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頓帶了四個天使一起來。
他幾乎沒有裝備任何鎧甲,只有一個金色的頭盔遮住了鼻樑以上的半個頭顱,讓人懷疑他遮蓋在頭盔下的眼睛是如何發揮作用的。銀白色的長髮從頭盔中傾瀉下來,灑下一片銀裝素裹,整個身體除了一條金腰帶和前後遮蓋關鍵部位的白色下襬,幾乎全部裸露出來,露出剛勁有力的肌肉,任何男人看到他都會感到汗顏。一把常人手臂粗細的長劍在他的手中綻放着璀璨的金光,護手部位鑲嵌的紅色寶石盡顯尊貴。左手的巨大金色盾牌看上去足有一人高,可是在他手中卻像小孩子的玩具。四對肆意舒展的白色羽翼在空中輕輕擺動,偶爾有一兩根白色的羽毛從上面飄落下來,如同天空中依舊不知疲倦不停飄落的雪花,滄桑而淒涼。
跟隨他一起來的四個天使與他基本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他們的防具都是銀色的,而且,他們只有三對翅膀。他們是伊頓的貼身護衛。
黑武士塔爾克站在城牆上,憤憤的望着天空中的伊頓,黑色的頭盔下掩藏着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其中還夾雜着嫉妒的火焰。他的手緊緊的握住入鞘的惡魔刀刀柄,顫抖不停,那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於憤怒與激動。他真想和伊頓來一場較量,這樣的較量在他還是聖殿武士時曾經進行過多次,每次都不分勝負。但現在,對方依然榮耀顯赫,自己卻已經虎落平陽。
“伊頓,你來幹什麼?”塔爾克聲音沙啞的說,語氣中充滿敵意。伊頓卻是另一番態度,他溫和的微笑,居高臨下的望着自己曾經的對手,目光掃過他身邊駐足仰望的衆人,笑道:“塔爾克,老朋友,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雖然你現在遭了難,我來看看你也是應該的。”
“少假惺惺了!”塔爾克鄙夷的說,“你不會平白無辜的來這裡的!說吧,是不是你們的女神又想到什麼折磨我的辦法了?”他的聲音在冷笑,卻透着悲涼。伊頓顯然聽出了其中的意味,他冠冕堂皇的微笑迴應:“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嘛,雖然女神曾經給你製造過一些磨難,但那不過是爲了磨練你……”
“住口!”塔爾克怒不可遏的指着天空中的伊頓大吼一聲,他嘶啞的聲音在蒼茫的雪色之中迴盪,憤怒與仇恨在大雪中熊熊燃燒,無法撲滅。
一旁,昕兒往姐姐懷裡縮了縮,從心底,她對面前這個陰鬱的黑武士還是非常恐懼。
“磨練?全都是藉口!”塔爾克的怒吼聲將他的鎧甲震得嗡嗡作響,懸掛在腰間的鋼刀震顫不止。“你們打着光明的旗號,以磨練他人意志爲藉口,以迫害弱者爲樂!當他們哭泣哀號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你們的正義在哪裡?光明又在哪裡?沒有!什麼都沒有!呈現給他們的,只有黑暗!於是,這一切都成爲了我們的錯,於是我們成了邪惡!虛僞,卑鄙!”
“放肆!”伊頓身後的一個天使大怒,揮舞天使長劍直取塔爾克。伊頓靜靜的看着,表情平靜,一言不發。
塔爾克鄙視的瞟了一眼伊頓,冷笑譏諷:“怎麼樣,被我說穿了,就想殺人滅口!”他向着天使過來的方向輕輕轉頭,輕蔑的說:“就憑你,還殺不了我!”說罷並不拔刀,左手掌心向外,正對天使,一道黑色的能量霎那間將天使束縛在半空,塔爾克冷笑一聲,隨手將天使扔下城去。
“你們還不是對手。”伊頓微笑着對手下說。與此同時,剛剛戰敗的天使在一片金光之中被託了回來,回到伊頓身邊,垂頭喪氣的退到一邊。伊頓用力抖動了一下翅膀,似乎是在活動身體,他緩緩的飄向塔爾克,臉上依然掛着微笑,那勝利者的微笑愈發激怒了塔爾克,他拔刀出鞘,迎向伊頓。
伊頓輕輕的落在牆頭,他的動作看上去如此優雅,與他身體呈現出的強壯帶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以至於思兒和妹妹呆呆的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驚歎。莫妮卡望了一眼她們,無意中注意到舞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她看了看她,舞的嘴角有一縷隱隱的笑意,似乎在向她傳遞着某種獨特的含義,莫妮卡將目光重新轉向天使長,咬了咬嘴脣,眼神中掠過一絲敵意。
塔爾克的刀劃出一道月牙般的刀光,卻在伊頓雕刻着金色聖輝的盾牌前戛然而止,只留下了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伊頓的微笑似乎已經凝結在臉上,他充滿魅力的微笑對任何人而言都極具吸引力,思兒忽然間記起了一個人,他的臉上也始終帶着這樣從容的微笑。她看了看周圍,聆月不在。
“你的身手還是這麼好,脾氣還是這麼暴躁。”伊頓似是而非的稱讚着,塔爾克則將之視爲嘲笑與侮辱,他更加急促的展開了進攻,但是由於法力已經大不如前,他無法像原來那個那樣一邊用刀攻擊一邊用左手施展魔法,因此他無法突破伊頓的防線,他的進攻在伊頓面前顯得那樣疲弱無力,可悲,可憐。
“夠了,塔爾克。”伊頓臉上的笑容忽然消逝,以至於姐妹倆感覺他瞬間從天使變成了魔鬼,幾乎要驚叫起來。他盪開塔爾克的刀,八隻翅膀一起用力,扇起巨大的氣流,一時間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人們紛紛躲避風沙的侵襲,只有塔爾克在頭盔的保護下傲然屹立。伊頓望着他,微微一笑,俯衝而下。
惡魔彎刀深深地刺入牆壁,刀柄和刀身在風中不停地顫抖,塔爾克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他的頭盔被撞飛了,露出了他的臉,頓時引來一片驚呼,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呀,連舞和莫妮卡都感到吃驚,在她們生活的這一百多年之中,她們見過無數的男人,但是他們當中最英俊的在他面前也變得一無是處。
鮮血從塔爾克的嘴角滑落出來,滑過他少女般白嫩的臉頰,令人不忍。他用手臂撐着地面,吃力的喘着粗氣,一頭美麗的金色長髮散亂的披下來,他想站起來,可是伊頓致命的一擊已經徹底擊倒了他,他已經無力再戰。
“塔爾克,你的大限到了,你和這座城堡不能再留在這個世界上,女神不願看到這裡成爲亡靈匯聚的巢穴,她要你帶着你那些罪惡的手下,去地獄深淵報到!”伊頓的語氣讓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戰,除了塔爾克。
“伊頓,你來吧,殺了我吧,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塔爾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吃力的對伊頓說:“不過,我要說明白,這個城堡裡所有的人都與罪惡無關,他們都是在冰封高原被半獸人、鳥身女妖、食人妖或者獨眼巨人殺死的旅人,他們的靈魂得不到安息,只能成爲孤魂野鬼,在這片杳無人煙的高原上游蕩,是我接納了他們,讓他們有了自己的歸宿。我死沒關係,但我希望,你們能放過這些可憐的靈魂!”
伊頓沉默了一會兒,生硬的回答:“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這一切,都只能聽從女神的旨意。”塔爾克注目半晌,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問:“你真的不肯憐憫他們?”伊頓依然面無表情的回答:“我說過,這一切都要聽女神的旨意。”
“放屁!”塔爾克憤怒的高叫,一股鮮血從他的喉嚨裡涌出來,將他雪白的下巴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他不顧滿嘴的鮮血,聲嘶力竭的大聲斥責:“伊頓,你在騙誰!你難道忘了,在面前的這個人,曾經和你同樣貴爲神使,你竟然以這樣的話來搪塞我!對於這些事情,你我不明白嗎?這些渺小可憐的生靈,他們的命運根本不是由主神決定的,只要你一句話,就可以挽救他們,而你連這都不願做嗎?”
伊頓的嘴角抽搐着,他的語氣明顯開始憤怒,他語氣威嚴的沉聲怒斥:“塔爾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當着這些凡人的面,竟然將天界的秘密隨意泄露,看來我不能再耽擱了!”說罷,他長劍一甩,揮出一道聚集神聖力量的震盪波,直撲塔爾克。
“哥哥!”
在衆人吃驚的目光中,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猛地撲在塔爾克身上,塔爾克大驚,急忙將她抱住,一個急轉身將她壓在身下,將自己的後背迎向奪命的震盪波。
璀璨的金光閃過,塔爾克擡起頭來,看到金色的長袍在面前輕輕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