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現在身處的地方是緬甸的八莫公路,自從遠征軍在緬甸失利開始撤退,他就和軍部醫院的一些護士傷員與大部隊打散了,一路上跟着一幫新22師的老兵痞們跑到了這裡。可是就在半小時前,一支日軍的追擊部隊攔截了他們,那十幾個新22的老兵和一部分護士傷兵盡數被擊殺,一直糊糊塗塗的趙亮倒是躲過了一劫,藏身在了這草叢裡。
趙亮永遠也忘不了剛纔的遭遇,忘不了那些死在日軍槍口下的女兵、傷員和一直照顧自己的那些川軍老兵。雨越下越大,蜷縮在草叢裡的趙亮不敢出聲也不敢貿貿然的走出草叢,他只好耐着性子忍着身上的傷痛,等着天亮,只有天亮了,他才能辨別出方向,纔不至於走錯方向。藏身草叢的趙亮倒也不至於手無寸鐵,遇見新22師潰散的那些老兵之後,趙亮就被塞了一支中正步槍和10發子彈,剛纔顧着逃命的時候,趙亮的步槍和子彈居然一直帶在了身邊。
年僅19歲的趙亮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懵懂少年,已經參軍兩年的他不僅射擊成績不錯,而且還能操作日軍配置的50擲彈筒和60毫米的迫擊炮,一心想着給家人報仇的趙亮自從進了軍隊,就經常纏着那些來醫院的老兵學習一些戰場經驗,部隊打靶的時候,趙亮更是經常會厚着臉皮偷偷的混在新兵隊列裡打靶。兩年時間下來,趙亮雖說比起那些百戰老兵是差了些戰場經驗,但是單單就單兵素質來講,已經比軍中的同年兵強了很多。
“報仇、回家,報仇、回家”渾身溼透又餓又冷的趙亮默唸着這兩個詞昏沉沉的在瓢潑大雨中趴伏在草叢裡,周圍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缺少戰場經驗的他更是不敢探頭去看周圍的情況,只是默默的在心裡祈禱着那些該死的日軍趕緊離開這裡。從早上到現在,趙亮就只吃了一小把野菜和半塊壓縮餅乾,到這會已經是一天了,他的胃一陣陣的抽搐着,在醫院裡待了兩年的趙亮知道這是因爲飢餓引起的胃痙攣。
“不管了,就是死也要出去,死在日軍的槍口下也總好過餓死在這草叢裡”下定決心的趙亮慢慢的把抱在懷裡的步槍端在了手中,準備悄悄的起身朝着記憶力中的那片樹林潛過去。“卡啦”趙亮這邊還沒有起身,就聽得自己右側不過幾米外傳來了一聲好像是拉動槍栓的聲音,被嚇的手腳冰涼的趙亮立馬就不敢動了,如果剛纔那聲音真是日軍在拉動槍栓,說不定他們已經發現自己了,或者是正在瞄準自己。
兩眼緊閉的趙亮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除了雨聲之外的聲響,可是除了刷刷的雨聲,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其他的聲音,難道剛纔是自己聽差了?趙亮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聽覺了。他知道因爲飢餓減弱味覺和視覺的,可沒有聽說過因爲飢餓影響聽覺的。“卡”一絲微小的斷裂聲進入了趙亮的耳朵裡,這次他不再懷疑自己的聽覺,那就是斷裂聲,應該是什麼東西踩斷了細小樹枝發出的聲響。
趙亮的背上有一種如針扎一般的感覺,令他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死命的用滿是泥水的手捂住了嘴,趙亮聽見自己的兩側都響起了踩踏泥水的聲音。有人,是日軍,漆黑的夜讓趙亮什麼也看不清楚,但那踩踏泥水的腳步聲卻聽的很清楚,一定是日軍在搜索這裡,心中的這個想法讓趙亮駭的連呼吸都快要忘記了。落入日軍手中的遠征軍士兵是個什麼下場,趙亮聽那些從前線退下來的老兵們說過,尤其是落入日軍手裡的女兵更是不堪。
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我還有家仇沒有報,活下去的**像雨後的野草一般在趙亮的心裡瘋狂的滋生着。有了強烈的求生**,被嚇的手腳發軟的他反而是靜下了心,腦子也不像剛纔那樣發懵了,好像視線也清晰了不少,其實他並不知道這是自己已經適應了黑夜之後的正常反應。
悄悄的把身體從趴伏調整成了半蹲,趙亮緩慢的把頭探出草叢觀察着周圍的情況,那支滿是泥水的中正步槍也被他端在了手裡,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這支早已經上了膛的步槍隨時可以擊發打響。那些來醫院的老兵教過趙亮,遇敵時不能驚慌,一定要沉着冷靜,搶先開槍並且首發命中,就能給對手以極大的壓力,使自己有機會從不利的局面中找到機會,從而保住性命活下來。
半蹲着的趙亮強忍着不適,扭頭向自己的兩側看去,除了漆黑就還是漆黑,他根本就什麼也看不見。“咔”的一道閃電出現在半空中,趙亮一直東張西望的小腦袋嗖的縮回到了草叢裡,剛纔閃電出現的時候,趙亮已經看見就在距離他左側不過十幾米的地方正站着四個身穿雨衣的日軍,右側幾米遠的地方也有三個同樣打扮的日軍。
又趴伏在草叢中的趙亮拼命的抓起地上的泥漿往自己的身上抹,就連那支中正步槍上也被他塗抹了厚厚的一層泥漿。草叢中腐爛的草枝和腐土的氣味非常的難聞,但是爲了能夠活命,趙亮不得不這樣做,只要能留住性命,哪怕是往自己的身上塗抹糞便,趙亮也絕不遲疑。
泥水被踩踏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剛纔出現在唐霜右側的那三個日軍和左側的日軍匯合到了一起,幾個傢伙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將身體抹滿了泥漿的趙亮死死的趴伏在草叢裡,豎起耳朵聽着自己周圍的動靜,雨還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全神貫注防備日軍的趙亮卻感覺不到飢餓和寒冷,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耳朵和腦袋。
走了,日軍走了,不知道自己在草叢裡趴伏了多久的趙亮偷着探頭張望了一會,連着幾次閃電出現,他都沒有再看見那些穿着雨衣的日軍,看來他們是真的走了。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的趙亮從泥水裡摳出步槍,藉着雨水清洗着槍身上的泥漿,總算是躲過了一劫。筋疲力盡的趙亮從貼身的衣袋裡摸出層層油紙包裹着的半塊壓縮餅乾塞進了嘴裡,這是他今天早上省下來的,爲了積攢體力逃進那片樹林,他不得不把明天的食物提前吃掉。
半塊壓縮餅乾下肚,趙亮覺得自己舒服了一些,身上也沒有剛纔那會冷了,手腳好像也有了些氣力。小心的揉搓着自己的雙腿,草叢中的趙亮在做着逃命前的準備,那些被打散的同伴們,趙亮不是沒有想過,可是現在一片漆黑,他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了,那裡還有心思和餘力去顧及其他的人,還是各安天命靠自己的運氣吧。打仗就是這樣,誰的命大命硬誰就活,這是來醫院的老兵們告訴趙亮的原話,他原本一直不相信,但現在他信了。
仰起頭灌了幾口雨水,渾身泥漿的趙亮慢慢的蹲起身,清洗乾淨的步槍也端在了手裡,他準備要開始了。被趙亮一直念念不忘的那片樹林就在他正前方大約50米外,也就是說,趙亮要在不確定是否還有日軍的情況跑過50米的距離,才能進入那片樹林,而且前提條件是他沒有在中途摔倒滑倒或是跑錯了方向。
可能是老話常說的初生牛犢不怕虎,趙亮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跑不過這50米的草地,即便是端着手中的步槍,他也照樣能跑的飛快。再次確定自己的周圍沒有日軍出現,深深吸了口氣的趙亮半蹲在草叢裡閉眼默唸了幾遍心經,突然猛的發力衝出草叢朝着自己記憶力的那片樹林奔了過去。趙亮雖說是使出了全身的氣力,可是這一整天只吃了一塊壓縮餅乾和一把野菜的他還是跑的有些踉踉蹌蹌,要不是那求生的念頭支撐着他,怕是他早就不知道會摔倒多少次了。
下了雨的草叢是溼滑的,隨着踩踏泥水的聲音響起,跑動中的趙亮覺得身體裡的氣力正一點點的消失,兩條腿又酸又麻的都要邁不動了。“唔”趙亮的嘴裡出現了一絲腥熱,那是他情急之下咬破了舌頭,果然,舌尖上的刺痛讓趙亮的精神爲之一振,腳下也快了許多。傷痛刺激,這也是老兵們交給趙亮的保命絕招,人在體力消耗一空的時候,來自身體的疼痛刺激,會激發出人體的潛能,雖說不能持久,但短時間內確實可以激發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