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關大營,喬虎依舊長跪在主帳之外,三天三夜,沒有任何人與他有一絲交談,就連左溟見了也是搖頭嘆氣。事發之後,白小三即刻回了東嶽菖州大營安撫東嶽將士的軍心,而衛羽坤並沒有過多的責罰喬虎,對外也是說自己將白顏給斬了。一天之後,莫桑將宓可在琳琅臺上以命換康王的飛鴿傳書丟到了喬虎的手裡,這個一向自負的漢子才低下了他倔強的頭,於衛羽坤帳前長跪。
大雨滂沱的紫荊關陰冷卻又喧囂,風盡處,簾縵肆揚間一色玄白華光現出,衣袍的悉索聲輕輕響起,喬虎一把抹開了臉上的雨水,卻見衛羽坤一身帛白廣袖,靜靜的立在眼前。
“喬將軍,起來吧。”男子緩緩開口,甚至折腰伸手想要扶起他。
“喬虎愚昧,纔會害了郡主,郡主一日未曾脫離危險,喬虎就長跪不起!”喬虎低聲說道,不是惶恐,更不是委屈,是心甘情願是甘之如飴。
“她是爲了羽凌才自願去的東嶽,要說害她,將她推到這個困局的人是我,不是喬將軍。你殺白顏是爲絕了你主子的後患,護主何來有錯?而她護羽凌卻因怕我傷心,所以將軍不必如此愧疚。作爲夫君我並沒有好好的保護自己的妻子,而作爲部下你已是盡了你最大的職責。”衛羽坤的聲音不慍不火,雨聲中聽來,卻似三九飲冰水,讓人渾身一個難受,這些話換成從前是絕對在他的嘴裡聽不到的。
“殿下?”喬虎詫異的看着面前這個和自己一樣渾溼的男子,滿臉都是詫異。
“從桑奇政變開始,喬將軍一路爲了朵兒披荊斬棘,刀裡來,火裡去,每一個飛虎營的將士都是羽坤的恩人,你們一路都是用你們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所以你跪在這裡我受不起,她也受不起。白顏死前對我說了很多話,那些道理我從前沒有去深想過,但這兩天我每天都在想,我越想越害怕,我怕我的罪過老天會加註到她的身上去,我怕我造的罪孽會讓她去幫我還!”說到這裡衛羽坤突然停了很久,他輕輕地閉起眼睛,淡淡的繼續說:“現在我突然什麼都不想,沒有什麼計劃,也不想在拿下菖州,什麼國土什麼城池什麼天下與我何甘?我只想朵兒回來,然後我帶着她回家。”
喬虎的心都快被男子的話語給融化了,他擡頭看時,撞上的黑瞳一片幽涼,只覺曾經不可一世的衛羽坤,謀算天下的衛羽坤,殺人不眨眼的衛羽坤在這一瞬點滴不剩,蕩然無存。
“殿下放心,大風大浪郡主都過來了,這次她一定會化險爲夷。”
東嶽,琳琅臺
在牀上安靜地過了沒人打擾的半個月,胸膛上的傷基本是開始癒合了,連生氣也恢復了往常的靈活,宓可下了牀,看一眼無人的四周,她慢步到窗前推開嵌滿了翡翠彩寶的象牙花窗,秋日的一縷陽光合着海風瞬間就瀰漫了整個屋子。時間過得很快,再過幾天應該是快入冬了,空氣裡帶着海邊特有的鹹溼味道,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心情很好?”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目光,幾乎要讓人生出冷汗來,但女子並沒有被驚嚇到,也沒有太大的吃驚,連身都沒有轉,只是笑道:“從來沒有發現這屋子外面的景緻是這般的好!”
“你就不問問我殺了衛羽凌沒有?”男子默然,過了半晌,才又緩緩道。
彷彿感受到簫如然怪異的目光,宓可微微一笑,眼中已是明瞭痕跡,“你若殺了他,我會死,你若想我死便不會大費周章的救我,這房裡吃的用的無不是天下間的極至,我若是死了,這些年你所做的都會成爲一場笑話。”
“所以你就這般輕率的用自己的命來要挾我?你知道我在乎你,捨不得你死!”身後的男子箭步上前,一把拽過女子的腰身,將她攬入懷抱,腰後的手沒有一絲要放鬆的意思,他的雙眼被那雙琥珀色明媚的眸子所吸引,女子還來不及反映,下一秒,男子突然伸出了手掌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冰涼的嘴脣淬不及防的覆蓋住了她的櫻脣。
宓可的指甲深深的掐進了皮肉中,她眼神瞬間掠過一絲厲光。“放開我!”銀齒交錯之間,男子便感覺舌尖一陣腥痛,交纏中的舌頭被狠狠的咬了一口,遊離在她身上的手頃刻就鬆了開來。女子猛的推開他,自己側跌倒在地。
“你瘋了嗎?你有傷!”簫如然見她倒地,想要去拉她,卻被她決絕的打開了手。
“皇上請自重,我是有夫君的女人!”宓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是瘋了麼?平日裡怎麼都是以禮相待的,爲何如今這般把持不住自己?
“那又如何!我愛你比他少嗎?”簫如然猛的大聲咆哮道,長袖一甩,瞬間就掀翻了一旁花架上的琉璃盞,他俯下身子,將女子按在身下!薄脣又侵上了她的脣,卻不再是之前的婉轉,而是狠狠的狂虐般的吮吸,還未等宓可反應過來,他竟咬上了她的脣!血珠瞬間滲了出來,腥味瀰漫在兩人的脣間。他毫不遲疑的繼續的吮吸着那些血珠,嗜血般的快感讓他的眼變得凌厲,女子被震的完全不能動彈。
“你就那麼自信的一次又一次將我對你感情利用得淋漓盡致?你真以爲我是個只會付出不求回報的聖人?你真的以爲我不敢真的霸佔了你再殺了衛羽凌!”簫如然冰冷的臉頰冷冷的貼在她的臉上,他真的被她給氣瘋了。他那麼容忍她,那麼珍惜她,就連她殺了自己的戰馬和心愛的侍衛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她去了。他待她如珠如寶,那是因爲他知道自己曾經傷過她,而她卻一次又一次利用這份滿懷愧疚的感情,現在居然還用自己的命來要挾他!
“是,我是利用了你對我的感情,可沒人讓你愛我,是你自己一相情願,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想彌補你當年逼走我的愧疚,那不是我造成的。就算你今天強佔了我,我的心依舊在衛羽坤的身上,我已進衛家門,生就是衛家人,死亦是衛家魂!你若真是強佔了我,在我心裡不過就是和龍則文一樣,禽獸而已,你以爲坤就會爲了這些而嫌棄我?你未免也太低估了我們的感情!”女子雖是處於逆勢,卻也是嘴上不讓人的,三下兩下便和男子爭執起來。
“好一個生是衛家人,死是衛家魂。”簫如然如電視暫停一般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有梗咽的味道在這空蕩的房間裡迴盪着,在這寂靜深秋的琳琅臺上,他終於覺得累了,倦了,連心也冷了。現實太過殘酷,根本就由不得任何人回頭,失去她是自己一手設計,而終究他廢盡心思再也扭轉不了乾坤。
“簫如然,放手吧,就算你把我強行留在天策,我們也不會有任何將來,我的心都給他了,沒有辦法控制的,已經給了,收不回來,你讓我用什麼來愛你?怎麼來愛你?”女子語帶哭腔,男子心中一痛,依舊死死的摟她在地,卻下意識的握緊了她的手腕,好似安慰,又好似怕她轉眼湮沒不見。
女子不再掙扎,就這般任由他抱着,不知道爲什麼,只要一想到還在紫荊關等着她回去的衛羽坤,她就額蹙心痛如萬蟻蝕肉。心中一股熱流洶涌而上,直衝喉間,她突然覺得無比壓抑,一聲猛烈的咳嗽之後,那如雨點斑斕的鮮血赫然噴了簫如然一臉,剎那之間就拉回了男子失魂落魄的心神。
女子再一次醒來已經是兩日之後,她聽見身邊有很多人在說話,然後又被誰都叫了出去。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都睜不開,她躺在牀上努力回想那天最後發生的事情,除了簫如然一張嚇得慘白的臉,其餘的再也沒有任何印象。
“我怎麼了?”女子支起身軀,靠在牀邊男子的胳膊上,悄聲的問。男子這才發現她醒了,慌忙轉過身子小心的將她擁靠在自己胸膛。
“太醫說你是太過激動,導致傷口的淤血倒流。”簫如然有些不自在的偏開了頭,張羅着殿前的雲來送上溫水。
女子掃了一眼緩步而來的雲來,對她微微一笑,卻瞧見到幾個並不屬於自己這琳琅臺的生面孔穿着太醫的服飾站在殿門口,旁邊還隨了幾個簫如然身邊的禁身侍衛,心中更是一驚。
“那麼多人啊?”她很是不解。
“這些都是新來的太醫,雖然比不上南朝孫先生的經驗,卻也是天下間有名的聖手,剛好你有傷在身,我便讓他們都過來瞧瞧。”男子一邊慢慢的給她喂着水,一邊慢慢的道來。
“我們以後不要吵架了。如果我忍不住對你發脾氣,特准你在任何場合先自行離開。”女子再次對上男子的眼神,卻見他雙眸怒光不再,所有不甘和惱怒早已化爲水下沉石,不見任何蹤影,取而代之的全是擔心和不捨。
窗外夜色低迷,雨水滴落在華麗的宮燈之上,透過白玉的殿門射進來,在宓可眼底漾起陰霾的寒光,她心下咯噔一沉,彷彿有細微的刺痛在心頭泛起。簫如然你永遠都不知道我寧願你傷我辱我氣我怨我,也好過如今一見到你便覺得良心不安的好。
“好,不吵架。”宓可勉強的擠出幾個字,便縮進被子,彷彿是覺得很冷。
男子馬上起身站到牀邊,張羅着讓宮人們點幾個暖爐,逆着燈影看去,只見他面色一瞬轉爲慘白,很是害怕一般的慌張。
一切準備完後,他又坐到了牀邊替她捻好被子,關切的問,“還冷嗎?”
“簫如然?你溫柔的時候真好看!”女子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再寒冷。
“是麼?”男子無心與她閒話家常,又招過來一個宮人讓她去準備一些熱粥。
“你在害怕什麼?怕我會死掉嗎?你真傻。在我家鄉有一句話叫禍害活千年,我是不會死的啦!一路走來,那麼多要命的關頭,你看,我不是一樣到現在也沒有死!”
女子絮叨的說着,一旁男子的眉目卻是越蹙越深,聽到此處,斷然喝止道:“夠了。誰說你要死?我死了你都還沒死呢!給我好好休息,不準再說話!否則我第一個宰了你家老四!”
宮人們聽男子突然變了語調,以爲他即將大怒,嚇得慌忙都跪到了地上,宓可斂目不語,半晌,才輕聲道:“既然你不願和我多說,那就不說。這些天你一定也累壞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云來陪着,你可以放心去睡。”
如此平平一句,好似並不在意,實卻是關懷萬分,簫如然雖然面無表情,但終究心裡一暖,也沒多說,只是拉着雲來仔細的交代了一番,便離開了琳琅臺。
此時臺下不遠的清屏殿裡以太醫院院士含臻爲首聚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士,人人翹首等待,靜得連衣袍摩挲聲都清晰可聞。男子帶着喜公公跨步而入,衆人皆是必恭必敬。
“皇上,好消息,菖州飛鴿傳書瑞王已經下令撤兵,如今南朝的軍隊正在陸續退出重州!”曹爲滿懷欣喜的狂奔而入,他聲音清朗,不疾不徐,卻彷彿在衆人心中投下巨石,激起無窮漣漪。持續半年之久的東南之役就這般讓人匪夷所思的結束了,以至於這場“虎頭蛇尾”的慘烈大戰成爲辰星曆史上最爲讓人不解的一次戰役,沒有人真正的明白東嶽的皇帝爲什麼要突然舉兵入侵祁門,之後又放棄繼續南攻?也沒有人理解南朝的戰神爲什麼明明可以輕易拿下菖州卻又突然之間大發善心放下屠刀?
南朝的將士們退出了紫荊關,彷彿所有的一切因爲白顏和尚的死而結束,兩國的百姓們沉浸在硝煙散去的歡愉之中,又恢復了往昔和諧的生活,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幾人,個個心懷不安,命運的巨輪並沒有因爲他們任何一個人改變而停頓下來,只是延續着原本的軌跡依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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