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同是夜行人

四下寂靜,一輪皎潔半月掛在當空,讓這個夜看起來濛濛的藍,微微的亮。

屋裡沒點燈,睡不着的胡義坐在禁閉室的窗口上,背倚窗框,吹着習習夜風曬月亮,愜意地欣賞着月色下的大北莊。

他覺得這次呆在禁閉室感覺有點不同,到目前爲止好像這是感覺最輕鬆的一次,卻找不到原因。

……

受夠了輾轉反側的周晚萍終於離開了牀,走出她的臨時宿舍,漫步向銀光滿地的空曠操場。高挑身影在月下,不時頑皮地踢着操場上的小石子,這感覺似乎讓她舒暢起來,悠閒地晃盪在操場上。

……

衛生隊宿舍敞開的窗口透進月光,蜷在牀上的蘇青閉着眼,漂亮的睫毛仍然在動。她糾結在懸疑中,糾結在是與非的判定裡,李貞,二十一號,就睡在身邊不遠,她的身份是真的,到今天也沒聽到過她說夢話,是不是該擴大懷疑範圍呢?到底是該相信證據還是堅持直覺?她站在了迷茫的十字路口。

……

小丫頭點亮了燈,閃着光的漂亮大眼隨着燈光一起明亮起來,朝睡在外間的吳石頭問:“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在哪?喂,在哪?臭傻子你說話啊!”

被吵醒的吳石頭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含糊答:“門邊,罈子裡。嗯嗯……呼……”他又睡了。

到門邊找到罈子,捧回來放在桌上,端起油燈往罈子裡仔細辨認了一下,小臉上露出了賊兮兮的得意笑容。

穿小鞋,扎綁腿,束腰帶,疊面巾,小丫頭開始有條不紊做着準備工作。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姑奶奶怎能不上陣!嘿嘿嘿——

……

走着走着,她擡起頭,看到孤佇莊邊的一間房,那扇沒有窗的窗口,似乎隱隱約約坐着他。

這只是個巧合,只是不留神走到了這,她這樣在心裡強調,不自覺想把手抄進側邊衣袋,表現得自然些,抄空後才發現上身穿的只是件白襯衣,不是白大。

他早就看到了月下的高挑人影,一直看到她走到窗邊,他也沒動過,更沒開口說話,不是不敢說,而是不會說,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因爲這不是白天。

她背靠在他靠着的窗邊,與他的背向成了一個直角,看着遠處月下的操場和來路說:“我睡不着,你呢?”

“我也是。”他看着遠山的黑色輪廓,與她的視線方向也是個直角,這兩個肩膀幾乎挨在一起的人像是個雙向路標。

他們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爲什麼不像白天那樣離我遠一點。”

他不說話。

“其實我……挺難看的……如果近一點,你都看到皺紋了吧。呵呵……”

她很輕地笑了幾聲,沒有了白大褂就不知道一雙手該往哪裡放,只好把十根手指交叉合起來,垂在衣角。

“月光下我也看得見。”只懂得行軍戰鬥的他根本不知道他說出了一句世間最爛的情話。

但是,這句話偏偏被她聽懂了,並且幸福地笑了,只是他們的面孔朝向不同,他看不到。

然後他們又開始沉默,她在仔細聽他的氣息,他在試圖平緩他的氣息。

“我……想娶你。”他忽然說。

對於現在的他們兩個而言,這句話很荒唐,但是他說得非常認真。

現在她的氣息完全亂了,她不說話。

兩個人再次陷入沉默,遲遲等不到回答的他終於伸出手,把窗邊的她拉到窗前,雙臂抄在她肩下,把她託進了窗口,隨即將她擠在了窗內一側的牆角。

當一側的高聳被他的大手突然蓋住的時候,背靠着牆的她幾乎站立不穩:“這……不可能……呼……”她說話的聲音還不如她的呼吸聲大。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這樣低聲說,右手卻粗暴地解開了她的腰帶,順勢而下。

當她感覺到雙腿間的交匯處被那隻大手猛地託滿,喉嚨裡瞬間?現了吸氣聲,身體僵直那一瞬,揚起了她的臉,鼻尖貼上了他的鼻尖。

“哦……不是這樣……而是我們……是我……”她好像要解釋,更像是呢喃。

觸手滿滿的溼,膩,肥,黏,滑,令他不甘心再聽她的話,不甘心再忍受眼前這種煎熬:“我不管!”她的腰帶已經墜滑下了膝蓋,於是他呼吸沉重地解開了自己的,然後整個身體貼向了她。

“呃——”悉悉索索中背貼牆壁的她突然發出了聲音,雙臂猛地摟住了面前的脖頸:“別說了……你這幼稚的混蛋……”鼻尖下的兩張嘴終於緊緊碰觸在一起,她以此讓他嚥下了所有的話語。

黑暗裡,一滴無名淚滑下了她的眼角,她已經柔軟得只能依賴身後的牆和麪前的他支撐。

……

一切收拾停當,看看窗外,夜色已深,黑色方巾蒙上了小鼻樑,吹熄桌上油燈,推門而出,屋內只剩下吳石頭的鼾聲。

走牆根溜屋後,躲過巡邏繞過狗,翹着小辮一路流竄,衛生隊宿舍映入小賊眼簾。狐狸精啊狐狸精,不給你點顏色看看難解姑奶奶心頭之氣。

衛生隊臨操場,位置稍顯空曠,靜靜座落月下無聲。小賊停在陰影裡安安靜靜等,不一時,有一隊巡邏戰士走過附近,後又遠去。小賊晃晃小辮,是時候了。

貓下腰,墊腳尖,一步一撅往前行,終於到了窗根下。窗開着,居然連老天都對這狐狸精看不過眼,省了姑奶奶的手段,幸福就這麼簡單!

先是兩個小辮探上了窗口,接着一雙大眼賊溜溜往裡看。雖有月光透窗,可見度依然不高,這邊該是小紅,那張牀是葵花,門邊的是狐狸精,距離也不算遠,只怕扔不準,得瞄好了!

……

一個戰士趴在某個屋瓦下的房樑上,通過無遮攔的側邊靜靜監視着月光下操場周邊。時間已近午夜,快換哨了,期間只有周醫生在操場附近散步轉悠了一會,後來不知道去了哪。目前看來平安無事,只等着換哨回去睡覺了。

冷不丁發現了一個賊溜溜的黑影,要多賊有多賊,要多猥瑣有多猥瑣,說她是隻老鼠都不冤枉她,儘管只有月光,也足夠知道這是哪位大俠,誰讓她非長那麼小呢,還非得蒙個臉,那倆小辮八百里遠都能被認出來,扎個頭巾也比蒙面實在吧?個性害死人!要麼就是因爲她看不見自己的辮子,估計是給忘了。

這個得怎麼算?這算嫌疑目標吧?戰士心裡猶豫着,一時無法定性,只好滿頭黑線地靜觀其變。

可是這缺德丫頭最後在衛生隊宿舍窗口下停了,情況似乎不太妙,這暗哨不就是蘇幹事下令設的麼?賊都到蘇幹事窗根底下了,捅了簍子我咋交代,這可得上了!

戰士從隱蔽處竄出來,快速跑向目標。其實他可以隱蔽接近,但是又不想抓小丫頭一個現行得罪這位,所以目的是嚇唬她一下,讓她知難而退。

果不其然,奔跑的腳步聲驚醒了鬼祟小賊,她掉頭便跑。

……

兩陣奔跑的腳步聲出現在窗外,讓本未睡的蘇青睜開了眼,很明顯是一個戰士在追一個人。

蘇青看了看宿舍裡還在熟睡的人,起身穿了外衣,悄悄出門。走在月光下,看到了返回戰士的身影。

“怎麼回事?”蘇青低聲問。

“追到這她就不見了。”

“誰?”

“呃……好像……是丫頭。”戰士沒敢對蘇青瞞。

鬆了一口氣:“行,回你的位置去吧。”

小丫頭半夜三更出現在衛生隊幹什麼?這不省心的孩子肯定沒想好事。蘇青往四下裡看了看,目光鎖定遠處的禁閉室。

……

月光投在地面上,讓牀底下有了點微微光線,剛剛驚慌鑽進來的小丫頭正在牀下驚訝地大張着嘴,裡面的人也驚訝地大張着嘴,倆人都沒敢叫出聲。

正在納悶牀下見面的兩位爲什麼都沒出聲,窗外又傳來腳步聲,接着蘇青出現在窗外的月光下。

“你沒睡?”

“呃……對,我在反省。”傻坐在牀邊的胡義總算回過神,順嘴冒話。

“那正好,有個問題我想問問,可以麻煩你點上燈麼?”

胡義硬着頭皮站起來,把掛在牆上的油燈點亮,蘇青已經離開窗口繞進屋門。

這屋裡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唯一能藏的地方只有牀底下,胡義心裡暗暗叫苦,臭丫頭片子你又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哪怕您老人家換個時間也行啊?不用想都知道蘇青進來要幹什麼,一搜一個準,不對,這回是兩個準。看來,只能攤開了,亮相就亮相,敢娶敢扛敢死。

蘇青沒什麼表情,直接走到牀邊,坐了問:“反省得怎麼樣了?既然你睡不着,那現在說說吧,慢慢說,要把問題說透徹了,我不着急。”

胡義呆呆琢磨着該不該現在直接說清楚一切,牀底下的周晚萍可沉不住氣了,蘇青的出現是爲丫頭,她現在穩穩當當坐牀邊要胡義說反省,這是故意的。遲則生變,再耽誤可能再沒機會。於是用手朝小丫頭比劃,示意她趕緊出去。

小丫頭根本想不通周晚萍爲什麼在這,她的心思裡還沒太懂得男女事情,所以搖頭不幹,她還想頑抗到底。

這情況下週晚萍再顧不得,胡義的性格真有可能和盤托出,擡腿就朝小丫頭身上蹬。

嘩啦——

一對小辮滑出了牀底,愣着一雙猝不及防的大眼,呆呆朝低頭看的蘇青眨巴兩下,終於無奈地爬出來。

“女俠,終於肯露面了?”蘇青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隱蔽微笑:“說說吧,你怎麼在這?”

小丫頭拍打着身上的灰塵,晃了晃小辮,瞟了呆若木雞的胡義一眼:“天涼了,我不放心,怕狐狸的被子太薄,所以來看看他。”

“怎麼看到牀底下去了呢?”

“怕牀板不夠厚,考慮一下是不是再給他加一牀褥子,就爬下去看了唄。”

“哦,原來如此。那既然是來看他,怎麼還掛着黑麪巾呢?”

小丫頭低頭瞧了瞧垂在胸前的黑色方巾,咂吧咂吧小嘴:“路上風沙大,遮一遮有什麼不對嗎?”

蘇青把視線又朝下挪了一段,突然見了鬼一樣,臉色蒼白,猛地跳起來,驚慌連退幾步,背撞了牆才停,驚叫道:“這又是什麼!”

下丫頭低下頭,一條尺長的小土蛇已經從衣兜裡爬出了半截來。

趕緊用小手把蛇重新揣好,眼珠子亂轉答:“呃……這……那個……周阿姨都說我是大姑娘了,那我一個人走夜路能不害怕嗎?防身的,防身的。嘿嘿嘿……”

原本想好好捉弄捉弄這個缺德小丫頭,現在被她兜裡爬出來的蛇嚇得沒了興致,蘇青朝胡義狠狠剜了一眼,掉頭離開。

明明是丫頭搞怪最後也要朝我發狠?胡義無奈得已經快要暈倒。

蘇青的腳步聲消失,周大醫生爬了出來,胡義看小丫頭,小丫頭看周晚萍。

“周阿姨,你爲什麼在這呢?”提問者變了,輪到一頭霧水看不懂情況的小紅纓解惑。

周晚萍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深深瞟了呆站的胡義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回答:“我是來看看他的傷勢怎麼樣。”

“那你……怎麼看到牀底下去了?”小丫頭居然貌似相信了這個時間上太不尋常的理由。

“那個……繃帶掉了,我當然得去找吧?”周晚萍面對小丫頭倒是一點不臉紅。

“哦,原來是這樣。”轉瞬一對小辮又好奇地翹了起來:“哎?你的衣角怎麼楸溼了?”

周晚萍低下頭,襯衣下端兩個前衣角溼黏黏的,被灰塵蹭得溼髒,在燈光裡格外顯眼。這時周晚萍的臉終於紅了,忍不住嗔怪道:“你問他!”

恨不能從窗口跳出去的胡義不得不面對丫頭的求知大眼,支吾着說:“也許……可能……是我出汗太多了吧。呃……大概是……蹭到了。”

……

月下,一個嬌小身影晃着小辮往回走,突然停了,嘀咕着自語:“看傷勢爲啥不點燈?那能看見啥啊?怪不得繃帶都掉了!”然後繼續扭搭扭搭走。沒走幾步又停下了:“繃帶在哪?我怎麼沒見着有繃帶呢?”

這個夜裡,所有的問題都是很奇怪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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