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調查組風波,九連二連動了手,胡義知道團裡早晚得來說點什麼,以爲政委會出現,沒想到出現在酒站的是團長。
顧不得卸裝備,最後走進酒站的胡義不等秦優對他嘚啵完,直奔中軍帳。
帳外小丙敬禮,胡義只點頭沒還,團裡和胡義最熟的就是小丙,堪稱看守與囚徒的不倫戀。
入帳肅立,視線略高於坐在矮桌後的團長目視那塊黑板不做聲,等挨批。
6團長的臉色倒是沒黑,反而一副諱莫如深,把一身征塵的胡義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視線最後落在他身後那支中正步槍,才道:“我沒能打中高一刀的後腦勺。看在你還揹着長槍的份上,我也沒興趣修理你了。說說吧什麼情況?”
“我頭疼,陣作。”
“我信。”
胡義的視線不禁降低,直視6團長,確定6團長的答是認真的。
“我見過你說的這種頭疼,曾經有人因爲這個墜了崖,別人纔信了,我倒覺得他更像是跳下去的。”
見胡義仍然沉默,6團長站了起來,倒背兩手繞到了矮桌前:“先,你家丁政委讓我替他傳達給你四個字,‘安心工作’。”然後咱們就得談談正事了。”
說到這裡,6團長一陣無名咳,又沉吟幾秒,猛擡頭,居然瞬間變出一臉陽剛正氣恨鐵不成鋼:“你擡來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現在就給我老實交代!”
九連連部木屋大敞着門四開着窗,屋裡桌邊只坐着兩個人,天上掉下來的宋幹事,和奉命來作陪的孫翠,接風宴。
桌上擺着半盆小米粥,一碟醃野菜,一盒肉罐頭,外加一盤清蒸魚,魚是孫翠親手做的。在酒站,魚不算大餐,肉罐頭纔是用來打牙祭的好東西,現在也沒多少存貨,輕易不捨得再拿出來,只有不治的傷員纔有資格享受一盒。
就這,也把宋小瓷看傻了眼,努力想保持淑女風範大家涵養,可手裡的筷子微微抖,不爭氣地咽口水。
“小宋,還看什麼啊,動筷子啊?”急得孫翠開口催,她都瞄了那肉罐頭半天了,可這是作陪沾光,實在不好意思當先鋒。
宋小瓷下意識道:“這也太連魚都有不是說前線最艱苦嗎”
作陪那位當場滿頭黑線,心說你可真是不識人間煙火的很好,我給你夾一大筷子魚肉先!
連部木屋一側不遠,某牆根下傻呆呆站了人影一排,個個朝連部窗裡瞪着冒泡眼。
正在經過的吳石頭看到這一幕傻傻停,也順着他們的視線看,不懂,於是也看傻了。
唐大狗癡呆喃喃:“這小模樣兒特麼我真服了胡長官!”
王小三被身側人擦到了肩,跳出癡呆扭臉:“馬良你也來啦?”
馬良只好收朝向窗口的視線,輕聲乾咳:“我在查勤。路過。”
一隻耳突然意外:“傻子,你跟着瞅啥呢?你知道啥叫好看嗎?”
吳石頭很茫然,居然也努力思考了一下:“丫頭好看。”
有人對此不耐煩了,當場不虞道:“能不能別煞風景?這特麼看仙女呢你談什麼妖怪!”
連部木屋另一側不遠,有一間距離最近的木屋,木屋敞開着朝向連部的窗,窗內兩邊鬼鬼祟祟站着兩位,左邊探出的半張臉是6團長,右邊探出的半張臉是小紅纓。
6團長目不轉睛盯着連部窗口裡,低聲問:“你怎麼不過去陪?”
小紅纓目不轉睛盯着連部窗口裡,低聲:“她是宣傳辦的!我這兵還沒當夠呢!我現在是村裡民兵!到你家串門玩來的!”
隔了一小會兒,小紅纓突然扭頭問:“哎?爲啥想讓我過去陪?又想讓我做眼?哎?你是不是”
“是什麼什麼是?能不能小點聲?噓她說什麼?你聽到沒有?快聽!”
馬尾辮兒隨即一晃,重新朝連部方向集中注意力,下意識低聲複述:“魚都有?不是說前線最艱苦嗎?”
“什嘛?”
6團長不禁沉下臉看向窗臺那邊的小紅纓,小紅纓的視線也重新轉向6團長,賊溜溜的四目相對良久,6團長一甩眼珠子,給了小紅纓一個眼色,梳馬尾的能人立即會意,當場嚴肅了小臉,轉身一溜小跑顛出屋門口,對戰士低聲:“立刻叫李響過來。急令!”
不久之後,酒站的三面河岸邊都豎插了一塊新木牌,尤以酒站西岸那塊木牌最顯眼,朝向酒站這面寫着四個字:‘嚴禁釣魚’,朝向對岸酒站村方向也寫着四個字:‘沒說你們’。
打着採風的旗號下到基層來,那麼這風當然要採,何況宋小瓷同志真心要證明她的後天價值呢!
飯後,夾着帶來的小破本子,攥着半截鉛筆,宋小瓷正式走出九連連部的門。過去沒見過九連長那樣的軍人,宋小瓷不懂什麼叫血腥氣,只是覺得他很怪,怪到不多看她這美女一眼,而面對周醫生的目光裡卻蘊含着無限信任,她也不懂那應該叫沾血的過命交情。
對九連長很有好奇心,但是猶豫過後,放棄了去找九連長的念頭,因爲結果可以預見,那個惜字如金的怪人根本不適合做採訪對象。
於是宋小瓷開始在酒站裡轉,沒想到,她找到了她認爲最適合的一位。
酒站大樹下有張破桌子,宋小瓷坐下在一邊,破本子擺好在桌面,用手裡的鉛筆指對面的板凳示意對方坐,可那瘦小的戰士仍然站在板凳旁不落座,緊張得一臉汗,兩側手掌不停地搓衣袋,連頭都不敢擡。
“你叫徐小?”
“嗯。”
“他們說雖然你小,可你是最勇敢的戰士。”
徐小連忙擡起汗臉猛搖頭:“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憑什麼說你不是?”
徐小答不出來,急得臉通紅,又把頭垂下了,好一會兒,纔看着地面低聲說:“我不勇敢我是被逼的。”
宋小瓷有點呆,沒聽說過,勇敢也能被逼?放下鉛筆:“誰逼你?”
“我娘其實我一直都害怕我不想一個人被落在操場上”
這些斷斷續續的不相關,宋小瓷實在無法理解,想要詳細追問,可徐小再也沒擡起過頭,什麼問題也不答,只是重複說他的班長才是最勇敢的人。
看到所謂最勇敢的班長,宋小瓷驚呆了,腦海裡只剩下三個字,好高大!
宋小瓷覺得,要想樹典型,這可是最理想的模特了,雖然很醜,可他充分體現了八路軍戰士的威武雄壯!更難得的是,這位羅富貴同志雖然面色不太好,但是一來就大咧咧坐下導致那板凳被壓得吱吱嘎嘎響,說話也主動,完全沒有其他戰士那種靦腆,把宋小瓷高興得不行。
“拆房是啥意思?先跟你說哈,蓋房我是真不行!”
“這是採訪!採訪算了,這麼說吧,我想通過你,來了解咱們的前線戰士。”
“呃那你爲啥不去找胡老大?”
“誰是胡老大?”
“姓胡,名義,我的大連長啊!”
“他不夠基層。”
“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呃不說了還是說你。”
“說我啥?”
“你認爲你是勇敢的人麼?”
“這話說得全團打聽打聽,除了胡老大,就我羅富貴這一把機槍好手。我是玩兒機槍的哎?什麼神槍手什麼狗屁的刺刀英雄哪個敢跟我叫板?你明白沒有?”
宋小瓷不太明白,槍與勇敢之間能有什麼關聯,茫然點點頭,繼續道:“那你怎麼看待勇敢?”
羅富貴被問得也有點茫然:“勇敢?勇敢麼勇敢就是坑人!打仗的時候千萬別跟勇敢的缺貨們混,有多遠你躲他們多遠,尤其是勇敢的新兵蛋子,那能活活坑死你!那是真招子彈啊身邊跟颳大風似得這個愁人!”
宋小瓷不得不停住筆,這話實在沒法往下記,想幫他潤色都潤不圓,無奈之下隨口轉變話題:“那你覺得我們能戰勝小鬼子罷?”
等着看羅富貴同志立刻光輝高大表決心,結果這位反倒擡頭望天認真思考起來了,竟然足足考慮了半盞茶的功夫,才道:“還是有機會贏小鬼子幾的。”
“有機會?幾?”
宋小瓷沒想到羅富貴同志完全理解錯了,等着他說抗戰必定勝利,沒想到他那蛤蟆眼近視到只能看腳前,還繼續說道:“戰場一擺開,你一瞄,人小鬼子專業啊!又是架炮又是迂那是清清楚楚。可咱呢,你就瞅瞅酒站裡這些歪瓜裂棗,沒幾個正經的兵,一開打,好麼,有時候我這個排長都他姥姥不知道人去哪了,那小鬼子還能看懂?鬼子比我更懵我跟你說!”
這個完全沒法記了,宋小瓷已經變成了泥菩薩,老半天才過神來,直接放下了鉛筆,無奈得想喝水:“那個看來羅排長你是有經驗的老兵呢!最後能不能說說嗯給新戰士們的建議?對對,建議,簡短些。”
羅富貴同志一歪嘴:“對那些生瓜蛋子有什麼好說的?踢就對了!非要我說的話就一句:如果找不見鬼子在哪,頭看看肯定對了!”
說完,羅富貴同志下意識翹起了二郎腿,人說聊天能解悶,果不其然,只是他那二郎腿還沒來得及開始嘚瑟,無意間瞥見附近不知何時站了人一位,居然是老秦,正在直勾勾盯着他看,那張鬍子拉碴的莊稼臉早已綠透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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