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成都府的路上,衆人走的不算**生。
一座馬車和一匹馬。
前者,車廂內只有姚若愚一人,卻因爲如洪流般不斷從中流瀉出的磅礴劍氣,讓整座馬車的車壁已經如馬蜂窩般滿是漏風口,甚至於跟隨護衛的百名暗夜龍騎都不敢靠近。
後者,全身雷霆如汪洋洶涌,已經隱約發覺那日救命之恩有問題的烏騅又發起了小孩子脾氣,整日整夜地頂撞楊仁杰,所以一路上二人周圍數十丈內盡是雷電流淌,根本沒人能靠近。
獨自一人坐在馬背上的範迪飛神情有些哀怨,他很後悔這次湊熱鬧一起來杭都,因爲除了來回趕路,自己真正玩耍的時間不過是在紹興府的兩三日,根本沒有玩夠。
車隊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臨近午時的時候,衆人在一座荒廢已久的山廟前停下,百名騎士自然散開,巡戒着周圍。
姚若愚也難得地下了馬車,就見他全身劍道韻味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若非有黑洞強行吸攝,只怕他身周千丈內根本別想有人存在。
姚若愚、楊仁杰、範迪飛三人一起來到廟裡坐下,自然有騎士端上肉餅和水囊。
咬了口肉餅,楊仁杰正大口嚼着,廟外烏騅忽地咴咴地一聲馬嘯,他頓時無奈起身,走到廟門口往外頭看了眼,惱道:“得得得,我來陪着你成了吧?孃的怎麼跟養了個女兒一樣麻煩。”說話間,他已經抓着肉餅走了出去。
姚若愚和範迪飛見狀都是莞爾失笑,範迪飛啃了兩口肉餅,忽地問道:“妖哥,咱們就這麼走了,宋朝他們商議的結果,我們還不知道吧?”
“首先,有秦相幫忙,這次宋朝主動伐金之事已經是鐵板釘釘了,”擰開水囊木塞,姚若愚咕嚕嚕喝了口,繼續說道,“之前我和楚王、嶽王已經私下裡合計過,宋朝會先進攻陝西,我們則在川蜀邊境阻攔西寧和甘州的援軍,等宋軍攻入甘州後,我們再發兵進攻。”
皺了皺眉頭,範迪飛狐疑道:“可是金國萬一先發兵攻打我們怎麼辦?”
“一般這種時候,金國有兩個選擇,要麼以重兵先擊潰我們在蜀甘邊境佈下的防線,要麼以大軍強行擊潰宋軍攻勢,”看向範迪飛,姚若愚笑着問道,“如果你是金國皇帝,怎麼選擇?”
範迪飛摸了摸下巴,遲疑道:“我會選先進攻我們吧,畢竟咱們兵少啊。”
“柿子要挑軟的捏,也沒錯,”姚若愚笑了笑,點頭道,“可是如果從我的角度,我會選宋軍,因爲尚未消化西遼敗軍的金國哪怕傾盡國力,也至多能夠和宋朝西北大軍抗衡,如果先來對付我們,一旦有少許消耗,那接下來的宋金交鋒,極有可能落入下風。”
“我們大文如今佔據川蜀,看似兵強馬壯,實則弊端仍然不少,只有席師一位七境坐鎮,兵馬固然精銳但是數量有限,只要金國能夠擊潰宋軍,那麼挾大勝之勢的金國大軍,根本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
範迪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問道:“如果金國真的失心瘋,突然來進攻我們了,怎麼辦啊?”
“怎麼辦?”姚若愚有些默然,半晌後才輕笑道,“打啊,還能怎麼辦。”
範迪飛撇了撇嘴,不屑道:“還以爲是多麼厲害的回答呢。”
哈哈一笑,姚若愚無奈道:“我也就是一個六境,還能怎麼樣?如果我是八境,那底氣可就足多了。”
兩人正在說笑,突然聽見廟外烏騅的一聲怪嘯,以及楊仁杰驚聲道:“你誰啊?”
二人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對,趕緊起身躍出山廟,就見外面正有一名身穿綠袍的中年男子,被楊仁杰及數十名暗夜龍騎團團圍住。
性情桀驁不馴的烏騅揚起腦袋,不停地嘶鳴挑釁,楊仁杰不得不一隻手按住它的腦袋,一隻手提着紫雷刀,皺着眉頭看向對方。
那綠袍男子來的甚是突兀,前一刻他還在跟烏騅鬧騰,後一刻就發現那綠袍男子出現在了旁邊,這纔有了他剛剛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剛剛越過山廟門檻,姚若愚已經望見了那名面容古樸氣質溫和的綠袍男子,頓時他腦袋就是一懵,趕緊大步上前,一揮手示意旁邊衆人放下武器,抱拳道:“長生堂弟子姚若愚見過谷主。”
穿越以來始終在沙場打滾的楊仁杰還有些茫然,倒是在江湖上游歷多年的範迪飛瞬間就明悟到了那男子的身份,趕緊抱拳道:“晚輩範迪飛,見過常青谷主。”
範迪飛這兒都直白說出了身份,楊仁杰哪裡還會想不明白,一巴掌拍在還在咋咋呼呼的烏騅腦門上,然後陪笑道:“楊仁杰見過前輩。”
谷主。
常青谷主。
謝承紅。
“諸位隨意,”謝承紅輕輕頷首,隨後看向姚若愚,淡然道,“你隨我來。”
擺擺手示意範迪飛他們留下來,姚若愚跟着謝承紅離開山廟,沿着門口官道往西走了片刻,來到一株老槐樹下才止住腳步。
仰起頭,謝承紅隨手摘下一片槐葉,夾在指尖,淡然道:“宋文伐金之事已成,按照朝廷律例,三大聖地及所有甲字宗門都會派遣四境以上的高手隨軍出征。”
姚若愚有些沒明白謝承紅爲什麼要說這些,但還是面容恭敬,靜靜聆聽。
“本來按照蘇尚書的意思,我常青谷門下會和龍陽侯龍武一起從荊湖北路進攻陝西,不過在楚王的建議下,常青谷門下衆人會在進入陝西后,轉而前往大文。”
瞧見姚若愚面露詫異,謝承紅微笑道:“屆時寧堂主他們會暫時加入文藝軍,他們不懂兵事,但是實力尚可,你不必將他們作爲單點突破的尖刀,只需要當成將領們的護衛即可。”
姚若愚心頭一喜,常青谷雖然在七大聖地內算不得頂尖,但是放眼天下,內部高手那也是極多的,尤其是蘇晶、墨姝、蟬不破等年輕人逐一晉級,這麼一羣五境加入進來,無疑對伐金之事有着極大的幫助。
謝承紅見狀淡淡一笑,道:“金國武林雖然不算昌盛,又失了築劍宗這處聖地,但是他們的江湖中也不乏高手,不過大灣城位於陝西,這次有大悲慈齋和風雪神山負責,你不必擔心他們。”
姚若愚皺起眉頭,狐疑道:“金國除了蜀陝兩地,甘、西寧兩地也有武林宗門麼?”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江湖,”謝承紅笑了笑,解釋道,“甘州和西寧地廣人稀,除了各城居民,大部分金人都以遊牧爲生,居無定所,所以他們並沒有廣義上的武林宗門,而是以部落爲載體的保拓範結構。”
瞧見姚若愚滿頭霧水,謝承紅微笑道:“保拓範,類似我大宋書院的師範,是專門教授金人武學的,他們直屬於大金分封各地的王爺,代替王爺行使教授各地金人武學的職責。”
“當然這種措施只有在地廣人稀的甘州西寧纔有,你之前不知道也屬正常,”謝承紅隨手將槐葉丟開,負手道,“還有曼陀羅組織和黑蓮教,完顏第四和完顏第二都屬於極爲強勢的金國藩王,所以兩大組織很難將勢力滲透進去。”
謝承紅凝視過來,沉聲道:“可是西寧和甘州不同,曼陀羅組織、黑蓮教和遍及各個角落的保拓範,倘若要發兵伐金,這三者將是你必然會面臨的問題。”
姚若愚默然,忽地輕笑道:“川蜀臨近甘州,谷主覺得這些事兒我們會事先沒有查探到麼?”
氛圍頓時就是一窒,半晌後謝承紅才指了指他,氣笑道:“你這小子,難怪牧琅琊一直不喜歡你,的確是個不討喜的傢伙。”
姚若愚一笑,抱拳道:“我一個男的,要男人喜歡幹什麼。”
謝承紅搖了搖頭,笑罵道:“既然這些你都提前知曉,那我也就不和你多說了,免得嫌我囉嗦,提前和你透個底,這次常青谷會派出三位六境,十二位五境和六十位四境,等攻破陝西邊境的防線後,這些人就會立刻趕赴川蜀,你可以提前準備他們屆時的安排。”
姚若愚面容一肅,沉聲道:“多謝谷主。”
“不必客氣,”謝承紅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你的氣機很旺盛,但是如那烈火蒸油,你這是在竭池而漁,透支潛能和生命,按照你現在的生命力,恐怕只有三年的壽命。”
不料謝承紅竟然能看破自己磅礴氣機下的虛浮底子,姚若愚頓時就是一怔。
謝承紅見狀愈加皺眉,伸手於他額前一拂,點點碧綠靈光瀰漫,沒入姚若愚腦海,又瞬間倒涌出來,迴歸到他的手中。
細細感知了一番,謝承紅神色愈加凝重,沉聲道:“長生堂以養生長壽爲強項,就算這幾年你多是在外面,也應該從寧河那兒得了幾本長生術的秘籍吧?怎麼還把身子傷成這副樣子?”
姚若愚略一遲疑,終究還是嘆息道:“一言難盡。”
皺起眉頭,謝承紅沉吟片刻,忽地屈指結印,凝出一道碧綠透暖的靈印打入姚若愚眉心,肅然道:“這道靈印能暫時幫你牽住氣機,回頭我會讓寧河帶一份重寶給你,在此之前,哪怕動手,也千萬記得不得觸動這份封印。”
哪怕謝承紅是常青谷谷主,姚若愚也不敢太過信任,凝神感知了良久,確定無誤後才抱拳一笑:“多謝谷主。”
點了點他,謝承紅似笑非笑:“戒備心倒是不輕。”
姚若愚一笑,也不解釋,使得身前那位常青谷主無奈搖頭,嘆息道:“臉厚心大,倒是有我當年幾分氣象。”
又想了想,謝承紅沉聲道:“此次伐金,將會是波及整個華夏西北的巨大戰爭,我常青谷門下精英,屆時就全靠你庇佑了。”
姚若愚深吸一口氣,肅然道:“請谷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