綵樓中詭異的聲音漸漸消散,只剩一地細碎的粉末,此時門扉洞開,更讓人感覺到這裡沒有活人的淒涼和詭異。
衆人一時沉默,孫玉堂和杜子良細細查看屋內的所有物件,倒也覺得並沒有什麼異常之物。
唯有云珊略顯焦急,時時打量着逸辰的臉色。他面有慍色,似是很不爽快,想來多半是因爲紫萍的緣故。雲珊往近前走了幾步。
“我要去救她。”逸辰突然堅定地說道。
玄穆微微一怔,雲珊倒像是早就想到了,緩緩應道:
“不急於一時,那人擄走陸姑娘,就是想誘我們進入幻境。我們不去,他一時不敢把陸姑娘怎麼樣的。”她的聲音略顯平靜,少了幾分往日的尖細銳利。
逸辰並沒有回答他,他略略頓了頓,沒有說話。雲珊見狀,繼續往下說:
“今日我們應當好好搜查搜查這座綵樓,說不定能找到什麼去幻境的線索。”她看了看逸辰的面色,似有所緩和,一語未了,只聽那邊孫玉堂喊道:
“你們快過來,看看這是什麼?”幾人很快聚在一處,卻發現孫玉堂手中拿着一本藍色封面的厚書,正翻到中間一頁。
幾人看去,竟是一本記載孔雀山莊野史的書籍。因這孔雀山莊歷史悠久,山莊內代代繁衍生息,又是處在西州神奇之地,自是有許多奇聞趣談。孫玉堂一直往後翻,一直翻到近年來的有關記載,這最近的一次記載,也是在兩年前了。
這篇兩頁紙上並沒有寫到其他的趣聞,只寫了四個大字:
琴棋書畫。
每個字之間還有相當大的間隔空隙,卻再沒有任何其他記載。
“這是何意?”杜子良把那泛黃的紙張翻來翻去,就是一片空白,沒有其他字跡。屋內光線太暗,他便將那書頁拿起來,對着光亮處看,不料那紙張被陽光穿透,竟出現了模糊的字跡。
“你們看,有字!”
孫玉堂等在他身後,隱隱約約看到紙上被太陽映出來的字體,驚歎不已。
“這恐怕是爲了讓人發現記載的內容,故用法術掩飾。且讓我一試。”孫玉堂緩緩說道,說罷他祭出法器焦尾琴,將琴置於陽光下,手指催動靈力撫過琴絃,只見那弦金光閃動,他反手一彈,將一道金光彈到那兩頁紙上。
那紙瞬間金光大盛,一陣閃動後,竟出現幾行字體:
琴棋書畫,乃幻象所生,癡迷者可毀人於無形。唯有殺死幻境中人,方能消除詛咒。恨吾一生耽於此奇技淫巧,終至滅族之禍。幻境中物,決不可爲魂盟所得,事關四神器與天下存亡,吾族爲此覆滅,爾等亦不能讓其落於歹人之手,切記!切記!恨吾一生,終是大夢一場,正是:“清歌一曲臨夢境,綺麗千華鎖詩篇。忽聞琴笛縹緲間,一朝夢醒萬事湮。”
那段文字到此結束,便沒有了後文,落款處寫着“林嘯天”三個字。逸辰等人方纔看到此,覺得此言莫名其妙,不甚明白,待要再看一遍。突然發覺那紙張金光漸若,眨眼間竟化爲一團灰燼,飄飛散盡了。
“此乃金蘭玉契之術,此術所成文字只能顯現一次,之後便會化成灰燼。”孫玉堂解釋道。
“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琴棋書畫’到底指的是什麼?林嘯天又是誰呢?”玄穆似有些佩服地看着孫玉堂問道,眼底竟多了幾分往日不曾有的感覺,孫玉堂倒也正看着她,二人目光對在一處,玄穆卻趕忙移開了。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幻境所在。只要找到幻境,陸姑娘和這些未知的謎題,都能有一個答案。”杜子良鎮定地分析起來。逸辰卻在旁邊沉思良久道:
“我剛纔有感覺,這股力量我很熟悉,一定是魂盟的人。”
雲珊倒吃了一驚:
“你怎麼能感受到魂盟的人?難道是因爲你體內……”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逸辰。
“沒錯,因爲我體內的天龍血脈,它是魂帝的剋星,而魂盟的力量都是來自於魂帝。”事已至此,逸辰彷彿早就沒有了往日的焦急,他彷彿已經接受了這一切。
這一切,或許都是命運的安排。韓氏一族被陰陽澗之人所殺,就是因爲自己身上的天龍血脈。因爲它是剋制魂帝的無上利器,只要它的力量夠強,魂帝就可以被消滅,從此世間可以再無魂帝。然而萬物相生相剋,消滅魂帝的力量或許也就等於消滅自己的力量,這一切彷彿早就安排好了。或許不是魂帝死,就是自己亡……
雲珊等人都不知曉這些,這一切,早在自己下山尋找四神器之前,天伽就已經告訴他了。只是此等絕密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逸辰越安全。
“既如此,那你豈不是也會被魂盟的人感覺到,你豈不很危險?”雲珊的聲音將他從師尊的叮囑中拉了回來,他回神時正對上雲珊一雙擔憂的眼神。
“不會,有你們這麼多人在我身邊,魂盟之人還不敢輕舉妄動。”逸辰微微一笑,彷彿此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他想讓大家放心。
“大家好好準備一下,明天或許會有一場惡戰。”他說道。
“哥,我們的藥,都在陸姑娘那裡。”玄穆倒冷靜沉着,最先考慮到碧幽草解藥的事情。逸辰微微撓了撓頭道:
“可惡,今早紫萍製藥時我並沒有留心。這可怎麼辦。”
“無妨,碧幽草本身便有解琴音迷惑的功效,沒有丹藥,我們直接服食碧幽草不就好了?師兄,走一趟?”雲珊說罷,似是徵求同意般地向逸辰看去。
於是幾人約定,逸辰和雲珊去採碧幽草,玄穆他們去打探幻境的線索。於是當下便兵分兩路。
孔雀山莊外,密林中。
逸辰一人獨自走在前面,似是有些許着急,雲珊就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行走間來到一塊寬闊的草地上,那碧幽草就夾雜在這一地的野草之中。
逸辰彎腰開始找碧幽草,雲珊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她彷彿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便也跟了上來,在逸辰身邊彎下腰也開始找起來。不多久,雲珊彷彿漫不經心似的問了一句:
“師兄,你……覺得陸姑娘怎麼樣?”她的語氣聽起來雲淡風輕,卻帶着幾絲不安和緊張,彷彿是在試探逸辰般的。
“嗯?爲什麼這麼問?她救了我,我很感激她。”逸辰的回答簡短明瞭,語氣間卻有一股堅定。
“師兄你是不是,喜歡她?”雲珊突然如此問道,問得字字清晰,似乎在她心中,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她十分重要。她不安地打量着逸辰,她期待他的答案,也害怕他的答案。
逸辰採藥的手略微頓了一頓,卻沒有說話。他面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心裡卻也在問自己,好像這個問題他自己也無法回答。
雲珊見他猶豫不決的神色,心中已知道了七八分。對她來說,這個從小便照顧自己、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兄,從來沒有猶豫不決的時候。她心裡,逸辰一直是個果斷堅定的人,而此刻這樣的逸辰,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等不及了,也不想等了。
“我知道了,師兄,她是你放在心裡的人。”雲珊輕輕的聲音,她說得很淡然,因爲她覺得胸口好酸悶,好難受。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雲珊,不是,我……”他還沒說下去,卻被雲珊給打斷:
“師兄!如果今日被劫走的人是我,你會想救她一樣去救我嗎?”她的聲音突然高昂起來,彷彿前一刻的悲傷難受瞬間煙消雲散了。
“自然,你是我師妹啊!”逸辰脫口而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用多想的。
“是啊,我是你師妹,也只是你師妹。”雲珊淡淡道,說話間,卻一直沒有看逸辰。
逸辰此時心下已略微有所感覺,他似乎明白了幾分雲珊對他的意思,可是他心中彷彿已經做出了決定,只向她微微一笑道:
“雲珊,我一直把你當妹妹,也……只能把你當妹妹,你……”
“好了,師兄,我們快點吧,他們幾個或許已經回去了呢!”未等他說完,雲珊那尖細銳利的聲音卻又把他打斷,她臉上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手上動作卻沒有絲毫減慢,竟走到逸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