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怎會不值得?”南宮月離哽咽道,完全不曾注意懷中女子的眼眸這番話說得清冷淡定,沒有半分情意綿綿的景象。“爲了你, 什麼都值得。”
沈千夏不覺勾扯嘴角, 終是沒笑出聲來。只以着極低的嗓音緩緩道:“包括送了霽月的性命嗎?”
“不……不是。”南宮月離幾是本能的否認, 微頓, 又是垂下頭細細解釋道:“我與霽月姑娘那般說, 只希望她能在關鍵時候幫一幫我大哥。”
沈千夏斂下眸子,不難聽出南宮月離這番話說得有幾分心虛。卻還是輕巧開口道:“可是,霽月姑娘待錦王情根深種天下人皆知, 只怕是又要死一回了。”
南宮月離一滯,連帶着呼吸都一同沉重起來。說不心虛內疚總是假的, 只是若是要他在大哥同旁人之間做一個選擇, 他必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大哥, 縱使這一番利用頗有些不堪,然而, 他不後悔。
良久,沈千夏艱難地掙脫南宮月離的懷抱,雙手支撐在地上,任由碎髮打在臉上,依是目光灼灼道:“南宮月離, 你走吧!這裡本困不住你, 你爲了我如此, 卻還是要看一看我心底裝的人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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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月離漆黑的眼眸滑過深切的疼痛, 卻還是瞭然的扯起一個微笑, 伸手輕輕握了她纖弱的雙肩,沉聲道:“我知道。”可轉瞬間, 又是衝着沈千夏促狹一笑,“你這番說辭卻是極有道理,如若霽月姑娘也懂得這個道理就好了。她爲了大哥種種,也還是要看一看大哥心裡裝得人是不是她。”
沈千夏最終只得無力的翻了一個白眼,然後便癱軟無力地倒在南宮月離的懷中。南宮月離這個傻子,你之前才特意提醒過別人,要記得你大哥愛得是她一個人,只有她一個人。這會兒,卻又來說這些個廢話。
最後的最後,是在房間內又有人出來將沈千夏帶離之前。沈千夏仰起頭問他,“月離,你心底真的認爲你大哥愛的是霽月姑娘麼?如果愛,是隻有她一個人麼?”
那最後一個問題,沈千夏到底是沒能得到答案。被關進的潦草的房間時,她回過身,只凝見南宮月離微微搖頭的模樣。回過神時,沈千夏只苦澀一笑,世事無常,只願那女子能少受些苦吧。不然,兜兜轉轉,終究還是要傷了她。沈千夏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終究無法告訴南宮月離,如若霽月果然離世,只怕她的日子也不會十分好過。
然而,霽月在離開那件青樓後,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直待他們三人在一間小店落腳,青陽開口問道:“依葉闌先生看,現在我們如何是好?”
葉闌微微思索,沉聲道:“等。”
許是葉闌的嗓音已然恢復了清冽,許是葉闌這一聲用的力氣稍稍大了些,許是那一個“等”將霽月喚醒。她終是回過神來,本能的開口問道:“等什麼?”卻又在開口的那一瞬,明白過來。自是要等鳳雲主動出擊,等她主動向剛剛大定的天下挑戰,等她出動她手上最後的籌碼。
三百巫師。單是聽着,便令人毛骨悚然。青陽本身,便是個極好的例子。
霽月凝向青陽,緩緩道:“青陽哥哥,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
“嗯。”青陽點點頭,終是不曾多說什麼。南宮月離最後那句話,與他而言,不知帶來多大的殺傷力。霽兒呢,心心念念便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吧!這一刻終於來了,他們兩個卻是一同惶然無措起來。
青陽凝向一臉淡然的葉闌,瞬時念起那個已然逝去的女子,那女子承了整個家族最後的希冀,只可惜,卻是至死也不曾說出想表明的情愫。只這一刻,分明不適宜提及。如此,青陽便揪起葉闌的另一件事宜,淺聲詢問道:“不知令妹現下可是安好?”仍是許久之前的事,青陽並不清曉全部真相,只略摸知道他的霽兒傻傻地要鳳舞背了一個碩大的黑鍋,卻是直至今日尤不自覺。現下閒來無事,正好問一問葉闌,當日之事到底是如何情形。
葉闌聞言,略是驚了一驚,隨即無謂道:“誰知道呢?我與她素未有聯絡。”
青陽方纔溫熱的眼眸驟然一寸寸冷卻,脣角冰涼,微勾嗤笑道:“葉闌先生莫不是說笑吧,當日之事,在下雖不曉得具體情形,有一事卻是確認無疑的,那便是鳳舞並不曾傷了令妹,又何談要了她與葉傾顏性命之說?”
葉闌驚詫的凝着青陽,這事過去太久,便是霽月姑娘當日身在其中也不曾有所疑問,現而今青陽問起,雖是隨意淡然的姿態,然後其中牽扯卻是他不願提及的。如此,只得轉口道:“是不是都不緊要的,蒼罹也不曾怪了誰。”
“噢!”青陽微微點頭,長久地不說一句話。末了,只含笑道:“霽兒卻是從不知葉傾雪便是令妹呢。當今聖上這一環一扣設的可真是緊湊妥帖。”
葉闌明知青陽說此番話正是爲了刺激他,可念及蒼罹心中苦楚,不免又是開口道:“與你說也無妨,反正不過是在下的家事。再者,當日蒼罹隨意說在鳳舞的身上,也並無其他含義。”說到底,葉闌怎能不知真正地緣由,不過是想要多看一眼還在牀榻上的女子,如此便隨意拎了說頭。此時想來,葉闌竟是爲了蒼罹委屈的很。
葉闌緩緩講罷,青陽方纔明白,卻原來,葉傾雪本是葉闌同父異母的妹妹,是不被葉闌珍愛的關係。這一點,不同於步輕塵對洛連城的保護。步輕塵不過是因了幼時玩鬧同家人離散,彼時,他已是記事的年紀,對小妹甚是寵愛。如此,多年後隱秘相認,更是珍視。
葉闌同葉傾雪同是鮮有人知的兄妹關係,葉闌之父是在前朝曾官居三品,但後來隱退經商只不過平常富戶,但葉老生平待人尤爲和善,名聲極好。至此,葉闌曾經依着南宮蒼罹摯友的身份出現在大殿之上纔沒有多少爭議。那樣溫潤儒雅的男子,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呢?
原本,世人皆知有一個葉闌溫潤如玉,文采斐然,樣貌又是俊俏難得,那麼他的小妹自是少不得被衆人熟知。只是,葉老終歸不是在前朝時那般,風雲莫測盡在其中,現而今人們知曉葉闌大多是因了他是錦王摯友,因了他風姿卓越,因了他名動皇城的好字。已然極少有人知道他身後尚有一個商戶父親同待字閨中的小妹,以至於後來錦王納了側妃也未曾有多少人津津樂道。人們更在意的是,王爺同錦王妃恩愛有加,多年來仍是堅定不移,此番深情最是受人看中。更何況,納爲側妃那一日正是葉老離世之日,如此,自然鮮有人知道錦王府又多了位美貌可人的側妃。
這便如同洛連城身在錦王府一般,只要南宮蒼罹特意隱了隱,又有誰會曉得錦王府內的事?南宮蒼罹鍾愛守護洛連城多年,人們不是照樣以爲他與青韶王妃舉案齊眉麼?
青陽靜靜瞧着葉闌,他眼中分明特意隱忍,這一回卻是他生生勾了旁人的傷疤了。正欲開口與他說,不必再細細說下去的時候,葉闌已然凝着窗外空茫的天空,緩緩開口道:“其實亦怨不得傾雪,只……”葉闌忽的頓下,瞧着青陽白衣純淨如雪的模樣,慘然一笑道:“你大抵不會明白,後宅中的事和皇上的後宮一樣,難得辨清真假,真心更是虛與委蛇。”
青陽自然難得明白,他眼中心中不過那一個女子而已。如此,便靜下心來聽葉闌緩緩道來。
亦是如此,青陽方纔明白,爲何葉闌此般人中龍鳳不可多得心思又是縝密的男子,緣何會愛上南宮月離那樣的少年人了?葉闌自小生活的環境難免勾心鬥角,葉老身後的女人亦是沒一個省事的主,葉闌見慣了這些,時日長久竟是厭倦了女子,覺得天下女子都同父親身後的女子一樣。母親雖是佔了妻子之名,卻是每日裡哀悼怨念。至於其他的那些女人,卻是各有各的手段,父親雖是厭倦了那些,卻還是免不了一番折騰。
葉傾雪自小任性,想要的素未有不能得到的。直到她看上他的摯友,便是當朝錦王,即便是嫁過去做妾侍也心甘情願。
葉老素來寵愛幼女,只那一回卻是難得衝她發了脾氣。宮廷規矩他最是清楚,不然當年又怎會主動自高位上退下來?南宮蒼罹此人雖是與小兒交好,卻斷然不是夫君的最佳人選。王爺身後的女人,又豈是她這樣心事簡單中的女子能夠輕巧駕馭?
是了,在葉老嚴重,他膝下的小女依是年幼時天真無知的任性模樣。可事實卻是,在後宅中耳濡目染的並不止葉闌一個,葉傾雪依是學了個透徹。
最終便以絕食抗議,又扯了自個的母親日日撒嬌耍潑,定要父親出面與錦王說親不成。
後來,便是葉老本就年邁,這一番氣急傷了身子根本,故此纏綿病榻多日臥牀不起。葉闌本就不喜歡蘭姨的女兒任性刁蠻,自小便與她甚少呆在一處,如今有了此番事故,更是不喜看見她。
然則,葉老終是寵愛着幼女,在臨終的頭幾日,將家中所有財源全部交予葉闌一人之手,並囑託他定要全了傾雪的心思纔好。這麼久以來,他不是不曾動搖全了女兒得心思,只是現時的他早已不是當日在朝光景,只怕貼了老臉上去也不能成事。最緊要的,卻還是伴君如伴虎。他如何能讓小女去受那番罪責?
葉闌心內雖是不願,迴轉身仍是懇切地同南宮蒼罹道了原委。南宮蒼罹原是拒絕的,他對那女子素未謀面,便是隨意養在府中,也要看一看秉性。只那一回,端是葉闌平生第一回求人,是了,他求他。南宮蒼罹再無法拒絕。只想來錦王府多些女子亦是好的,反正他心裡眼裡只那一個,其他的隨意充數好了。再者,多一個側妃出現,他亦能更好地守護好連城。
只偏偏葉傾雪嫁入王府那日,正是葉老辭世之時,便只是將她自側門接入,簡單走了一遍禮數。自此以後,葉闌再不曾見過葉傾雪,便是不得已撞見,也是回身錯過。
然而葉傾雪面對錦王一日日冷淡相對終歸是不甘心的,這一番不甘心便使得她須得想出些計策來。難得回孃家那一日,母親的建議直接且果斷,他的心在不在你這一處尚不是最緊要的,最要緊是趕緊爲他生一個孩子。錦王現今尚是無後,如若她能夠爲錦王誕下一子,日後風光自然指日可待。只錦王來她這一處的時候甚少,便是來了她這肚子亦甚不爭氣。如此,葉傾雪便巴巴找了葉闌,求着她與南宮蒼罹身前說些好話,或是使些法子常常來她這一處纔好。她自己已然特意吃了很多容易懷孕的藥,只錦王不來,她自己如何能誕下子嗣來。
葉闌迫於無奈,加之他本身對待青韶和洛連城多年沒有誕下子嗣之事,多少有些好奇地心思。如此,便私下找了綠兒,依着他是葉傾雪兄長的身份問詢一下爲何這麼久肚子仍不見動靜。不然,他總不至於告訴綠兒,他有些稍稍的好奇這其中可有蒼罹本身的因素在。
綠兒卻是淺淺一笑,頗是意味深長。
葉闌愈發不解,“綠兒姑娘可是不方便說,還是蒼罹有吩咐下……”
“不是!”綠兒淺聲打斷他,促狹一下道:“卻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只公子說過不得與旁人道,然而葉闌公子怎會是旁人呢?”更何況,他們幾個稱呼錦王是聲聲公子喚着,唯有葉闌公子與步輕塵得以隨意地稱呼錦王的名字,此番情誼,他們看得分明。再加之葉闌與他這位小妹的關係委實不好,這事便是說了也沒甚緊要。
葉闌緊緊地盯着綠兒,眼眸幾是閃爍出亮晶晶的星光來。
綠兒卻是覺着愈發好笑,終是忍下,一字一句解釋道:“說來亦是簡單,不過公子囑咐我在她們的飯食里加了些佐料,如此自然是不會懷孕。”
葉闌凝着綠兒要笑不笑的模樣,良久,只得顧自長長地嘆息一聲,蒼罹果然是蒼罹!虧得他與步輕塵還曾私下裡爲他擔憂,看是不是當真抓鬮選一個人站一站他的牆角。如今看來,自是不必了。只他那小妹,葉闌不禁蹙眉,早知今日便是違了父親的心願也不曾將她嫁來王府。可葉闌心底亦是明白,即便果然早知今日,他依然會從了父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