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虎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背對着胡偉漢一聲不發,好像沒有聽到背後的聲音一樣。
胡偉漢有點氣惱,帶着白手套的手下意識地往腰上摸去,就聽到了謝如意的聲音傳了過來。“胡兄弟,你來了?”
胡偉漢的眼角動了一下,已經要摸到腰間短槍上的手改變了方向,在衣襟上撣了幾下。“謝大哥,這位是……”
“嗨,我這去了一趟茅廁,你怎麼就……”謝如意笑呵呵的拉住了胡偉漢的手,“來來,做……”
林飛虎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地轉過了身子,臉上帶着一絲驚訝,“謝大哥……”
“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謝如意麪不改色地笑道,“這位是海州城的保安司令胡司令,這位是……”
“這位莫非就是林老闆?”胡偉漢眯着眼睛打量着林飛虎說道。
林飛虎含笑點了點頭,上來朝着胡偉漢伸出了手,“不好意思,胡司令,剛纔心裡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沒有察覺到胡司令上來,還請……”
“哈哈,沒事!”既然林飛虎已經解釋,胡偉漢也就不好再計較了。他也大度地和林飛虎握了一下手,大家在桌子邊上坐定。
早有茶樓的小二端上了熱茶,向幾人點頭致意後躬身退了下去。
茶樓後面的一間儲藏室裡,兩個短打扮的人手靠在鼓囊囊的腰上,耳朵豎起來聽着外面的動靜。樓下,拐角處的兩個中年人慢悠悠的喝着茶,眼睛卻是在有意無意的瞄着門口的僞軍。在茶樓對面,一個乞丐正在陰涼下捉蝨子,懶洋洋的好像根本就沒有把那幾個威風凜凜的二鬼子放在眼裡。
在茶樓邊上的小巷子裡,一個挑夫倚在牆上休息,和正經過他身邊的一個小販說着什麼……這些人看似毫無關聯,實際上都在關心着茶樓裡的動靜,要是裡面的事務不盡人意,他們不介意從這裡殺出一條血路,掩護林飛虎撤離這裡……
“我是應該叫你林老闆呢,還是叫你林旅長?”胡偉漢似笑非笑的摘下白手套,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碗,“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遮遮掩掩的沒什麼意思!”
謝如意聽到這兒微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胡偉漢居然直接點破了這層紙,倒是很出乎他的意外。
“謝大哥,沒想到你居然是北面的人,我倒是真沒看出來……”胡偉漢繼續說道,“你們共產黨的本事真的不小,一個大活人天天在海州城裡活動,日本人愣是看不出來!”
“胡司令,彼此彼此吧?”林飛虎微笑道,眼睛一直盯着胡偉漢的臉,“日本人的眼睛不大好使是很正常的,要不然怎麼會把一個心並不靠向他們的人弄來做保安司令?”
“你這是什麼意思?”胡偉漢臉色一變剛想站起來,轉念一想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林老闆,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南京方面委任的,在此配合維護治安手機我的本分!”
“是嗎?”林飛虎依舊微笑着看着他的臉說道,“那我要恭喜你了!等到將來的某一天,不僅南京方面會給你發嘉獎令,重慶也不會忘了你吧?”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胡偉漢的臉色終於變了。
“胡司令,喝茶!喝茶!”林飛虎笑着向他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端起了茶碗。
胡偉漢震驚不已,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隱秘身份竟然被八路掌握了,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突然感到有點害怕,心裡涌起一種想要把對面的這個人就地解決的衝動。
他的手微微擡起,眼睛卻是瞄向了樓梯口。他在計算着等到茶碗摔碎的聲音傳出去之後,門口的親兵需要多長時間能闖進來。
“胡司令,喝茶!”林飛虎依舊很淡定,絲毫沒有介意胡偉漢的臉色,“這樓上隔音效果很好,就是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樓下也聽不到啊!再說,你就這麼相信你的那幾個手下,他們的腿腳就那麼利索?”
“你究竟想幹什麼?”胡偉漢不是傻子,再說就是傻子現在也能明白林飛虎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終於慢慢地恢復了平靜,手重新伸向了茶碗。
“我想幹什麼?”林飛虎咧嘴笑了,“我想和胡司令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朋友多了互相照應一下好過日子!”
胡偉漢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眼睛一直盯着林飛虎望着。良久他才長出一口氣,“林老闆,像我這種人,好像不適合和你交朋友!”
“沒試過怎麼知道適合不適合呢?”林飛虎淺笑了一下說道,“朋友總要相處一下試試才知道的,只要互相不耍心眼以誠相待,總是能處得下去的!”
胡偉漢又沉默了一下,他的心裡其實已經早已澎湃不已。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交朋友可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多個朋友多條路,那是要給對方路走的。他現在雖然不太清楚對方要走什麼路,但是以後有求於他是肯定的。
那他自己呢?隨然掛着一個南京方面的少將,實際上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實際上正處在人生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十字路口。
南京,重慶,日本人,現在八路也找上門來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成了香餑餑,成了幾方面拉攏的對象。
可他沒有一絲驚喜,相反被心頭的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他很清楚,日本人已經很難佔領整個中國了,這一點從南京方面的政策轉變就可以看出來。現在的佔領區已經是清鄉和懷柔政策並舉了,也從側面證明了日軍的力不從心。
這場戰爭還要打多久?相信有這種疑惑的人不止胡偉漢一個。估計連東京的那些發動戰爭的狂人,亦或是南京方面,還是重慶的那個光頭委員長,還是遠在西北苦寒之地的那些八路首腦,估計誰的心裡都沒有譜。
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軍統方面開始在全國部署後手,一批效忠於南京方面的人才秘密加入了軍統。只是胡偉漢沒有想到,他在揹負着使命來到海州的時候,八路軍竟然也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作爲一個軍人,忠誠是第一個要素!在他接觸的教育裡面,忠誠就是忠於國家!
可是,現在的國家還是原來的那個國家嗎?
曾經的東三省,現在成了滿洲國。曾經的南京大總統,現在被迫遠避西南,倒是他的那個曾經親密的戰友,在去了一次東瀛之後,在南京另立山頭。至於西北的那一夥人,七八年前就在閩贛一帶成立過蘇維埃政府。
計算將來有一天日本人被趕走了,這片土地上能不能獲得安寧還是個未知數。這也是困擾着很多人的問題,不止是胡偉漢一個。
作爲一個勉強稱得上是中級人士的人物,胡偉漢覺得林飛虎的提議並沒有錯。多個朋友多條路,萬一將來有一天走投無路了呢,是不是還能柳暗花明?
林飛虎沒有催促,他知道現在胡偉漢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他輕輕地拿起茶壺續上一杯水,靜靜地等待着。
終於,胡偉漢擡起了頭。他這才發現謝如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屋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林老闆,像我這種人,能和你們交朋友嗎?”
林飛虎聽到這句話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意,他知道,自己贏了!
“胡司令,我們都是中國人不是嗎?就算是兄弟間有過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平時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嗎?”林飛虎的臉色突然一凜,“可是我知道,就算是再混蛋的兄弟,當遇到外人來打架的時候,兄弟還是會幫兄弟的!”
“因爲他們的身上流着一樣的血,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兄弟這時候就應該團結一致把外人趕走,而不是混蛋透頂的繼續內耗!”
胡偉漢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顯然他被林飛虎的話震動了。“林老闆,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可能沒有辦法和你們深入合作,你知道兄弟身上……”
“那不重要!”林飛虎擺擺手說道,“既然是朋友,既然是兄弟,那走走對方的地頭走走對方的屋檐下不成問題吧?總不會聽到一點動靜就放狗出來咬人?”
他說完這句話又把眼睛盯住了胡偉漢,看看他究竟會有什麼反應。
胡偉漢哪裡聽不出林飛虎話裡的意思,走走屋檐下,那就是要借路啊!以他現在的防區,對方想走哪一條路是不言而喻的。“林老闆,說句心裡話,是人哪有不瞌睡不打盹的?有時候只要動靜不大,就是從屋檐下走過也不會出什麼動靜的。只是兄弟現在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就怕不方便……”
“只要有心,肯定方便!”林飛虎淺笑道,“偶爾路過一兩次,又不是大張旗鼓的辦喜事,只是路過而已!”
“好!”又是短暫的沉默過後,胡偉漢終於說道,“要是將來兄弟打架了,會不會手下留情?”
“這個要看做的事情是不是混蛋的了,要是無傷大雅,大家還是一家人……”
“林老闆,你就這麼相信我?相信你今天有把握能走出這間茶樓?”
胡偉漢盯着林飛虎的背影終於忍不住說道。
林飛虎的腳步明顯的頓了一下,接着慢慢地轉過身來,“我相信自己能走出這間茶樓!我也相信你願意讓我走出這間茶樓!對了,我既然敢來,肯定有敢來的道理,海州城我又不是第一次來……”
腳步聲漸漸地遠去,胡偉漢想起聽到的那些傳聞,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出了茶樓,林飛虎做了一個手勢,那些隱蔽在暗中的人悄悄地按照計劃撤退了。他擡頭望了一眼天空,豔陽高照。不知道爲什麼,後背粘粘的難受……
(寫得很難受,抗戰文不好寫,有些東西請求書友意會吧!那段歷史是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