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有人從旁躥出,那十餘名扈從俱是措手不及,唯有完顏帝一反應極快,一個側身祭出本命器沙皇戟向劍鋒迎來,偌大洞窟內驟然滿是黃沙咆哮,無數沙兵浮現凝聚,挺戟前刺。
劍戟交錯,濺起無數火花,湛湖劍縱然有終結劍魄包裹,表面裂紋亦是猛然蔓延開來,姚若愚心頭一痛,面上卻是毫不改色,魂念展開後加持全身,純黑劍光一閃,在沙皇戟上連擊九次,震地劍之力聚於方寸,使得激盪更劇數倍,縱然以完顏帝一的力量,也不禁虎口發熱,差點被九劍震飛武器。
第二個躥出的自然是張子強,他雖然恨極完顏帝一,卻沒有第一個對他們動手,而是揉身撞向後方十餘名扈從身前。
看見他殺來,那十餘名扈從毫不畏懼,紛紛拔出武器就要反擊,可是隻是一個照面,就有三個扈從被張子強轟殺,一身血氣都被他的戾焰吞走。
張子強的功法特點在於以戰養戰,如果直接交手,他可能最多發揮十成,但是倘若先和他人搏殺一陣,那麼他的戰力就可能達到十二成甚至於十五成。
隨後掠出的符峰和蔡旭東見張子強吞吸他人血氣,就沒去摻和,而是快步來到姚若愚左右爲他壓陣。
看見是姚若愚等人,完顏帝一秀氣的臉龐上浮起幾分詫異,失笑道:“你們居然能先本宮一步找到這兒,倒是有一些本事,可否考慮來本宮麾下?以爾等本事,足以擔任我太子府前十席的金刀侍衛。”
姚若愚怒極反笑,劍光愈加恢弘,他的終結劍道本是以殺戮爲主,不顯堂皇而近邪魔,可是隨着感悟有趙天驕的榮耀劍道,劍術中漸漸顯出幾分堂皇大氣,縱然仍是偏近黑暗,卻霸道無匹,劍走龍蛇,瘋狂和沙皇戟交擊在一起。
接連二十七劍後,姚若愚忽地身形一頓,不等完顏帝一提戟反擊,姚若愚又是一聲厲嘯,瞬雷、冰瀑、魚隙、螺旋四劍合爲一股,快如迅雷橫閃劈出,將完顏帝一連人帶戟轟飛數十丈,撞在身後石壁內,直接整個人陷入其中,震起無數煙塵。
饒是姚若愚之修爲,爆發過後亦是微微氣喘,他眼神苦澀地看向右手劍鋒,就見上面已經佈滿裂痕,頓時他眸中神色愈加複雜。
轟!一聲悶響,完顏帝一從石壁內擰身出來,瞥見自己扈從都已經被張子強擊殺,失笑道:“有意思的劍術,不,應該說是有意思的劍道,我以爲我的地獄武道已經是世間頂級,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能參悟比地獄武道還要高級的武道,這是什麼劍道?”
凝視神情自若的完顏帝一,姚若愚眼角微微抽搐,忽地淡淡道:“終結。”
“終結?”完顏帝一恍然大悟,撫掌笑道,“不錯,能力壓我的地獄武道,也只有那最本源的三大道了,終結劍道,爲什麼有點耳熟呢?”
見他皺起眉頭暗暗思索,蔡旭東冷笑道:“想那麼多幹什麼?”
完顏帝一聞言瞅了他一眼,失笑道:“也對,想那麼多幹什麼,先把你們宰了,有時間慢慢想。”
瞧見他目光,姚若愚心道不妙,正想提醒,四周數千名沙兵齊刷刷挺戟突進,不過目標不是自己,而是身旁蔡旭東。
這些沙兵本就是砂礫組成,可以重疊到一起,是以這一時間,原先充斥洞窟的沙兵竟然都擁擠在了蔡旭東所處的數丈方圓內,無數把長戟貫擊過去,將他身軀戳了個稀巴爛。
“菜菜!”姚若愚見狀目眥欲裂,沒等他吼完,一團血光忽然自沙兵內暴起,如海浪一樣翻騰四卷,生生將四周沙兵盡數撞出,隨後血光收攏,恢復成了臉色慘白如紙的蔡旭東。
剛剛當真是千鈞一髮,若不是他及時化身血光躲過了數千沙兵的合擊,真的就要變成一灘爛肉了。
汲取了大量血氣入體的張子強周身戾焰洶涌,厲聲道:“併肩子上!”
話音方落,姚若愚已然踏步出劍,劍光迅捷如電,穿過無數沙兵直取完顏帝一面門。
完顏帝一一戟探出,與湛湖劍凌空相撞,同時四周數千沙兵紛紛殺出,將蔡旭東、符峰和剛剛走出幻陣的宋凱、天珠子盡數淹沒,唯有張子強一人燃起戾焰,撞碎了無數沙兵,合身衝撞過來。
剛剛逼近,張子強就厲喝出拳,氣勁扭曲化扇形展開,將身前數十沙兵盡數粉碎,隨即一個縱步向前,眼前一花,迎面就是一杆帶血色紅纓的純金鐵戟橫掃過來。
那鐵戟之力近乎雷霆萬鈞,還沒碰到,張子強已經感覺到撲面勁風之凌厲,當即順着那鐵戟來向側身一轉,竟然貼着戟鋒錯身而過,一拳結結實實地轟在完顏帝一腹部。
《弒焰訣》內有一招名爲【三魂斬】,類似於寸勁的連續三擊,最後一擊會在前面兩擊的基礎上不斷翻倍,爆發力極爲可怕。
而張子強此刻這一拳是直接將【三魂斬】合爲一擊轟出,其力量更是可怕,方纔轟中,完顏帝一腹部真氣轟然崩碎,可是下一刻,他的身軀竟然就如砂礫般瓦解分散,飄散爲無數風沙。
張子強見狀不禁一怔,倒是姚若愚看得分明,喝道:“小心!他藏在風沙裡……”
未等他說完,張子強已經感到頭頂一道勁風劈下,此時躲閃已經來不及了,索性雙臂交叉,戾焰衝騰,弒神真氣包裹雙臂,凝如鑲有無數血絲的黑色琥珀,一記【戾焰頭鍘】迎着那勁風而去。
轟地一聲,張子強雙臂連同肩膀骨骼盡碎,全身爆出無數血霧的同時,整個人更是如同樁子一樣被完顏帝一一擊轟入地底,唯有腰部以上露出地面,只是看他歪着頭的模樣,顯然已經是生死不知了。
瞧見張子強遭受重創,姚若愚眼神冷冽,穿越四載春秋,年近二十八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腦袋一熱就衝上去拼命的個性,況且還有《冰心訣》爲他穩定心緒,遠不到發狂的地步。
一擊重創了張子強,現身後的完顏帝一併未對他繼續出手,轉頭看向姚若愚,露出幾分驚訝:“我看得出來你很生氣,只是居然全部壓在心底,連你的氣機都沒變化一線。”
眯起眼睛,姚若愚心頭忽地一動,在完顏帝一那如狂濤駭浪一樣的地獄魂念下,他敏銳地從一線縫隙內隱隱窺探到了對方那如白紙般純淨無暇的心境。
純如白紙,不是指完顏帝一智力有問題,而是他的性格就是如琉璃般純澈,念起即行,萬事發乎內心,然而也正是這般有菩提赤子心的人,修行時的效率也會愈加的可怕。
察覺姚若愚分神,完顏帝一手中沙皇戟一轉,滿天黃沙捲過,先前被蔡旭東以血浪震碎的沙兵再度浮現出來,一個個手持鐵戟,威嚴聳立,將完顏帝一襯托的越發如地獄之主。
提戟在手,完顏帝一微笑道:“這次你能擋幾招?”
瞥了眼湛湖,錦繡第一脣角笑意愈濃:“你的劍能擋幾招?”
姚若愚默然,片刻後緩緩擡起湛湖,魄勁於劍刃上流轉着純黑色的絢爛光華,終結魂念也一點點滲入劍鋒,使得那一絲絲似蛛網的裂紋又是擴張了許些。
笑容微凝,完顏帝一定睛看了眼戰意昂然的姚若愚和湛湖劍,忽然點點頭,肅然道:“三招。”
姚若愚笑笑不語,唯獨一身終結魂念愈加張揚,一道繚繞有無盡混沌的黑洞緩緩浮起,生有八翼八爪的血鱗妖龍身軀盤踞在黑洞四周,黑洞、混沌、妖龍命格三者的力量不斷地穿入他手中劍鋒,使得那一道劍光愈加恢弘,堂皇而霸道。
面對姚若愚明顯是打算一招定勝負的舉動,完顏帝一輕輕一笑,充斥於整個洞窟內的風沙瘋狂席捲,無數砂礫不斷地凝聚出一名名披甲執戟的沙兵,不斷增強的軍勢使得地獄魂念也是不斷膨脹。
與此同時,他腳下也浮現出一條蒼龍,相貌清秀如女子的年輕人腳踏龍頭,被緩緩托起,被數量已經增加到上萬的沙兵簇擁在中央,猶如三千地獄中唯一的領袖。
看見這一幕,姚若愚眸色愈銳,對方此舉分明是表示了根本不在意蒼龍命格,於他人於姚若愚或珍視或忌憚的九龍命格,對這位來說不過是腳下所踏的一頭坐騎,這等氣度無疑只有這位雄踞錦繡榜第一多年的大金太子才能擁有。
二人雖然還沒交手,但是隨着蓄勢待發,終結魂念和地獄魂念還是不可避免在這看似寬闊的洞窟內不停地激盪衝擊,逼得剛剛救出張子強的蔡旭東等人俱是面色蒼白,手忙腳亂地向後撤退。
眼見二人氣勢即將達到巔峰就要一招定勝負,始終負手而立的宋凱忽地悶哼一聲,眉心滲血地踉蹌軟倒,同時完顏帝一亦是身形一晃,厲喝道:“爾敢?”
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是氣機糾纏到一處的姚若愚早已經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完顏帝一這兒氣機剛剛變化,他已經本能地手腕一翻,恢弘劍光挾着妖龍、黑洞、混沌、劍道數者之力,悍然向前擊出。
面對率先出手的姚若愚,完顏帝一心中怒焰滔天,素來對弱者不屑一顧的他根本沒留意被二人魂念逼到牆角的數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姚若愚身上。
可是誰成想,正是那名唯有容貌值得他看一眼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竟然在籠罩洞窟的黃沙內注入了毒素,隨着自己將砂礫凝爲沙兵,也讓這些毒素融入了自身魂念,直至剛剛這些毒素沿着魂念蔓延到自己身體,完顏帝一才驚覺過來,發力中斷了宋凱的靈識。
與此同時,天珠子忽地悶喝一聲,全身道袍無風而鼓,一身高達五境圓滿的浩瀚靈力於此刻如井噴一樣轟然涌出,他手腕上兩輪由名家雕琢的手鍊線繩繃斷,一顆顆凝有歷代幻天宗先輩畢生實力的幻珠盡數化爲粉末,被他的靈力裹挾,化爲一股無法形容的幻術力量直襲完顏帝一。
宋凱的修爲雖然僅有五境八重,入不得完顏帝一這等天之驕子的眼,但是他的毒術卻是華夏少見的頂尖秘傳,《天花》、《閻羅》兩部秘典,讓他的毒素能夠滲人心魂,哪怕是這位實力睥睨全場的大金太子,大意下也是着了道。
完顏帝一正在壓制魂念內的劇毒,就捱了天珠子以近乎自廢爲代價施出的幻術,雖然瞳孔渙散了僅有一瞬,但是那以魂念爲養分的劇毒仍是瞬間侵蝕入了他的身體,也讓他一身氣機在一剎那跌入谷底。
這一系列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以至於姚若愚一劍擊出才感應到宋凱和天珠子的小動作,而完顏帝一更是在回過神的剎那,顧不得滲入身軀魂唸的劇毒,提起沙皇戟奮力一擊迎出。
這一次,曾經無敵於七境下的沙皇戟終於是折戟了一次,滿是劇毒滲透的地獄戟魄瞬間被融有魚隙劍奧妙的恢弘劍光穿透,於沙皇戟上輕輕一點,就將這杆鐵戟擊飛,隨後姚若愚劍光一閃,先是一收回復氣勢,然後再度一劍揮出,直擊向氣勢一潰千里的完顏帝一咽喉。
危急時刻,完顏帝一驀地喊道:“姐夫,你真要殺我?”
聽見他的驚呼,姚若愚不由地想到完顏芙嬋,遞出劍光也是稍稍一頓,他隨即就是心道不妙,可是隻聽見完顏帝一壞笑了聲,隨即漫天黃沙如鯨吸般匯聚入這位小舅子體內,裹挾着他往洞窟外掠去。
一劍失手,姚若愚猶豫了下,還是打消了將此劍揮出的打算,只是揚聲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嘿嘿!上次你逃走後我就想起來了……”
完顏帝一那滿是得意的聲音越來越輕,顯然已經跑出了隧道,並且毫不遲疑地遠遁而去。
姚若愚哭笑不得又暗暗懊惱的時候,他右手忽地一輕,那口曾經名震華夏無數年的江南名劍,已然徹底化爲了粉末,飄然四散。
微微愣神,姚若愚一揮手將漫天碎屑盡數收攏入袖。
攤開手,曾經的三尺青鋒凡人難觸,此刻卻不過一掌之握,此情此景,愈加讓姚若愚悵然,喃喃道:“與君話別江湖事,天上再敘劍仙志。”
湛湖劍,告別江湖!
無聲無息,唯有一袖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