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溫,楊府。
大廳內已是歌舞昇平,十幾名舞姬翩翩起舞,還有數名樂師在門外彈奏樂曲,端坐在主座的兀良合臺左擁右抱着兩名開襟小娘,邊在楊家兩名男子的奉承下大口吃喝,邊在兩名開襟小娘身上大快朵頤。
數曲過後,兀良合臺忽然推開左右兩個美人,冷笑道:“不是說你家那小娘們也會來麼?怎麼還沒過來?難不成你們耍我?”說話間,他一身煞氣已經散發出來,駭得兩名開襟小娘瑟瑟發抖。
楊光的兒子楊泰趕緊賠笑道:“大人莫怪,楊苑她許是太過開心,挑衣裳忘了時間,我剛剛已經派人去喊了,還請大人稍後一二。”
哼哼了兩聲,兀良合臺重新將兩名開襟小娘摟在懷中,冷笑道:“再給你們一會兒,要是還不來,我就擰了你們兩個的腦袋,親自去找她。”
楊泰與楊光的三子楊河都是滿臉諂媚地連連點頭,心底裡卻將自家那侄女罵了個狗血淋頭。
正說話間,屋外已經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就看見楊光在孫女楊苑的攙扶下自大廳外緩步而入。
瞧見楊苑,兀良合臺頓時雙眼放光,只是又看見楊光,不由皺了皺眉頭,懶洋洋地說道:“老城主怎麼來了?聽說您還有兩個月就到一百零歲的大壽了,可經不起折騰啊!”
語氣看似隨意,卻透着幾分威脅,使得楊泰、楊河兄弟面色發白,連忙朝着父親楊光使眼色,生怕對方爲楊苑出頭,惹惱了兀良合臺。
呵呵一笑,楊光放開楊苑,示意身後侍女攙扶自己,笑道:“多謝大人關心,楊某聽說犬子爲大人設宴招待,專程過來敬酒的。”
瞧見楊光滿身暮氣,楊苑又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憋屈模樣,兀良合臺心底放鬆了些,失笑道:“哈哈,老城主可是大皇子欽定的城主,地位還在兀良合臺之上,可不敢讓老城主敬酒,你們兩個,還不給老城主設座。”
“哦,哦哦,是,是。”楊泰反應過來,趕緊喊人給楊光在右手首席之上又添了個席位。
待得楊光落座,兀良合臺纔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楊苑,油膩膩的雙手搓了搓,嘿嘿笑道:“楊姑娘,來我這兒坐啊!”說着,他已經拍了拍大腿,淫穢之意盡顯無疑。
仇恨地看了眼猶如老僧入定的楊光,還有兩個滿面興奮的叔父,楊苑心如死灰,袖中握着匕首的右手緊了鬆,鬆了緊,片刻後才無奈放開,身體僵硬地走向兀良合臺。
瞧見楊苑終於走向兀良合臺,楊泰與楊河都是鬆了口氣,楊光則是笑呵呵地看着這一幕,直至楊苑即將要走到兀良合臺身旁,他才忽然笑道:“對了,聽聞大人白天剛剛大敗文邦賊寇,大人神勇無匹,不愧是我蒙古名將,老朽敬大人一杯。”
已經被楊苑吸引注意的兀良合臺隨口應承了兩句,拿起酒杯擡了擡,只是目光仍然貪婪地掃過楊苑全身。
楊光不以爲意,仍是笑道:“對了,還聽聞大人家傳功法乃是木系神通,正巧我楊家歷代所修功法亦是木系,不知大人可曾聽說過《萬物長生》?”
擺擺手,兀良合臺不耐道:“沒聽說……嗯?你說什麼?萬物長生?”
兀良合臺正要轉頭,楊光已是哈哈一聲長笑,手中瓷杯倏然一丟,原先因爲老朽而滿身暮氣的身體於這一刻陡然爆發出一股宏大浩瀚的生命靈能,化爲無數條鎖鏈,將兀良合臺、楊泰、楊河等除了楊苑外的屋內衆人盡數鎖住。
“老賊好膽!”陡然遇襲,兀良合臺驚而不亂,怒罵過後掐指結印,想要掙脫這些鎖鏈的束縛。
只是不曾想,他體內爆發出的浩瀚靈力竟是如泥牛入海,沒能掀起半分波瀾。
瞧見屋內衆人俱是驚慌失措,楊光只是一笑,看向同樣目瞪口呆的楊苑,溫聲笑道:“乖孫女莫要怪爺爺,若不是騙過你,又怎麼能騙過其他人呢。” WWW⊙ttκΛ n⊙℃O
驟然經歷大悲大喜的楊苑只覺得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卻是盡數堵在喉嚨說不出來,只是任憑淚水從眼中流出。
“別哭,聽爺爺說。”
楊光畢竟已經一百多歲,驟然爆發壓制住包括兀良合臺這尊六境在內的衆人,已經感覺到一陣疲乏。
喘息了數聲,楊光肅然道:“世人都以爲爺爺太過惜命,貪生怕死,這不是假話,誰人會不怕死,但是爺爺最怕的,就是爺爺走後,你一人難以執掌家族大權。”
“你兩個叔父都不過是雞鳴狗盜之輩,上不了檯面,便是你父親,也只是個老好人,這世道,好人不長命,否則也不會被這兩個兄弟害了性命。”
陡然聽見自己父親道破二人昔年合謀,楊泰與楊河俱是面色大變,楊苑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當年出門做生意卻慘遭盜賊殺害的父親,竟然會是死在自己兩個叔父的手上。
咳嗽了聲,楊光笑道:“一家之中,唯有你是可造之材,可惜就是個女兒身,若是男兒,我早已將家族大權交給你,不過……也好,若是男兒身,只怕早已遭了這兩個逆子的殘害。”
“一直以來,爺爺很擔心,就怕我來不及活到你將家族徹底掌握的時候,畢竟長幼有序啊,呵呵,咳咳……”劇烈抽搐了數下,楊光咬牙道,“聽好了,今晚兀良合臺,包括你兩個叔父必將殞命在此,事後你以兀良合臺之頭顱出城投降大文。”
“我已經爲你準備了一些可信之人,只是這些人可信卻不可盡信,萬事都需要你自己斟酌,”瞧見楊苑淚眼朦朧,楊光怒道,“聽到了麼?”
“聽、聽到了。”楊苑已是泣不成聲。
“那便好,那便好,”有些乏力地感嘆兩聲,楊光看向兩個兒子,輕笑道,“你們以爲爲父苟延殘喘多年,已經沒用了是麼?只是未曾修行過萬物長生的你們,又怎麼會知道這門木系靈法之玄妙,那可是第七等的王侯級功法啊!”
“兀良合臺!”突然一聲暴吼,老人七竅滲血,面目猙獰如惡鬼,咆哮道,“我以我楊家滿門之壽命,拼你一人,你可敢?”
兀良合臺怒極厲吼,卻在楊光經營五十餘年的大陣下根本動彈不得。
這些束縛住衆人的鎖鏈看似從楊光體內竄出,實則是楊光細心經營了五十年,以整座樂溫城爲陣激發出的靈法。
此陣一旦開啓,會將目標與獻祭者的生命連接,同時進行燃燒,只有一方殞亡,又或者大陣被破,纔會終止這份燃燒。
楊光此刻開啓大陣,目標人物自然是六境的兀良合臺,只是獻祭者除了他自己,還有楊泰、楊河乃至二人麾下所有親信。
楊泰、楊河等人都不過是二三境的尋常人,但是楊光不同,此老數十年來不停地溫養自身,在身體內積蓄了極爲龐大的生命力。
如果不出意外,這些生命力足以維持楊光以老態龍鍾的模樣活到兩百多歲,若是激發出來,也能以青壯年之容貌活到百歲。
可是這一刻,楊光渾然沒有想要節約的念頭,所有的生命力都被他燃燒起來,化爲熊熊烈火,燃燒着兀良合臺的壽命。
大廳內,不知何時已經坐直身子的楊光滿身沐浴青綠火焰,曾經明亮的眼眸也已經蒙上了幾分渾濁,只是他依然緊緊凝視着楊苑,彷彿想要抓住最後的時光,好好看一看自己最珍愛的孫女。
“這樂溫,多美啊,看了百年,卻還是看不夠呢。”
“可惜了啊,再有兩個月,就能活到一百零八歲了。”
“孫女兒,好好活着,看清楚人,心硬一些。”
喃喃唸叨着,楊光身上的火焰隨着生命力一起漸漸微弱下來,大廳內的楊泰、楊河等人早已經因爲壽命枯竭而化爲乾屍一樣斃命在座位上。
此時大廳內,除了楊光和楊苑,唯有兀良合臺還活着,雖然因爲楊光的拼命,他已經損耗了近乎八成的生命力,但是依然鎖住了最後一口氣,死死不肯鬆懈。
瞧見楊光漸漸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兀良合臺劇烈喘息了兩聲,忽然哈哈狂笑起來,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老賊,你殺不死我,你殺不死我兀良合臺,我要殺了你全家,奸了你孫女,還要把她丟到軍營裡,讓她被萬人踐踏。”
呵呵一笑,楊光無力地看過去,不屑道:“老而不死是爲賊,你以爲……老朽真的失敗了嗎?”
不等兀良合臺回答,楊光已經猛然挺起身子,怒吼道:“孫女兒,殺了他!”
早已忍耐良久的楊苑一抹淚水,拔劍一斬,直接斬下了這位全身乏力而無法繼續護持身體的六境的頭顱。
瞧見兀良合臺殞命,楊光淡淡一笑,心頭始終繃緊的那根弦也終於放開。
閉眼之際,老人口脣蠕動,喃喃自語。
“鄧大人,你的要求老朽已經做到。”
“楊家滿門盡亡,唯有一女存活,可受大文操控。”
“望大人莫要騙老朽。”
“苑兒,爺爺去了……”
數語過後,老人上身挺直,溘然長逝。
這一日,楊家長女楊苑攜兀良合臺首級出城投降,樂溫歸入大文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