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靠着顛簸的車窗,那種仿若經歷了惡夢一場的感覺終於呼嘯而去,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她放棄所有的尊嚴終究也沒能換回她的愛情,一想起姚萬春的堅定,想起那年眉蘇她也這般堅定的匍匐在衛正軒的腳下,許諾着會給他最愛的兒子一個家,她的心就一直在撕心裂肺的疼着,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哏咽。所有的感覺都隨着馬車的顛簸而被拋到腦後,她突然間覺得好累好累,彷彿幾天幾夜都沒有休息過一般,她好想離開這個世界,再也不要回來。可是,除了死,她還能離開嗎?她已經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了,不知道白馬央措瞧見她如今的這番模樣是不是也會嘲笑自己?眼淚最終還是滂沱而下了,她始終是個女人,她的心也和大家一樣都是肉長的,她嗚嗚的痛哭失聲,將頭埋在一旁喬虎的肩頭,就那麼肆無忌憚的宣泄了出來。過往的歲月像是奔騰的河水一樣從周圍洶涌而來,不分真假的情義,陰謀詭計的宮闈,硝煙瀰漫的戰場,還有那數之不盡的屍山和奔流不息的血河,那些一個個因她而亡的人們,瞬間將她整個人吞沒其中,那些埋藏在心靈深處的記憶與血淚原來從未遺忘,他們只是被他給的那份**蝕骨之愛所掩埋了起來。如今,這份愛消失了,於是他們都又回來找她了,生生不息,永無止境。
衛羽坤,我真的累了,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去欺騙自己堅持下去。若這就是我們的結局,那你以後就和那姚萬春好好的呆着吧,永遠都不要來打擾我,曾經那些感動的歲月,就讓它們一同逝去吧,我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呆着,就這麼呆着。
女子的夢寐仍在繼續,靠在喬虎的肩上,參合着自己的淚水,她感覺自己輕吟了一聲,隨即那些如魅似魅的回憶又涌了上來……風吹得馬車的車簾四散飛揚,巨大的車輪轉動之聲在車廂中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命運的巨輪從未停歇。
昏沉的暮光逐漸暗淡下來,原本就靜寂的羽院更見黑沉,不識趣的鳥兒在院中穿梭,發出撲棱棱的聲響,一聲聲叫得人心尖發痛。
“殿下對王妃未免太過無情了。”說話的老者着一身淡青色的醫者長褂,悄悄的站在一邊,打量着面前的白袍男子。
“無情?那先生認爲這個世間又要如何纔算有情?”雪白長袍下襬的金線流雲紋在燭光的照耀下熠熠迷離,男子轉過身來,原本濃若錦墨的瞳色已不復白日裡的犀利,只是依舊那樣深深的,冷冷的凝視着面前的孫先生。
“我只是覺得這樣對王妃或許比死更讓她痛苦。”老者長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死?沒有我的允許,她可不能隨便就死!”男子一雙黑眸凍若寒潭,卻是比什麼言語都要凌遲人心。
“這東西就請先生明日過去給她探病的時候帶給她吧。”男子一眼掃過老着,雖是輕描淡寫,卻也是鎮定自若,氣度不凡。他將手伸入胸前,片刻就摸出個東西丟在孫先生面前的石桌之上。
“我還真不願意當這個筷子手。”孫先生看了一眼那還帶着他體溫的信封,上面寫了幾個字,只是一眼他就搖了搖頭,想要拒絕。他絲毫不曾料到他會有如此驚人之舉,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巨大的內疚感和罪責感油然而生,如今的場面真是他們想要的結局嗎?
“一定要這樣嗎?”老者不確定的問,他始終覺得做人還是不要趕盡殺絕的好。
“如果不這樣?那先生給羽坤指條別的明路?”男子眯起眼。
“王妃會恨老夫的!”孫先生一向都是行醫救人,那裡做過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覺得相當的不地道,更加不討人喜歡,搞不好那一屋子的人都以爲他成了衛羽坤的筷子手呢。
“你放心,她沒時間來恨你,要恨也只會更恨我!呵呵!”男子的調笑在下一刻僵硬。如今他已經是走到了懸崖的邊上,無路可退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她推下去。
“對了,先生可知道她今日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突然想到了什麼,衛羽坤開口問到。
“老夫不知道。不過卻知道那叫英語,是另外一個國家的語言,以前也聽尊者說起過,僥倖學了幾個單詞,什麼abcd的,但並未花時間去深究。如果殿下想知道,不如自己去問王妃!”孫先生輕嘲帶諷的言語,如風刃一般劃過,他突然怎麼就覺得這殿下看上去可恨可憎了呢?
衛羽坤凝視着他,想說什麼,但半天都沒有說,最後擺了擺手,“算了,你先回去吧,把東西給她帶過去。這件事情早一點了結,我也好早一點安心。萬春還在等我,我就不送先生出去了。”
孫先生一聽他要去找姚萬春,不知怎麼就覺得心裡發慌,像是破壞了人家夫妻感情一般忐忑,他慌忙喚住衛羽坤,“殿下,若是殿下現在想挽回還來得急!或許王妃願意…”
“挽回?先生難道不知道覆水難收的道理?而且,就算我想收,老天也未必會給我這個收回來的機會!先生是醫者有悲天憫人的心懷,但先生要時刻明白,醫者的天職是救死扶傷,而不是悲天憫人!”男子閉上眼,卻覺得無比疲憊,他長長的舒了口氣,好似長途跋涉的人兒一般,已經走到了虛脫。
突有環配叮咚之聲響起,男子的耳廓猛的一動,目光望過之處,竟是姚萬春一身鮮紅的嫁衣端着個盤子緩緩向他二人而來。
“誰讓你進來的!”那道清醇的男音在震驚了半天之後終於開口,言簡意賅中卻是不容置疑的質問。沒有他的允許,侍衛們居然敢放她進來?難道都不想活了?還是今天這一鬧,讓他們覺得她夠資格住進着羽院?
“我看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就讓宮人們做了點吃的,給你端進來。若是孫先生願意,也可以一起用。”姚萬春淡淡一笑,百媚橫生,卻見孫先生眉頭一皺,一個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馬上給我出去,不要再向前走一步!”男子突然話鋒一轉,語氣竟然瞬間就化爲冰點。
“我…”姚萬春低頭不語,良久,她才幽幽道:“我只是怕你餓了,沒有別的意思,你若不高興我進這院子,我以後不進就是。”
衛羽坤目光一黯,“下次若再進來,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出去!”
姚萬春的頭垂得更低了,她一張臉嚇得慘白,整個人都彷彿都在顫抖。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天神還是魔鬼,爲什麼情緒會變化得如此之快,真是一個讓人磨不透的男人,她根本就搞不懂他的性子,白日裡的時候還是那般深情款款的護在自己的身旁,如今卻如地獄惡鬼一般讓人無法靠近。她不知道他對瑞王府的這座叫羽院的院子,有着多麼特別的情愫。她不知道這裡曾經住過一對那麼好的恩愛夫妻。這園子雖然不大,卻到處都充斥着她對他的愛,還有他的用心,那些甜蜜的回憶和曖昧的情愫在空氣中,在圍幔下,在欄杆間,在花窗外,無孔不入,揮之不去,就算他衛羽坤如今真的不愛她了,也不想有任何女人跨進這院子半步,因爲他害怕,害怕有人會指染了她僅存的氣息。
宓可躺在牀上,還是高燒不退,從瑞王府回來就一直這樣昏睡,或許她自己也不想醒來。茱萸心痛的將手覆在她額頭上,只覺得一片火熱。她嘴角起了幾隻小小的水泡,但仍在喃喃自語,喚着衛羽坤的的名字,蒼白的臉頰被燒得緋紅,汗水從鬢間緩緩滑落,整個人都透着病態的憔悴,看得小丫頭是心頭髮酸,這幾天折騰下來,也跟着哭了幾場。整個合歡海行宮的人們都是一片愁雲慘淡的樣子,彷彿在等待着上帝的宣判一般。王妃這次是真的失寵了,未來的日子會是個什麼樣子?沒有人知道。
“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啊!”茱萸愁容不展,看着一邊包紮傷口的喬虎與白小三,除了心痛她再也想不出任何安慰這一屋子傷弱病殘的話來。
“那瑞王就是個混蛋,如果不能對咱們郡主好,當初爲什麼又要那般殷勤的將我們給騙到南朝來,真他媽的混蛋,若不是他,說不定我們現在早就打回桑奇了!大不了一切從來,我就不相信憑郡主的本事,爭不出個天下來!”白小三忿忿不平的大聲抱怨着,他就不明白了,以前那麼難的日子都抗過來了,如今天下太平了這日子反到不好過了?
“這是南都,是在他瑞王的地盤,你又能拿他如何?我們誰也不是他的對手,還是不要再給郡主添麻煩了,免得她還要因爲我們去求別人!她對瑞王的感情深不深難道你們看不出來?我想也不是我們幾個說斷就能斷的,自己放不下,沒人能強迫她放下!”喬虎輕聲咳了一下,面色卻也顯得有些發青,他自己舊傷也未全愈,經在王府這麼一鬧,胸口也越發疼痛起來。不過他卻看清了一個事實,宓可對衛羽坤的感情的確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範圍之外。
“早知道如此,真不該讓皇上將夫人送回來。現在是夫人最難的時候,皇上當初可是經過了百般掙扎才作出的這個決定。讓夫人回來是讓她回來開心的,結果呢?她最在意的人卻選擇了別人。哎……人算果然不如天算。”雲來微微苦笑,所說的言語卻是讓喬虎與白小三心中一驚,簫如然讓她回來開心?開什麼心?片刻之後兩人才恍然大悟,這才搞清楚當初那東嶽皇爲什麼要將她送回來。突然竟猶升一絲敬佩之情,“是啊,鬧得這麼大,如若被那簫如然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又起兵禍,他的脾氣也不見得比那混蛋瑞王好!”
幾人正在無端的揣測着,卻見孫先生背了藥箱就進來了,他默默無語的望着這些個忠心耿耿的人們,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雜瓶一般。終究都是各爲其主啊,又有多少事情由他們自己想做就做。
“你來做什麼!”白小三原本就一肚子氣,看到代表瑞王的孫先生自然就想發作,完全忽略了他們曾經是一張桌子上搶肉喝酒的親人。
“殿下讓老夫過來給王妃例行看症!”孫先生謙卑的行了個禮。
白小三早就被憤怒衝昏了頭,斜斜一瞥,“回去告訴他,以後大夫我們會請,不用他來擔心!”
“你鬧什麼鬧,這天下間還有大夫會比孫先生更好的嗎?給我閉嘴!”雲來當即就打斷了他的話。
“先生,去看看夫人吧,一直高熱不退。”雲來上前接過老者的藥箱,殷勤的懇求道。
“哼,我怕是郡主沒被那西疆蠱毒給毒死,就先被這衛家的一羣人給氣死了!哼!”白小三不服氣的白了雲來一眼,他心裡想着要有本事早就把人給治好了,難道還需要等到現在?簡直就是多餘。
孫先生並沒有理會白小三的冷嘲熱諷,只是一個勁的說:“我知道,我這次過來就是專門來給王妃看病的,你們幾個先下去,這裡有我一人就可以了,如今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保持房間安靜,不要吵着她!”老者摸了一把花白的鬍子,客氣的對着雲來囑咐。
打發了衆人之後,孫先生慈愛的坐到了女子的身邊,她還在昏睡,額頭有絲絲的冷汗冒出,嘴裡說着胡話,但氣色卻比才回南都來的時候要好了很多,他小心的抓起她的手腕,將手指搭在上面,一臉泰然,從開始的平靜到慢慢的微笑,跟着是不可思意,最後竟然在神色倉皇之中丟開了女子的手,一臉恐懼的模樣,他用一種無法想象的眼神望着那牀上的女子,腦子竟然是一片混亂。
老者沉悶的在女子的牀邊坐了半響,彷彿是在做什麼重要決定一般,最終他顫巍巍的站起身子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件一般的東西,靜靜的放在女子的枕邊,搖頭嘆氣的走了出去。
隔日的清晨,早上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花窗照進這合歡海上的臥房,女子的高熱已經退去,她支撐着身子緩緩的坐起身來,動了動復甦的身子,很久沒有這般輕鬆的感覺了,好似所有的病痛都已經遠離了自己,而這身子骨居然還有了一副新生的昂然之感。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正欲起身梳洗,卻一眼瞧見那放在枕上的信函,宓可親啓?上面蒼勁有力的字體無疑是衛羽坤的親筆。會是什麼呢?在他新婚的第二天,他不是該與那姚萬春你濃我濃的過着他們的新生活嗎?怎麼會給自己送來一封信?他想說什麼?還是後悔了想挽回?各種各樣的猜測充盈着她的大腦,她愣了一愣,還是伸出手去將那封孫先生帶過來的信函給撕了開來。
房間裡依舊縈繞着她喜歡的蘭花香味,窗戶外是各種鳥兒爭相鬥鳴之聲,下一秒,卻感覺四周都被放空一般的安靜。女子身形未變,依舊是半坐在牀塌之上,而手上拈着一張上好的宮宣,遠遠的看過去密密麻麻寫滿了什麼,她慢慢落淚,滴在那白皙的手臂之上,鼻息開始起伏得飛快,脣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而眼神卻變得毫無生機,那一分分放大的琥珀色瞳孔伴隨着直至最終形象全毀的嚎啕大哭才閉了起來。
那痛不欲身的哭聲驚到了門口侯着的雲來與茱萸,兩個女子一前一後的衝了進去,看見她哭得是肩膀都在顫動,晶瑩的淚水順着她秀麗的兩頰,汩汩地流了下來,成串地滴在被子的繡花緞子上,她拉起自己寬大的袖袍用力擦着,使勁擦着,但越擦是哭得越兇,她使勁咬住那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嘴脣,卻依舊抑制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
淚水溼透了她面前的被子,雲來俯下身子,拾起那飄落在地的一紙宮宣,只覺得自己是一陣頭暈目眩,她看見那上面赫然寫着兩個無比清晰的大字:休書!
“衛氏宗親,羽字輩三子坤之正妃梅朵,三十有三,過門兩寒暑,無所出。此女性情倔強,任意妄爲,刁鑽無理,恃寵而驕,與外姓男子長年糾纏不清,混跡在外,行蹤不明。縱其手下府內行兇,恐嚇其他家眷,言行不典,雖經訓誡責罰,仍不思悔改,變本加厲,更大鬧其夫納妃現場,引百官汗顏,王府臉面全無,皇家威嚴盡喪!今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爲照。此據。立書人:衛羽坤!”
“啊,孫先生過來,難道就是專門來送這東西?”雲來難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宓可,連拿那休書的纖柔細指都顫抖的厲害,“他衛羽坤簡直就是欺人太勝!”所有的形象都蕩然無存,女子美眸含怒,簡直就是恨不得把那男人抽筋撥骨一般的痛恨。而一旁的茱萸早就是嚇得跪到在地上,王妃被殿下休了?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說笑,是真的休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莫說她搞不明白,想必這王府內外,合歡海上下也不會有人明白。
一隻小小的花燈在室內的牆角靜靜擱着,耀得她眼角發痛,女子並沒有去理會雲來與茱萸,她只是揉了揉眼,望着那一團素白的水墨花燈呆呆地出神。恍惚還是那年上元之夜,他與她含笑攜手,鮮衣怒馬,從宮裡面出來,踏雪而行,在那人羣顫動的河邊,他執意去放了那麼一盞天燈,她還記得當時那調皮的玄月郡主大聲的嚷着表哥你怎麼能寫出那般美好的詞來?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她苦笑着流着淚,想起她這個闖入異世的陌生人終於要解脫了,因爲此時此刻,她再也想不到任何值得她繼續下去的理由。她這輩子不會再因爲任何人而愛,也不會因爲任何人再去勇敢。
衛羽坤,當年你我在合歡海初見,你沒留下我,如今,我們卻真的再無關係。連休書都讓孫先生來送?看來你還真是又變回了那個絕世冷漠的瑞王殿下。
多年相思如今終究化爲一池春風,那些風風雨雨裡沉澱下來的愛與恨,如今都不在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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