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文藝軍攻破瑞安府出海逃離,趙昰並未發怒,只是擺擺手示意侍從退下,揹着手立在窗臺旁,眼神玩味,似是在思索着什麼。
此時的垂拱殿內,除了背手而立的趙昰外,還有若干道人影。
吏、戶、禮、刑、工五部尚書,剛剛接管了靈閣的【焰秀士】閆陽輝,及執掌宮廷御林軍的新任殿前司都指揮使晉力。
在蘇軾、趙挺之跟隨趙昺、楚狂歌、秦檜等人北上後,禮部尚書已經由原戶部侍郎陸秀夫接任,而兵部尚書則空懸至今。
這些人已經可以說是現在南宋朝堂上最高層的人物了,然而除了他們,其實還有一個人,她的地位隱隱間還要超過五位尚書,凌駕於百官之上,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西北四絕色之女,名列謀榜的奇女子,縱橫家傳人。
吳媛。
現任大宋左丞相!
說起來,吳媛自家族破滅後,也是真正將縱橫家的精髓發揮到淋漓盡致。雖然期間也曾經數次險死還生,但是還是依靠着一身縱橫術,攀附梟幫,遊說楚王,合縱連橫大敗文藝軍,最終形成了南宋北黎劃江而治的盛況。
雖然是女子之身,但是她加入梟幫以來的種種手段稱得上是翻雲覆雨,是以趙昰恢復身份重登大寶後,也將她扶爲左相,擔任了那百官之首。
瞧見趙昰沉默不語,王安石大袖攏起,拱手道:“陛下,那文王率軍出海,定然是想繞過東南海岸,從華夏南部登陸返回川渝,只是這海上路途艱險,他們要想返回川渝至少也要半年時間,不如趁此機會,派遣大軍收復川渝,徹底剷除大文城邦。”
“那姚若愚不在,大文城邦再是戰力驚人,也不足爲懼,”趙昰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回過身,淡然道,“如今我南宋最大的敵人,就是南蠻。”
包拯濃眉一皺,不解道:“陛下,那北黎……”
“北黎,朕自有決斷,諸位無需再議。”擺了擺手,趙昰淡漠道。
見他神色冷淡,衆人也都默默低頭。
趙昰假死蟄伏近十年,已然不是當年那個年輕氣盛驕狂傲慢的小皇帝,而是真正胸有乾坤城府深沉的一代帝皇,是以哪怕衆人之中哪怕最弱的都有六境高階,但是面對趙昰,所有人還是不可避免地低下頭顱,以示尊敬。
“這十幾年來南蠻蟄伏西南深山,除了在我朝南線時有爭端,大部分時間都是休養生息,”趙昰俯瞰衆人,冷然道,“時至於今,只恐南蠻軍力儲備已經不輸我大宋,那巫神更是謀算無雙,假以時日,必成大禍!”
王安石頷首道:“所以陛下,這兵部尚書之位空懸已有半月之久,還需儘早確定人選,以便今後應對華夏亂象。”
“我知道這些日子發生了一些什麼,”趙昰忽然笑了笑,淡然道,“錦江侯、北鏡侯、白鹿侯他們個個都想爭奪這個兵部尚書的位置,只是朕要託諸位愛卿轉告他們一聲,兵部尚書的人選,朕早已經定下了。”
除了閆陽輝老神在在,其餘人聞言後俱是愕然,沉吟思索着趙昰究竟定了哪個人爲兵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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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州位於陝西境內,由於位處陝西東北角,被羣山包夾,無論是宋文伐金還是文藝軍攻伐大元,此地都沒有怎麼受到戰火的侵襲。
麟州中部有一座鎮子,名曰鎮幽。
此地據傳是大宋楊王的故鄉,當然,這也多是謠傳,畢竟自楊王崛起以來,從未有見他去過麟州。
鎮幽城不大,居民不過幾萬人,外界也很少來人,故而哪怕這些月來華夏烽火連天,鎮子裡也依然平靜祥和。
這些日子,鎮子裡不少年方二八的懷春少女,都會有意無意地在出門時經過一間鋪子,滿面嬌羞地偷偷瞄着鋪子裡那名年輕男子。
這名男子是在數日前和妹妹一起搬來的,自稱楊昭,雖然言語間流露出的口風不多,但是看他那威武雄偉的姿態,許多人都猜測這肯定是外面哪家破落豪門的後裔,說不定還是跟蒙古人打過仗的將種子弟呢。
在這種平凡的小鎮上,這名氣度迥異於尋常文弱書生的男子已然成爲了無數女子的夢中情人。
一些膽小的會在鋪子外悄悄丟下手絹,想要讓那男子撿起送還,來一場金鳳玉女兩相逢的浪漫愛情。
少數膽大的,乾脆回家去攛掇老父親,讓他託人來找這男子詢問親事。
只可惜,那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對鋪子外快鋪滿地面的手絹視若無睹,每個登門的媒婆也都被他婉辭拒絕。
這名年輕男子自然就是楊延昭,那日他放走姚若愚等人後,知曉楊繼必定會勃然大怒,索性藉機解甲歸田,和同樣厭倦了戰事的妹妹楊延琪一起來到故鄉隱居。
坐在櫃檯後頭,楊延琪託着腮,瞅了幾眼外頭街上少說也有十幾塊的手絹,一聲冷笑,以那與形象截然不同的粗豪嗓子笑道:“六哥,那麼多手絹,就不去撿一塊來,給我多嫂子也不錯啊!”
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楊延昭淡淡道:“好好擦你的櫃檯。”
楊延琪嘁了一聲,抓起抹布蹭蹭蹭掃了幾下,看那架勢,好似將這櫃檯當成了楊延昭一樣。
瞧見她孩兒氣的模樣,楊延昭不禁莞爾,正要擦拭旁邊桌子,眼神驀地一厲,扭頭看向剛剛從門外邁入的白衣女子,原先微躬而身子緩緩直起,一股昂揚卓然之氣透體而出,霎時間,他一掃數日滿身泥塵落敗,恢復了昔日那尊楊家六郎的風範。
凝視來人,楊延昭淡淡道:“吳姑娘此來不知道所爲何事?”
吳媛掩口一笑,戴着面紗的她體態婀娜,輕笑道:“楊公子可讓我好找啊!”
“是你這女人?”正趴在櫃檯上的楊延琪聽出來人聲音,蹙眉道,“你來幹什麼?”
“兩位別誤會,小女子此來並無惡意,”吳媛輕輕一福,柔聲道,“楊公子忠義無雙,和那姚若愚又是摯友,會放他離去也很正常,陛下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見楊延昭和楊延琪都不說話,吳媛微笑道:“只是如今我南宋蝸居東南,北黎、文邦、南蠻還有南洋諸國虎視眈眈,委實危矣,單憑几位一品軍侯實在難以護持江山穩固。”
楊延昭臉色淡然,輕聲道:“既然如此,當初又爲什麼要自斷臂膀呢?”
吳媛知道他說的是伏擊文藝軍的事情,微笑道:“大文盤踞川渝,軍備充裕,那文王更是隱有狼顧之相,假以時日,定……”
不等她說完,楊延昭猛然擡手一拳,轟地一聲,吳媛體內猛然爆發出一團金光,雖然在那拳勁下急劇震動並往內凹陷,但是最終還是牢牢護在吳媛身前。
被楊延昭一拳擊飛退至街面的吳媛眼神微凝,警惕無比地凝視向緩步踏出鋪子的楊延昭,勉力一笑:“楊公子,你……”
“這一拳是爲老姚打的,”楊延昭虎目生輝,厲聲道,“我不管你和大文有什麼恩怨,但是就因你一人,害我大宋自斷臂膀,如此多的文武英才失之交臂,淪爲敵對,就你這種人有什麼資格擔任我大宋左相?”
稍稍沉默,吳媛忽地輕輕一笑,自行站直身子,施法散去護體金光,朗笑道:“至少,比那秦檜要好吧?”
不料吳媛竟會如此反問,楊延昭不覺一滯,旋即怒笑道:“看來你是真的想找死了?”
“那可未必,”吳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身爲大宋左相,楊公子雖然已經踏入七境層次,但是要想殺我,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七境!楊延昭不愧是嶽武穆親傳弟子,身懷楊家槍、兵家兩門秘傳,居然已經不聲不響地突破到了七境層次。
楊延昭聞言虎目微眯,倏然冷笑道:“裝神弄鬼!縱橫術了不起麼?”話音未落,他已經一步跨出,鐵拳如錘悍然砸出,《五嶽拳經》中的【泰山雄】裹挾雄偉之勢,掀起洶涌勁風捲向吳媛。
嘩啦一聲,吳媛袖中飛出一幅畫卷,其上繪有天地萬物,以乾坤二字相合,方纔顯現已經自行延展,化爲一片虛無泥澤攔在身前,同時右手一揮祭起一尊印璽,屈指持印重重一按。
那片虛無泥澤看似朦朧虛幻,實則內中乾坤,楊延昭的拳勁雖是凝實無比,但是一旦沒入其中,竟是如同泥牛入海,自行分解開來。
不等楊延昭再出第三拳,吳媛已經手持印璽重重按下,霎時間無窮無盡的大宋國勢自遠處奔騰而來,憑空幻化爲一尊五趾龍爪狠狠按下。
轟!那龍爪尚未落下,已經被一股昂然之氣生生擊潰,就見楊延昭龍行虎步,一拳潰龍爪,而後虎目如電,體內爆發出無法形容的尊貴氣息,竟是將漫天國勢盡數崩碎。
七境界域方纔展開,楊延昭正欲繼續出手,眼神倏然一變,居然瞬間收起一身威煞,一個晃身直接掠至吳媛身前,眼神凌厲地望向她手中持有的那杆銀槍,沉聲道:“你什麼意思?”
“七境王侯果然名不虛傳,本以爲有縱橫術和大宋國勢在身,怎麼也能如那姚若愚一樣匹敵七境,不想還是不敵。”
低聲輕笑了一陣兒,吳媛看向楊延昭,脣角勾起幾分淺笑:“陛下已經下詔,爲嶽王洗雪沉冤,陛下知你是嶽王親傳弟子,特命我將嶽王遺物奉還,並託我問小王爺一句,可願爲我朝兵部尚書?”
楊延昭聞言一怔,他本欲拒絕,可是看向那杆銀槍,眼底不覺浮起幾分猶豫。
見他遲疑不決,吳媛上前半步,托起銀槍遞過去,微笑道:“不論小王爺答應與否,陛下都讓小女子將此物奉還。”
默默伸手接過,楊延昭撫過冰冷的槍身,心頭忽地酸楚無比,他知道自己那位師父對大宋是何等的忠心,可是那般的忠心到頭來又換到了什麼呢?
他兵家,難道要和那儒家一樣,唯有攀附皇權才能生存壯大嗎?
好半晌,楊延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自身真氣一點點渡入銀槍,這柄嶽鵬舉的本命器瀝泉槍竟是在他的真氣灌注下悄然融化爲液體,在他手中自行蠕動扭曲,片刻過後,伴着一陣金光閃耀,一杆透着無盡殺伐氣的戰槍已經出現在他手上。
此乃兵家傳承千年的至寶!
本名九兵,可化天下萬家兵器!
曾名瀝泉,爲嶽王名震天下之本命器!
而這一刻,則是素纓鏨金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