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繼續吃,我去抽根菸。”不知道爲什麼,唐城心裡異常悶躁,匆匆忙忙拔了一碗飯便起身出了屋子,準備呼吸一下這裡的新鮮空氣。此刻,天地間一片寧靜,彷彿血雨腥風的戰場還離着這裡很遠,天上浮雲疏淡,讓人倍感溫暖的陽光從雲縫中縷縷漏下,將靜靜流淌的河面上渡上一片金色。唐城看着寧靜的河水緩緩流過,心情漸漸平緩下來,這是一片美好的地方。
恍惚中出現在腦海中已經日漸模糊的羅伯特讓唐城在河畔邊久久佇立,心頭洋溢着一種無可名狀的感傷與悵惘。這樣的悵惘了持續了幾分鐘,唐城才幡然察覺,一切都已然天人永訣了,就在這時,突然水面的波光一閃,遠處靠近對岸的河面上竟然露出半截黑色的影子。緊接着河面上露出密密麻麻數十道黑影,正悄無聲息地向河岸這邊泅來。
唐城心中一驚隨即把腰間的駁殼槍抽了出來,此刻唐城已經來不及多想,立刻一邊回頭向卡車那邊跑去,一邊扳開駁殼槍的擊錘,用食指扣動了冰冷的扳機。“啪”駁殼槍尖利的槍聲刺破了上空,讓原本寂靜的鎮子立馬喧囂起來,槍膛強烈的反作用力冰冷地震動在唐城的手掌上,卻讓唐城心中沒來由的慌張起來。
河岸邊出現的傢伙都穿着黑衣,唐城從昆明出發之前已經詳細的翻閱過黃漢舉拿回來的前方戰報,日軍只是剛剛開始進攻緬甸,即便日軍的戰機已經出現在滇緬公路上空,可唐城卻不認爲日軍的步兵也能突破到這裡來。既然不是日軍,那唐城唯一能找到的解釋便是土匪,那些出現在河岸邊的黑衣人是緬甸本地人組成的土匪。
唐城開槍示警並向卡車那邊奔走,離着卡車還有十幾米遠,唐城突然覺得頭頂一震,自己腦袋上的德制m35鋼盔劇烈地扭動了一下,之後他才聽到鉛彈同鋼鐵撞擊所發出尖利的聲音。大約一兩秒鐘之後,唐城纔回過神,才明白是一顆子彈從後面打在自己的鋼盔上。一種莫名的巨大恐懼輕易地將唐城瞬間湮沒,他現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地用發抖的雙腿努力的前奔。
聽到槍聲的黃漢舉等人此時已經扔了手中的碗筷齊齊趴伏在卡車下面,侯三正端了望遠鏡擡頭觀察着前方不足四十米的距離上發射出的散亂火力,看着那個大刺刺倚在車尾的傢伙,正猶自努力奔跑的唐城只想罵侯三是個不知死活的。“蠻牛,把機槍架起來,來的可能是土匪。”上氣不接下氣的唐城終於竄到了車體的另一側,只簡單吩咐了一句,便依着卡車的後車輪仔細檢查這自己的鋼盔。
“狗日的槍法可真不賴”看着唐城手中鋼盔上那道被子彈蹭出的痕跡,黃漢舉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如果不是因爲德式鋼盔厚重,說不定唐城就已經被這發子彈給放倒了。到了這會,黃漢舉才明白爲什麼唐城會一直鬧着要配備德式鋼盔,敢情這種一直被**士兵病垢樣式奇怪、太過笨重的德式鋼盔的防護力卻是一流的。
一串清脆的輕機槍聲如爆竹般響起,唐城把鋼盔重新扣在腦袋上,從車輪便探出頭去側臉一看,竟是自己在河岸邊看到的那些黑衣人已經上了岸。“想開槍的就自由開火,咱們子彈多的是,好好教訓教訓這些緬甸土匪。”唐城一聲令下,蠻牛的點射打的更是歡暢,侯三等人手中的步槍也開始頻頻開火,就連黃漢舉也端着一支步槍打了幾槍出去。
唐城看到的那幾十個黑衣人雖說泅水上了岸,可以爲蠻牛的輕機槍及時打響,上了岸的黑衣人始終無法越過河岸邊的土丘。衝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衣人剛剛露頭就被輕機槍的子彈擊穿了頭顱,剩下的黑衣人只能努力將身體掩在土丘下面,儘量避免自己暴露在對方的有效火力範圍內。最先中彈的那具屍體被後續射來的子彈連續洞穿,不止腦袋幾乎被打碎了,更是有血漿不斷地破裂的傷口中飈射出來,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隱蔽在後車輪邊側的唐城挪動幾步,從侯三手中接過望遠鏡看向河岸邊的那些黑衣人,一個刀條臉的黑衣漢子衝入唐城的視線裡,憑着自己的感覺,唐城已經能認定那傢伙就是這些黑衣人的頭領。“骰子,你槍法好,給我打掉土丘後面那個刀條臉的傢伙。”唐城把那個正大呼小叫的刀條臉指給骰子,骰子用望遠鏡看了一眼,便拎着自己的步槍跑向距離卡車不遠的一堵土牆後面。
土牆後的骰子接連嘗試尋找了幾次射擊的角度,但是因爲位置不合適無法成功,索性那些黑衣人仍舊被蠻牛用輕機槍壓制在土丘後面,抓住機會的骰子趁機向前挪動到了一戶人家的牆角,這裡似乎更適合骰子的射擊。被唐城認作是頭領的刀條臉並不知道已經有一個槍口在瞄着自己,此時的他正從土丘後半蹲起身,用步槍瞄着前面準備進行一次射擊。
幾乎是與此同時,牆角的骰子那邊響起一聲槍響,竄出槍膛的子彈直接擊中了那刀條臉的的脖子,巨大的痛苦讓刀條臉劇烈扭動着身體向後栽倒。還剩下最後一絲意識的刀條臉徒勞的伸手想要捂住脖子上的傷口,可死亡臨近到他身上的速度遠遠超過他徒勞的動作。只是抽搐了一下身體,這個刀條臉的傢伙在同伴們驚恐的目光中漸漸僵直着身體沒了聲息。
見頭領中彈身亡,隱蔽在河岸邊土丘後的黑衣人們一陣大亂,就在骰子安全返回唐城身邊的時候,土丘後突然衝出十幾個放聲嘶吼的黑衣人,朝着唐城他們這邊急急殺來。在唐城的示意下,衆人暫時停止了射擊,嚎叫着的黑衣人一直衝到距離唐城他們七八米處時,大家這才終於看清楚這些黑衣人的摸樣。這些黑衣人臉上不知道塗着什麼東西,反正是看着黑漆漆如同惡鬼一般顯得格外猙獰,一雙眼睛更像是擇人而噬的惡狼一樣,迸射着嗜血的兇光。
真正能確認對方不是日軍,一直擔心不已的黃漢舉終於能放下心來,蠻牛手中的輕機槍也就在此時再次打響。奔跑中的黑衣人離着唐城他們還有七八米遠,蠻牛那邊呈扇形掃射出的機槍子彈讓這些黑衣人見識到了什麼是強火力攔截。蠻牛隻半匣子彈便放到了大半衝出的黑衣人,剩下三三兩兩的漏網之魚也在侯三等人的步槍下被順利超度昇天。
“再等等,先彆着急,如果對方真的只是土匪,他們是不敢留在這裡的。”解決掉了衝出土丘的十幾個黑衣人,性急的蠻牛想要把自己的輕機槍向前移動,卻被唐城給攔了下來。唐城記憶裡在河岸邊看到的黑衣人足有三四十個,這才幹掉對方最多一半人,可如果只是爲了擊殺一夥緬甸土匪就損失自己手下的弟兄,唐城卻又覺得有些划不來。
“土匪,這些都是克耶族的人,克耶族的人都是土匪。”一個不怕死的小鎮居民爲唐城解開了謎團。原來這些從河岸對面泅水過來的黑衣人都是緬甸的克耶族人,和緬甸其他民族的人相比,克耶族人天性好鬥,在英國人統治緬甸的時候,克耶族人便時常會襲擊英國人甚至是緬甸人。現在日軍打來了,克耶族人變的更加好鬥和嗜血,周圍已經有好幾個村子遭到了克耶族人的襲擊。
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唐城這邊更是不會隨便開槍,雙方之間漸漸形成對峙,只不過唐城他們可以隨時乘車離開,而對方只能被壓制在河岸邊的土丘後面。唐城不願爲了幾個緬甸土匪就白白浪費彈藥和時間,所以他下令準備離開這裡,可侯三他們幾個卻有些不樂意,“長官,土匪手裡沒準能找到黃貨,咱們真的就這麼兩手空空的走?”
心知南下一路上連續剿匪已經給侯三他們留下了忘不了的記憶,唐城隨即瞪着眼睛罵道,“你們幾個是想要命還是要錢?弄錢的機會還有大把,命可就只有這一條。咱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追擊這些土匪去了陌生的地方,你們誰就敢保證咱們毫髮無傷的回來?”唐城的呵斥讓侯三等人啞口無言,他們確實沒有人敢做這個保證,尤其巖龍兄弟倆這一路上沒少給他們講緬甸這裡山林的恐怖和危險。
“他們退了”一直用望遠鏡盯着對方的譚飛糊塗低聲喊了一嗓子,唐城抄起望遠鏡向河岸望去,果然,藏身在土丘後面的黑衣人已經再次泅水回到了河對岸。“好了,人家撤走了,這下子想追也追不成了,收拾東西,咱們也準備走了。”唐城示意兩個戰戰兢兢的司機發動卡車,他自己則帶着譚飛他們去簡單打掃了戰場,把繳獲的十幾條英式步槍和彈藥扔上車,唐城等人也不理會那些本地人的挽留,徑自乘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