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夢說完那話,便靜靜看着薛富貴面色變化。
林火則是側着身子,在武夢側後方站着。他同樣注視着薛富貴,只要薛富貴有半點異動,他便會出手將武夢救下。
薛富貴的反應,並不出人意料。
他臉上笑容消失之後,又沉默了片刻,方纔淡淡出聲,“公主是什麼意思?”
武夢攏了攏鬢角亂髮,“便是字面意思。”
薛富貴將直刀插回刀鞘,雙手抱在胸口,“公主的意思,是準備抗旨不尊?”
武夢嘆了口氣,“若是荒謬的旨意,你我又何必遵守?”
薛富貴搖了搖頭,“我並不覺得這旨意有什麼荒謬之處。”
“政治聯姻,何等謬誤。”武夢正色說道,“武莫並未問過我們兩人意見,便準備將我倆湊在一起。原因只不過是討厭我這個姐姐,順便還能安撫南境,難道你們薛家,便需要一個女人安撫?”
薛富貴再次搖頭,“大王深意,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並不能全部猜透。但有一件事情,公主只怕是說錯了。”
武夢皺眉問道:“何事?”
薛富貴放下雙臂,面上重新綻出笑容,“我是真心實意,期望娶公主爲妻。”
武夢與林火皆是一愣。
他們都知道,薛富貴可能是出於政治考慮,當前不過是逢場作戲。可是他的話語之中,卻是透露出無比真誠。怎麼都不像是說謊之人。
薛富貴便在那兒,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公主確實已經記不清了。當年我與你初見,被你說成‘不學無術’。但是我心裡一點都不恨你,我便是在那個時候,喜……喜歡上了你。”
說到這裡,薛富貴倒像是個少年一般稍顯羞澀。他整了整表情,又再次開口,“從那以後,我回到南境對公主便是朝思暮想。想着自己怎麼才能夠成爲陪得上公主之人。所以我開始發奮讀書,努力習武。也正是對公主的這份思念,纔有了今天的我。”
薛富貴說的真切,絕不像是謊言。
“公主”薛富貴單手捶胸,在武夢面前單膝跪下,“我薛四郎奮鬥十數年,便是爲了今日,能夠成爲一個配得上公主之人。我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你。”
武夢何時聽過這麼直白的告白,心中不由爲難,扭頭望向林火。
林火也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原本以爲薛富貴對武夢只不過是想佔寫政治上的便宜,卻沒想到薛富貴當真對武夢暗戀至今。
遇到這種情況,林火也只能扶額。若是姜杉在此也就好了,還能有人出個主意。
武夢與林火的眼神交流,卻是落入薛富貴眼中。
他面色一沉,驟然站起身來,“公主。”
“啊?”武夢一驚,重新回過頭來。
薛富貴再次拔出刀來,刀尖指着林火鼻尖,“公主想要拒絕我,可是因爲此人?”
武夢先是一愣,隨後下意識地攔在刀尖之前,“不是,不是這樣。”
她扭頭看着林火,咬了咬脣,“他心裡有兩個姑娘,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喚作南柯。然而,我卻是叫做武夢。”
人們爲何總對錯過之人念念不忘?
因爲她們不再是一個人,一段記憶,她們已經成爲一種符號。最美的點點滴滴,全都匯聚在那符號之上。
人們愛的,究竟是那個錯過的人,還是那段回不去的時光,亦或者,只是愛着但是傻傻的自己。
林火心頭泛起千般滋味,但是此刻,他只能躲過武夢目光,不敢與之相對。
武夢釋然一笑。
卻聽到薛富貴寒聲說道:“姓林的,你算什麼東西,還敢嫌棄公主?”
武夢一驚,伸手將薛富貴攔住,“不管火哥的事情。”她皺了皺眉,“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不會懂。”
薛富貴驟然一愣。
他呆呆站了片刻。他突然發現,林火與武夢之間似乎有一面牆壁。林火與武夢站在牆壁之內,而他卻被隔絕在外。
“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或許不知道。”薛富貴伸手,將武夢推開,“但是他讓你傷心,這一點,不可饒恕!”
薛富貴刀指林火,“姓林的!你給我聽着。”他又看了一眼武夢,“你們想要渡河,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我給你這個機會!”
林火眼前一亮,挺劍上前,“儘管劃出道來。”
薛富貴刀尖指地,“你若贏我,我便放你們渡河,後面那個什麼山師陰若是追來,我來替你們攔着。若是你輸了……”
林火正色道:“若是武夢不願意與你成親,我絕不會放任你強逼她。”
薛富貴冷冷一哼,“你以爲我薛四郎是那種仗勢欺人的小人?”他看着武夢,柔聲說道:“你若輸了,公主便隨我回南境,至於婚姻之事,公主若不點頭,我薛四郎絕不會用強。”
林火暗暗搖頭。
他看着薛富貴,就像是看到了當年初出茅廬的呂烽。他們有自己信念,卻又是那麼天真。薛四郎或許會信守承諾,不對武夢用強。可是在國家利益面前,薛銅將軍又會怎麼選擇?
若真是去了薛家,武夢只是羊入虎口。
這一戰,林火絕不能輸。
勝負便在他一手之間。
林火穩住心神,將那些蠢蠢欲動的內傷壓住,沉聲應道:“我答應你。”
武夢眼中擔憂,輕聲喚道:“火哥……”
林火擺手將她話語制止,“不用擔心,我可不會輸在他手裡。”
薛富貴聞言大笑,“姓林的你倒是好大的口氣。你當真以爲我看不出來。你這些日子強行運勁,連番激戰,就算你是天位,也在體內留下了不輕內傷。方纔我與你交手兩下,便已經試探了出來。”
武夢露出驚詫表情,急忙望向林火,“內傷?”
林火皺眉迴應,“不要擔心,不礙事的。”
薛富貴“啪啪啪”鼓起掌來,“不得不說,我敬佩你的勇氣。你的所作所爲,是條漢子。我們薛家從來不屑佔人便宜,那便這樣。”
薛四郎指了指自己雙膝,“你若是能讓我雙膝跪地,就算我輸。”
林火微微一笑,就要拒絕施捨。
便在此時,他們不遠處龍江方向傳來一聲長嘯,“薛!四!郎!”
衆人扭頭望去,卻見到一艘快船,竟然破浪而來。
而在那船頭之上立有一人。
白衣藍帶隨風舞,鬼面單刀束腰間。
“我來做你對手!”
縱身一躍,聞天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