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草莽,官家廟堂,聖人天上。
一般而言,無論是以武技爲主的武林,還是更重視靈法的宗派,都被大衆統稱爲江湖,因爲那仙家法術萬千的時代已經遠去,山上仙人大多縹緲不可見,哪怕是龍虎宗之流當年鼎盛的仙家流派,如今也已經衰弱爲了普通宗派。
偌大華夏,有四大王朝鼎立,他們對各自境內的江湖勢力態度不一,有蒙古的互惠互利,有金國的“書院”,有宋朝的孕養。
而在四大王朝之外的若干勢力中,隱隱間已有僅次於四大王朝之勢的文邦,對待境內江湖的態度卻是少有的放任。
任之紮根,任之發芽,任之開花。
如今大文的江湖相比於四大王朝自然是略有不如,但是卻已經有了大野龍蛇盤踞,欣欣向榮的趨勢。
這其中固然有大文對江湖的放任政策,讓諸多江湖勢力敢於遷徙過來,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因爲姚若愚那傳聞中爲天命江湖盟主的大野妖龍之命格。
大文對江湖勢力的等級評價是仿自宋朝,按照天策府的統計,現在文邦境內有資格稱之爲宗門或宗派的,共計四十二家,其中最頂尖的甲字宗門共有五家,每家都有至少三位五境坐鎮。
這日,蔡旭東特意邀請了境內諸多江湖勢力的首領,在天策府會面。
一方面,他是想爲天策府增添一些客卿,一方面則是源於近期文邦境內的草莽江湖波瀾頻頻,時常有大規模爭鬥的事情出現。
鑑於文邦即將跟宋朝聯合進攻金國,爲了避免這種時候轄境內部不穩,蔡旭東找宋凱商量了下,纔有了此次川蜀江湖大會的舉辦。
正午時候,天策府的門外已經聚集了大批氣機剽悍的男男女女,他們三五成羣,有相互靠攏攀談的,有彼此對峙警惕的。
這兩百餘人中,最爲耀眼的無疑是全部揹負真武重劍的真武劍門衆人,門主姜太恆兩鬢霜白,一身真武劍道的魂境意念浩瀚如海,身後閆祖俊、王垚、牧久三位五境將師,赫然就是衆人裡面實力最爲強大的一撥。
而僅次於他們的,則是四羣服飾氣息都迥然不同的男女。
一名名身穿水藍色長衫,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子,這是來自資州的天一水宗。這家宗門上下都是女性,本是常德府的頂尖大派,因爲涉及政治鬥爭,不得不舉門搬遷來了大文。
雄霸達州境內的牛家武館,此次來的是館主牛黃酒和兒子牛大力,這對父子俱是五境,以剛猛透骨的外家拳術名震川蜀東北。
全身上下洋溢有濃郁雷勁的一羣壯漢,他們都是來自綿州的滾雷拳派,個個修行雷系拳法,拳法如滾雷般綿綿不絕,殺人可碎骨。
最後的一撥人,則是一名名身披袈裟的僧人,有年邁老僧,有壯年武僧,有年幼沙彌,他們是佛家如去寺的僧人,當年百家講壇後,這家寺廟果斷將自家半數僧人都遷來了大文,在成都府內紮根,隱隱間算是能夠與真武劍門分庭抗禮的大勢力。
真武劍門、如去寺、天一水宗、牛家武館、滾雷拳派,這便是現在大文境內實力最爲雄厚的五家甲字江湖勢力。
眼見請柬上開席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鐘之久,天策府的大門竟然還沒打開,除了姜太恆等少數人,絕大部分的江湖人士都是義憤填膺,惱火於天策府的倨傲姿態。
“父親,這天策府也太過分了,哪有把我們一羣人晾在這兒這麼久的。”
牛家武館的少館主牛大力皮膚黝黑,糙如牛皮,端的是一個傳統的江湖武夫,他本來就是急躁的性子,此刻等了半天也沒見開門,忍不住朝自家老父抱怨起來。
瞪了他一眼,同樣體態魁梧,但是眉宇間卻有幾分狡詐的牛黃酒沉聲道:“閉嘴!這種話回家隨你說,現在可是就在天策府門口,你想找死麼?”
見牛大力額頭青筋暴起,滿臉不忿,牛黃酒冷笑了聲,斜眼一瞥,漫不經心道:“你看看別人,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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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力聞言一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見真武劍門的四人個個神色坦然,全然沒有被晾在門外太久的羞惱。
牛大力有些茫然,牛黃酒則是心頭冷笑,真武劍門算是大文江湖中最先的附龍之臣,自然也得到了優待,可是現在卻與他們一樣被晾在門外,說明此次大會的目的,多少也將這家勢力包含在內。
天塌了也有高個子頂着,他牛家武館在達州一地稱雄不假,可是放眼川蜀那就算不得頂尖,反正文邦責難也有真武劍門扛着,他們只管跟在後頭看熱鬧就是了。
這番心思,自然不只是牛黃酒一人有,如去寺一干僧人,滾雷拳派的一衆拳師,天一水宗的十餘名妙齡女子,都是表情淡然。
忽然,衆人身後的街道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兒一羣人要麼是五境六境的武道高手,要麼也是三境四境的宗門得意子弟,誰的耳力都不弱,都能聽出後面來的至少有五十多人,而且少數耳聰心明的,也能察覺那些腳步聲夾雜的鐵器碰撞聲。
姜太恆率先回過頭,霎時眼神一凜,而後回過頭去的衆人也都無一例外地面色大變,一些個性子暴躁的更是差點拔出武器來。
原來,就在他們身後的街道上,六十名披堅執銳的銀甲戟兵列陣而來,陣中有一輛四馬拉動的黑色紋蟒輦車。
文邦境內對禮制要求不甚嚴格,連官員們也只會在朝會時候才穿官服,平日都是自己購置的便服,只要你樂意,隨便怎麼穿。
但是無論如何,敢於在輦車上繪有蟒紋的,卻只有一個人。
文邦共主,文王姚若愚。
想不到此次天策府舉辦的江湖大會,文王竟然會親自駕臨,姜太恆等人顧不得其他,趕緊一股腦地匯聚上前迎接。
輦車在距離衆人還有十丈的時候緩緩停下,車伕轉身掀開簾子,身披黑底銀大氅的姚若愚從中緩步走出,掃視了眼前方數百名俯身行禮的江湖人士,淡然笑道:“諸位請起。”
待得衆人直起身子,姚若愚攬起長袍走下輦車,含笑道:“不告而來,還望諸位莫要見怪,委實是蔡府主那傢伙忒地無賴,說是全仗各位支持,天策府才能勉強監督江湖,所以非得讓我來這兒給大家道謝。”
聽見他笑語盈盈,姜太恆等人還好,可是滾雷拳派的掌門韓震和牛家武館的館主牛黃酒二人卻是面色驟然蒼白,豆大汗滴從額頭滑落。
這些日子川蜀江湖的風波,大多是他們兩家爭鬥引發的,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川蜀各家宗派內,就數他們兩家在外家武道上佔據巔峰,所以哪怕一個在綿州一個在達州,彼此也生出了不小的嫌隙。
本來就他們想來,按照文邦從來不鳥江湖的風格,他們只要不造反,多半也不會招惹來什麼禍事。
可是現在看這副架勢,連文王都親自現身來敲打了,他們哪兒還敢如先前那樣不放在心上?
瞧見此地氣氛尷尬,姚若愚淡淡一笑,擡頭看了眼天策府禁閉的大門,不覺失笑道:“怎麼回事,蔡府主不是說午時一刻開席的麼?現在都快午時三刻了吧,還沒開門?誰幫我去敲下門?”
雖然他是笑呵呵地說話,但是衆人哪敢輕信,他們也都捉摸不透文王這番話的意思,一時間衆人裡面竟是一個冒頭說話的都沒有,使得天策府外愈加顯得寂靜如死。
正值寂靜,一名氣質婉約的年輕女子忽地越衆而出,朝姚若愚施了個萬福,柔聲道:“民女願替王爺開門。”
姚若愚見狀笑了笑,頷首道:“可是天一水宗的沈佳慧仙子?”
那年輕女子年紀不大,至多二十出頭,一身水藍長衫,揹負長劍,腰間繫了一隻粉色的香囊,散着淡淡的花香。
見姚若愚詢問,女子頷首道:“王爺面前,民女當不得仙子二字。”
看了看她,姚若愚眼含深意,微笑道:“開門之事,多謝沈姑娘了。”
在川蜀江湖上素有“水仙子”之美譽的沈佳慧並未多言,只是俯身拱手,隨後轉身看向天策府大門,緩緩伸手按向肩頭劍柄。
瞧見她的動作,四周衆人都是一陣愣神,沒明白開門就開門,看她這副架勢難不成還要拔劍不成?劍劈天策府?瘋了吧!
天一水宗衆女都是臉色慘白,爲首的宗主黎一夢饒是有六境五重的修爲,此刻見到愛徒如此膽大包天,也是感覺腦袋一陣發白。
突然,現任成都府駐軍營將,出身自真武劍門的牧久大步出列,抱拳道:“真武劍門牧久,願爲王爺開門。”
“阿彌陀佛!”如去寺的主持如去僧人兩手合十,兩條一直垂到胸前的白眉無風而動,緩緩道,“我如去寺願尊王爺爲江湖共主,爲王爺開門。”
聽到這兒,不少人已經隱隱明悟過來,牛黃酒、韓震等人紛紛大步上前,抱拳俯身,大聲疾呼願爲姚若愚開門。
掃視過大聲疾呼的衆人,姚若愚笑容玩味,忽地收斂了幾分笑意,後退數步後抱拳一禮,沉聲道:“本王在此先行謝過諸位,今日江湖願爲本王開門,來日本王定然不負江湖。”
這一日,真武劍門、天一水宗、滾雷拳派、如去寺、牛家武館等川蜀大小宗派裡面,有共計三十七名五境將師加入天策府,更有姜太恆、黎一夢等三位六境宗帥掛名上等客卿,入了天策府的凌煙閣。
川蜀江湖,共爲大文開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