思。
“回去,既然那老狐狸四處張貼榜文邀我回去,那我就藉機返回王城,我相信,招我回去一定會是他此生最大的失算!”聆月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得意的微笑,當微笑轉瞬即逝,他又恢復了淡定的神態,輕輕的說了一句:“現在,我們去看汀雪吧,我很擔心她的病情。”
……
當聆月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和公爵已經站在了格蘭丁堡的王宮城堡門口,這裡從前是楓翎及王室成員巡遊的臨時住所,如今又成了指揮守城的總指揮部。
聆月環顧四周,到處一片死氣沉沉,敵人幾天來的攻打讓這座城堡傷痕累累,到處是殘破的房屋,地面上散落着碎石與敵人射進來的弓箭,一羣無家可歸的百姓瑟縮在幾面破敗的牆壁旁邊,衣衫襤褸,處境十分悽慘。
“大祭司長,公爵大人!”
一個身披灰色斗篷的男子快速從市政廳跑出來,來到兩人面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執法官沐風。聆月已經聽說了戰爭的起因,本想斥責他幾句,可是看到他連日來爲了守城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眼圈發黑,眼中佈滿血絲,整個人消瘦了一圈,於心不忍,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說:“辛苦了,洛兒還好嗎?”
“大祭司長!”沐風翻身跪倒,滿心悔恨的低着頭,說:“大祭司長,沐風辜負了您的期望,是我擅作主張,打草驚蛇,反而使我們受制於敵人!大祭司長,沐風有罪,請大祭司長治罪!”
“起來,”聆月上前扶住沐風,將他緩緩的扶起,平靜的問:“洛兒還好嗎?”
“她……很好。”沐風的臉上仍然難掩羞愧,眼中掛着淚,低着頭不敢面對聆月的目光。
“那就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平安。”聆月輕輕的拍了拍沐風的肩膀,語氣極爲溫和:“不要怕犯錯誤,只要敢於正視它,再大的過失也可以彌補,只有一點——生命是不能重來的,所以好好照顧身邊的人,不要再留下任何遺憾。”他說完,鼓勵的對沐風點點頭,和公爵走進了城堡。
“去稟告陛下,說我和大祭司長來了。”門口的士兵聽到公爵的吩咐,一躬身回頭正準備去報信,聆月從後面叫住他:“等一下。”他回頭對公爵說:“陛下那邊不着急,我現在擔心汀雪的病,我們先去看看她吧。”公爵贊同他的建議,兩人轉身上了旁邊的樓梯,來到市政廳三樓,在一間紅木門前停下來。
公爵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來回應,門開了,諾歐·黎出現在兩人面前,他的表情憂傷,眼神空洞,顯然是長期憂鬱所致。當他看到站在公爵旁邊的聆月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驚喜的表情驅散了憂愁,希望似乎降臨到了他的身上,他連忙把兩人請進屋,帶到汀雪的牀邊。
牀上的汀雪昏睡着,身上蓋着淡藍色的被子,臉色憔悴而蒼白,雙脣發紫,口中不時的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似乎在叫着誰的名字,奄奄一息的樣子令人心痛不已。
“我們撤離的時候她在海上受了風寒,病的越來越重,總是說心口疼,胸悶氣短,先前的藥吃下去也不見起效。等我們到了格蘭丁堡,本以爲能夠安定下來,讓她好好休養,可是沒想到,又傳來清風烈失蹤的消息,汀雪她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暈倒了,我們想盡了辦法,也不見起色,幸虧你來了……”諾歐·黎滿面愁容,歲月的風霜令他失去了往日盜賊領袖的風采,更像是一個爲妻子與兒子憂心牽掛的老人——當然,他也的確已經是年近花甲的人了。一邊是帶隊出征卻從此杳無音訊的兒子,一邊是病體沉重眼看將不久人世的妻子,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的無助與淒涼,而聆月的到來成爲他最後的希望。
聆月在牀邊坐下來,摸了摸汀雪的額頭,微微有些發熱。他又試了一下她的脈搏,脈搏微弱而遲緩,她身體的虛弱程度比聆月想象的還要嚴重。
“單憑藥物恐怕無法救她,”聆月站起來對兩人說。諾歐·黎和公爵面面相覷:“那怎麼辦?”
“請你們先出去,把門關上在外面等我,我要爲汀雪向女神祈禱。”
兩人點點頭,走出了房間。諾歐·黎留戀的望了一眼妻子,將門輕輕的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