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碧海星沉(下)

此時的男子早就是椎心泣血,這樣的時候他終於明白,原來這個人世之間,除了生死真的再無大事。他清清楚楚地瞧見女子蒼白的臉色瞬間點綴上了莫名的光華,映襯着安詳的容顏,像是下一秒就再也無法醒來的模樣。

無法醒來?

男子突然擡頭望了一眼窗外的穹蒼藍天,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老公,朵兒要走了,你不要傷心,不要難受,你要相信人世間所有的分別都是爲了下一次的再會。所以現在朵兒把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交給你了,答應朵兒你會寵他愛他,護他周全。”女子猛的抓住男子的手,十指交纏。

“等我走了,別把我放進冰塔林,其實我真的很怕冷,朵兒不想和你孃親一樣一個人呆在那裡,按我家鄉的習俗,把我燒掉,撒進辰海,讓我守護着我的兒子和這片我愛過的土地,起風的時候,風會帶着你的琴聲,傳進我的耳朵…我就知道是我的衛羽坤啊,他在想我了。”女子看了看身邊的孩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何嘗不想做一個合格的母親,陪着自己的孩子承歡膝下,但終究掙脫不了命運。

側過頭,死死的咬着牙關,任憑**與蠱蟲進行着最後的抗爭,她終究還是失聲的再次大哭了出來。

“老公,對不起…”

“朵兒…”衛羽坤身形未動,卻也是飲恨吞聲,他無法阻止她說下去,因爲他害怕他一打斷她,她就再也說不下去。

他衛羽坤一身榮耀,從未乞求過上天,而這一次他是天天都在心底乞求,求乞有奇蹟發生。然而老天卻真的要將之狠心奪去?難道真的是情深不壽,惠極必傷?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又怎麼忍心讓她一人獨去?他眼睜睜的看着她的生命一點一點的流逝……終究也是無能爲力

“老公,我好愛好愛你,能遇上你,即便花盡我平生的運氣,朵兒也是無怨無悔…此生足已。”

“我知道,我知道,無論是今生來世還是生生世世,我衛羽坤只會愛你梅朵一人,心裡也只裝得下你一人。”男子緊緊的抱着她,聲淚俱下再也說不下去。

“老公,來,我們拉勾,下輩子我等你…don‘tcrybecauseitisover,smilebecauseithappened。”

許久,女子翹着的小指從男子的指間滑落,牙齒也跟着鬆了下來,很顯然,她已在男子的懷裡安然的睡了過去。衛羽坤反覆的撫摩着她的一頭白髮,驚恐的叫道:“朵兒,朵兒?”剛纔面臨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他無法呼吸,三魂六魄好似都被人打散一般,黑眸黯然的失去所有的光彩。

“你在來生等着我,一定要等着,必須給我等着。”男子的臉色灰白得半點血色,他沙啞的聲音,喉頭宛如吞沙般裂痛,但依舊將女子死死擁在胸前!下一秒卻猛的嚎啕大哭了出來:“宓可,你給我聽好了,不管你去了哪裡,我都會把你找回來,你別以爲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突如其來的咆哮,讓院裡的每個人都爲之沉痛而泣,喬虎雙腳一軟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雲來與茱萸當場就大哭了出來。夜幕已然降臨,死亡的氣息籠罩着整個辰星大陸,那漆黑的天際之上,一顆暗淡失色的星辰在天際劃過一絲淡紫色的玄光,墜落入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紫薇星隕,青龍避世。

整整一天一夜,男子就這麼坐在牀塌邊抱着她,旁邊的孩子餓得大哭他也不管,就那麼抱着,雖然那懷裡的人兒再也溫暖不起來,但他卻片刻不敢鬆懈,用手摩擦着她的背脊,希望她能不那麼繼續冷下去。

“孩子餓了,你可以不管自己,但不能辜負了她的託付?”敖宇翔推門而入,這樣的時候,每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若不站出來,還真的會餓壞了孩子。

“滾出去!否則我讓你死無全屍。”陰冷的聲音彷彿從地獄傳來。

“她已經不在了,你殺了我又能如何?南朝戰神,天之驕子,絕世謀略,死在你劍下的孤魂何止千萬,那又如何?你還不是留不住你最愛的女人!如果殺人真的可以解決問題,那好我們一起出去,殺掉這天下所有人,殺死了他們,難道可兒就會回來?”敖宇翔憤怒的咆哮,他原本是打心眼裡感激他的,這些年如果不是他,或許宓可走不到今天,西疆幽遊谷如果不是他,或許他和苗刖刖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可如今他變得這般潦倒?

“出去!”有什麼東西在衛羽坤的腦袋裡轟然倒塌了,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闔上了眼眸暈眩過去。這段時日的疲憊都靠着她的安危來支撐,如今她走了,他的身體也隨之垮下。

“衛羽坤,你記住,你是可兒的天…你是這孩子的父親!他生下來就沒有母親了,他只有你,只有你!”敖宇翔一把拽過他的胳膊,曾幾何時面前這個冷麪羅剎的男子手握天下人的命運,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天下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如今卻似一棵飄零潦倒的孤草,無依無靠。

“她走了,沒關係,我會幫你,我們一起把她找回來,今生找不到就去來世找,你的世界沒有,就去我們的世界找,只要你相信,她終究會在一個地方等着你的!”敖宇翔一把握住了他的肩頭,現在除了鼓勵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安慰。

她走了?已經不在了,真的不在了,他很累!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就這樣永久地睡過去,或許就能和她一起。牀邊的男子突然一陣恍惚,他擡頭掃了來人一眼,滿眼都是那麼的不確定?

“她不在這裡了嗎?走了?”

房裡的燭火被點起,奶孃將小小的思可抱在懷裡餵奶。溫暖的燭光照耀着整個房間,所有的血腥都已經退卻,空氣裡還瀰漫着她獨有的蘭芝香氣,兩個眼睛都哭腫了的丫頭捧進了那一襲華麗麗的大紅宮裝,泛紅的光暈底下,鮮豔的血紅卻顯得有些滄桑的荒涼。

“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衛羽坤清醒過來,眸底壓抑着難以言喻的憂傷。他輕啓薄脣,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我要親自幫她換裝,任何人都不得觸碰她的身體。”是啊,即使她死了,也是他衛羽坤唯一的女人,他發過誓,斷腸關之後不會再讓其他人指染她的身體。他裹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頹喪地看着牀上的女子。輕輕俯身,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女子身上的斑斑痕跡。輕語的脣角忍不住抽搐:“傻丫頭,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就像當年你嫁給我的時候,不要怕,老公會陪着你,走完這最後的一段路。”

雲來與茱萸終於受不了,放下手裡的服飾,哭着奔了出去。

史書記載,辰星曆四百九十六年三月末,南朝瑞王妃梅朵因身中西疆奇蠱相思引,產後血崩歿於眉蘇別院,享年三十四歲。

十日之後,幾匹精銳的鐵蹄飛速地馳騁着進入了南朝眉蘇地界,馬不停蹄,片刻不敢怠慢。然而,這一路所到之處,沿途均見有人扶喪掛靈,四處都是哀悼之聲,讓爲首之人莫名不安。

行至超市別院大門,只見那曾經紅極大江南北的萬家樂超市早已結業,門前長街兩邊皆是鋪滿刺目的白色蓮花,數量之多讓人驚心動魄。

馬背上的藏青色男子止住身下踏雪,翻身而下,想也沒想,一腳便是踢飛了那超市一旁的別院大門。他行色匆匆沒有等人通報,就隻身闖了進去。

他迅速走到院子中間,看到裡面漫天白帳,渾身猛然顫動,箭步上前,一把捏住一個正在掃着地上錢紙的家僕手腕,另一隻手掐喉而上。

“你家,在辦誰的喪事?”簫如然漲紅了雙眼,明明已經意識到什麼不對,卻還是脫口而出。

“啊…”那掃地家僕嚇得渾身發抖,眼前男子的眼神哪裡還是常人,分明就是個勾魂的惡鬼。

“皇上…你來了?”一個清淡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惹得男子猛的回頭,之間他眼裡閃過一絲期許的精光,瞬間丟開身邊驚恐萬分的家僕,不再理會。

“雲來?”他不確定的看着那個一身消瘦,面帶悲涼的女子,哪裡還是風華正茂、古靈精怪的雲來,渾身彷彿經歷了巨大的洗禮一般,滿臉都是滄桑與倦容。

“皇上…”女子帶着哭腔再次喚道。

“姐姐她…”

“雲來!看,我把相思引的解藥帶回來了!我就說,相思引有解!你們都不信!”男子猛的巨吼一聲,呵住了女子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他顫抖着從懷裡摸出一隻白玉的瓶子,突然眼淚就跟着從眼眶滑了出來。

“皇上,姐姐她等不了你,她已經不在了…”女子瞬間跪到了地上,匍匐大哭。

簫如然心間一痛,如萬馬奔騰,他一步上前,俯下身子,用手掌住地上女子的肩,瘋狂的搖晃着,大聲的吶喊:“不可能,你想騙我?你都是我教出來的?你以爲你能騙到我?是不是衛羽坤?不想我見她?也不要編個如此低級的謊話!我纔不會上他的當!”他的心抽搐一般的疼痛着,聞這着滿院的桃花馨香,撕心裂肺。

“皇上,雲來不會騙你,姐姐真的不在了,你來晚了。”雲來痛苦的擡起頭來,十天了,這十天彷彿比十年都還要漫長,這十天,大家都盡心盡力的打理着女子的喪事,而最後衛羽坤還是執意抱走了她的遺體,敖宇翔帶着衛羽平去追了,留下苗刖嶽和茱萸帶着那個沒有母親的孩子。每個人都瘋了,白小三和喬虎提刀跨馬就出了門,說要殺到大烷城去,殺光西疆的蠱師,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她只能在這裡等着,等着這個千里尋藥的男人回來,因爲她還要完成女子最後的託付。

“她答應等我的!”他猛的起身,一把推開雲來,轉頭就往宓可的房間走,但卻目光空洞,止不住大顆大顆的淚流。像個行屍走肉一般,當他走到房門邊上,卻怎麼都不敢邁出那一步去。

手裡的白玉瓶子幾乎要被他捏碎一般,他千辛萬苦,幾經生死,遠赴知瓊尋來的相思引解藥,如今就在這裡了,可是這扇門的後面還有那個等着他的人嗎?

“倔東西,難道這一次你又要失信於我?”簫如然心內翻騰不休。時光在剎那間倒轉。他想起那年北朝斷腸關前他讓她跟他回來,她斷然拒絕,而後棺材鎮的大江之上,她立馬江心,兩人默默凝視半晌,卻也走得是頭也不回。

“你放心,前路風雪再大,如然也會爲你掃得乾乾淨淨,平平坦坦,你且放心大膽的走過去,有我爲你保駕護航,我看天下誰敢傷你負你!”自己曾經的誓言還歷歷在目,他以爲只要把她送回衛羽坤的身邊她就會幸福,可如今看來終究敵不過天意弄人。

“皇上,別怪姐姐…不是她不想等你,只是這蠱毒太過陰毒,太慘了,她熬不下去了…”小丫頭哏咽的跟在他的身後,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是枉然。

簫如然像尊雕塑般站在門前,此刻他已經聽不進去雲來的支言片語。

“屍體呢?”他終於鼓起勇氣,推開了那厚重的雕花大門,只見一室空洞,心中瞬間升騰起一絲僥倖。

“瑞王殿下把姐姐帶走了,我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雲來看着他的眼睛,那裡面竄動着兩把憤怒的火焰,並浮現一股強烈的殺意,心頭一緊,着啞聲說道。

“衛羽坤?他是故意的?他把她藏起來,就是不想讓我見她對吧?以爲我是三歲小孩嗎?沒有見到她的屍體,我絕對不會相信她死了。真是好笑,以爲串通了你一起騙我,我就會相信了他的詭計?”簫如然一把抹了眼角的淚光,盯着雲來森森的說道,翻江倒海的怒意在聽完女子的陳述後猛地襲來,他眼中泛着絕頂的陰冷寒氣,臉上表情複雜,雙拳緊握,咯咯作響,狂吼道。

“皇上,雲來從來不敢欺騙皇上,這是姐姐生前要雲來託付給皇上的信箋。”雲來不安的從袖袋裡抽出一封信來,遞到了簫如然的手裡,這些信函,宓可在自己眼睛還未瞎掉的時候就準備好了,只是雲來去拿那隻留給她的嫁妝包袱之時這才發現。

簫如然眸中浮現出一絲複雜之色,他一把拽過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想着她點着燈在眼睛快要瞎掉的時候寫着信的樣子,心頭又是一陣抽痛。

“如然,當你有機會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宓可已經不在了。對不起,這一次,我是真的想等你,但老天卻沒給我這個時間。如然定會罵我是個騙子,又不守信用了,但請你相信,你說的相思引有解,我是真的相信。十年生死,雖有恩怨算計,又礙身份懸殊,但可兒心裡明白如然從未放棄可兒,解我兵困,救我國民,此恩此情今生可兒註定無已回報。高產水稻的種子雲來已經全部掌握,那年陳倉,可兒曾經許諾如然要讓天下百姓都有飯吃有衣穿,這是可兒唯一能爲如然所做之事。天下混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大勢所趨,他日天下一統還望如然能做個好皇帝,善待南、北兩朝之子民與臣子,凡是以民爲先。至此一別,生死由命,可兒無怨無悔,還請如然切莫怪怨他人,輾轉辰星,能得如然一知己,已是可兒一生之幸,前路漫漫,風雪更盛,望君保重身體,且行且珍惜。宓可字上”

------題外話------

經過兩月的漫長更新今天《崑崙情殤之烽火王妃》就正式結束了,本書一百二十萬字,歷時兩年。由於四月白天上班,晚上趕文,文章裡有大量錯別字沒有檢查清楚的,請多包涵。不管你喜歡朵兒也好喜歡坤坤也罷,希望沒有辜負你們的期許。四月第一次在網絡發文,寫得相當的不容易,如果還想與四月交流可以加q裙136607279

在這裡繼續爲坤、朵兒、如然、嘯桀、世樂、白小三、雲來、不言等求花、鑽石、月票、長評!

最近我已經開始創作第二部,也屬崑崙情殤系列,當中的一些人物也會給予完全的保留,但由於工作忙,估計一時半會也完結不了,如讀者喜歡希望以後繼續支持四月。

最後再次感謝!感謝你們!

瀟湘四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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