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前,普天之下,只有三位天人。
今夜過後,還是三人?
當黃袍老祖引導漫天雷蛇,當貓怔仲擎住雷劍。
衆人皆是難睜雙眼,但他們心中都已明白。
何爲一山難容二虎。
何爲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問題只是,誰會是最後那名勝者?其實這並不是他們能夠關心的那些問題。因爲他們或許根本看不到最終結果,便會死在這璀璨雷光之下。
凡人,如何染指“神祇”之戰?
需知道,天人之戰,可使得往昔雪城,千年未有雪落。
面對這般威能,他們這些凡人又能夠做些什麼?
林火與山師陰站在一塊兒,望着那天上雷雲閃爍,美若虛幻,卻又可頃刻之間,奪人性命。
愈是美麗,愈是致命。
便在衆人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之時,那青衣儒衫,赫然立在空中,立在兩股雷電洪流之間。
雙袖一甩,那兩團雷雲便反衝而起,迴歸天際。這戰場,也重歸寧靜。
黃袍老祖與貓怔仲都將目光望向那突然出現的青衣儒衫,也如同有所默契,兩人靜默而立,誰都未曾發言。
林火卻激動地叫出聲來,“大胥先生!”
出現之人,正是九霄門主,大胥浮生。
他懸在空中,似乎聽到了林火呼喚,稍垂下頭,目光朝地上望來。
林火趕緊一鞠到底,“恭迎先生。”
山師陰看了林火一眼,同樣躬身拱手,“大胥先生。”
大胥浮生拱手還禮,“兩位別來無恙。不過兩位已經下了九霄,在江湖之中行走。我已不是二位先生,叫一聲前輩,也是足夠。”
林火趕緊搖頭,“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九霄各位師長對我的教誨,我一生難忘。”
大胥浮生搖了搖頭,正要說話。
貓怔仲卻是等不下去,直接開口說道:“老頭,你要是想要敘舊,那就閃到一邊去。別妨礙我和這老傢伙搏命。”
大胥浮生微微一笑,“貓門主若是想要和老人家動手,這裡可是有兩位老人家。”
貓怔仲雙眉一擰,“你是在威脅我?”說話間,他伸出手來,似乎又要去召漫天雷光。
大胥浮生搖了搖頭,朝天揮袖。
貓怔仲手中立刻握空。他看着自己手掌,五指張合,陷入沉思之中。
另一邊黃袍老祖見到這般情況,微笑說道:“多年不見,想不到大胥小友功力更勝往昔,於天道參悟,也是進展神速。再過些年,只怕這天下之一的名頭,吾便要拱手相讓啦。”
大胥浮生立即搖頭拱手,“不敢在老前輩面前託大。不過是因爲老前輩這些年在極北之地靜思,所以才讓晚輩趕上稍許。”
黃袍老祖聽聞此言,哈哈大笑,“大胥小友這麼些年,還是這麼辦謙虛。”
貓怔仲在一邊撇嘴,“就是虛僞。”
黃袍老祖看了貓怔仲一眼,“這位貓小友,對於天道領悟,也是有趣。吾原本還想與他切磋一般。”
“前輩。”大胥浮生望着地上人羣,恭聲說道:“只怕前輩一時興起與他切磋,卻害得無辜生靈塗炭。”
黃袍老祖同樣低頭,俯視地上人羣,微微嘆息,“做得天人越久,便覺得離人世越遠。七情六慾,道德人倫,於你我……”說到此處,他卻是沉吟許久。
最終,無奈皆化一聲長嘆,“大胥小友,你應該深有體會。”
貓怔仲冷哼一聲,似是不信。他扭頭望向大胥浮生,似乎是想要求證。
然而,大胥浮生卻微微垂首。
貓怔仲雙脣微張,似是難以置信。
大胥浮生看他一眼,正色說道:“前輩所言確有其事。但前輩所言,卻也有不對之處。我常常思索此事,這些年卻是有些感悟,此處說出來,也算是和前輩印證一番。”
黃袍老祖擡手,“請說。”
兩人這是要在這戰場之上,探討天人之道?
地上衆人,甚至連貓怔仲都是有些愕然。方纔還是生死一線間,此刻倒是成了坐而論道?
不過,能夠聽到天人之間對話,必有裨益。衆人便是噤聲傾聽。
天上黃袍老祖與大胥浮生面對而立,大胥浮生開口說道:“請問前輩,天人於這天地,是何物?”
黃袍老祖不假思索回答道:“所謂天人,自然是爲天道代行。”
大胥浮生立即追問,“若我等爲天代行,那爲何每每使用真元,總會有雷劫緊跟?若非一身修爲護體,早已灰飛煙滅?”
黃袍老祖不答。
大胥浮生嘆了口氣,“原來前輩心中早已明瞭,我們於這天地,不是代言者,卻是……”
“竊賊!”
“所謂天人,不過是奪天地之造化。無論引導天力,亦或是掌控天力,到頭來,皆是爲天所棄。”
青衣儒衫仰天凝望雷芒夜空,“試想,這天地孕育我等天人四個,卻能夠養育多少生靈?我們於這天地……”大胥浮生仰天長嘆,“我們對着天地而言,是蛀蟲啊。”
黃袍老祖搖了搖頭,“何爲天?何爲道?何爲你我?如何成爲天人,你我心中所思所悟皆是不同。事實卻是,我等皆是超脫凡塵之外。”
“古來多少天人,自認爲高人一等?”大胥浮生皺眉道,“我們並非超脫凡塵,只不過是無人能管。力量越強,善惡之念便越發淡薄。所謂無關善惡,只存一心。不過是爲自己那些出格行爲,做的無力辯解罷了。”
黃袍老祖攏住雙袖,“即爲天人,天既是吾,何來條條框框?”
大胥浮生緊跟回答,“天行仍有常。”
黃袍老祖臉上再無笑意,眯起雙眼,“大胥小友,你究竟想說什麼?”
大胥浮生再次拱手,“我們原本也是凡人,爲何做凡人之時,能夠遵守天行之規。可做了天人,卻無法無天,自認爲高人一等?多少年前,我們難道不是凡人?”
黃袍老祖面上露出沉思之色。
大胥浮生頓了頓,沉聲說道:“這場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我們,不該在此時火上澆油。天之竊賊,竊天道,以保人間。”
黃袍老祖張開雙臂,“你看看這地上屍橫遍野,你便是這般保護人間?”
大胥浮生沉聲迴應,“天行有常,世間運轉自有其規。九霄不問山下事,歷來便是如此。但若是兩位想要在這裡動手,那也絕不可能。”
黃袍老祖望向山師雲,“吾已應下諾言。”
大胥浮生微微一嘆,“前輩靜思太久,我和花晨閣閣主,卻是在此期間商量出一件事情來。”
黃袍老祖面露疑惑,輕聲問道:“何事?”
大胥浮生答道:“天人之力,天亦難管。我們便自束其身。還請前輩莫要再插手戰事。”
黃袍老祖眉梢一挑,“吾若不從。”
“或許前輩想與我與花晨閣閣主……”青衣儒衫頓了頓,又看了一眼貓怔仲,“還有貓門主,三位天人同時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