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他本就不重要。
這番很絕殘忍的話,端是鳳舞聽着都覺得過分了些。他不由怔在原地,靜靜瞧着突然出現在眼前擋住兩人去路的男子。
倒是霽月不過瞬時的驚詫, 頃刻便又恢復平常, 看也不看鳳莫邪一眼, 扯了鳳舞的袖子便要離去。鳳舞再不能如何, 順着霽月的步子便要離去。
“霽兒。”鳳莫邪眼看着這個女子將要與他擦肩而過, 到底是猛地開口喚住她。良久,卻也只是道了一聲“保重!”
霽月勾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迎上鳳莫邪認真凝視的眼眸, 莞爾道:“多謝!”說罷,便拽了鳳舞頭也不回離去。
鳳舞剛要開口勸說霽月兩句, 畢竟有關當初之事, 並不全是鳳莫邪的錯。可話不及開口, 已是望見霽月的淚水滑過臉頰,如此便驟然明瞭, 她何以會說出那般殘忍的話來?她這一生,從不曾虧欠誰,到了如今,她也不過是希望鳳莫邪能夠遠離那場紛爭吧!如同當初,她一心一意想要他保護好那位南國三皇子容蕭一般。
只她用心至此, 不知鳳莫邪能否明白呢?
鳳舞悄然轉身, 對上鳳莫邪的眼眸, 略是安慰的點點頭。鳳莫邪瞧見後, 只抿脣笑笑。鳳舞這才攬過霽月幾乎尋不見的腰身飛身掠向遠處。
備下的馬匹自是難得一見的千里馬, 可路途終歸是遙遠了些,鳳舞還需小心顧及着她腹中的孩兒, 如此便耽擱了許多。霽月窩在他的懷裡着急的幾乎不能安穩歇息,一度,她甚至想要就在這半路上將這孩子殺死在腹中好了。他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可是終歸不過是她的氣話罷了,這孩子緊緊貼着她自個的性命,她還不能死,至少在看到一切安好無虞之前不能死。
次日夜晚。鳳舞將她抱下馬來,要在路邊吃些乾糧,也讓馬匹稍稍休息纔好繼續趕路。霽月正是琢磨着要不要鳳舞弄一匹旁的千里馬來,如此一天一夜她偶爾還可以短暫的休憩,鳳舞卻是一直不眠不休的狀態,如此,如何撐得下去呢?
卻是來不及開口之時,眼眸嗖的冒出一個黑影來,她本能的伸出手便要使出身體內被壓抑的內力,可惜仍舊以失敗而告終。然而那道墨影卻只是掠過他,直直的站在鳳舞身前,卻又不是打架的意思,霽月便也放心了,甚是安心的啃自個的饅頭。
許久,不知他們兩人談了些什麼,結果便是鳳舞滿臉的放鬆,悠悠然走至她跟前,道:“接下來的一天一夜便由他帶着你,我稍是歇一歇。”帶着一個大肚子的女人趕路,天知道他有多勞累多小心翼翼才能夠抱緊她又不傷了她的孩兒。
然而,那時的鳳舞並不知道,素未有哪個擁着五個月身孕的女子還能夠騎馬?便是要坐馬車也是要緩慢前行,霽月這一路如此着急,那孩子在她腹中,實難保住了。是了,他又如何知道,他在人羣中穿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殺人,至於其他,他素未關心過,便也不曾在意。
“是你!”霽月凝着那道緩慢轉過身來的墨影,驚訝地險些合不攏嘴。
“你……記得我?”是他一如既往冰涼沒有溫度的音線,然後那一絲小心翼翼的疑問,卻是頃刻暴露了他心中所有的繾綣糾纏。
“恩恩。”霽月連連點頭。眼前的男子正是許久之前安穩站在玄衣身後的人,他的額上仍舊印有曼珠沙華的圖案。她素來對那死亡之花有着執着的偏愛,如此對他額上的圖案便也有着極深的印象。只這一刻看來,她覺着她或許還會記住他的眼眸,他的眼眸是漆黑陰暗的顏色,然而卻不是陰狠狡詐的意味,許是常年見不得光,連帶着那份黑暗亦是黑得透明發亮。
可惜,她終歸不是個真正健忘的女子,再一開口便擊碎了那男子方纔萌生的火焰,她道:“是他讓你來的嗎?”
是同他一般無二的語氣。小心翼翼的疑問。只不過,是他對着她,她卻是對着別人。
好在,他對這些情緒並無明顯的感知,只覺得心裡某個地方百爪撓心的疼痛瘙癢,卻又偏偏不讓他伸手撓一撓。
她的問題他無法回答。如此,只得沉默不言。
亦是好在鳳舞還不曾迅速離去,便走至他們兩個中間,淡淡道:“不是。”微頓,又是小聲嘀咕道:“如若真是他,便也不會讓你這樣千里奔波。”
霽月只覺得心一陣陣的抽痛,但略略平息後仍是凝着那男子問道:“你不是他的人嗎?如果不是……”
“所以……”鳳舞突然截過霽月的話頭,一邊扯過那男子左邊空落落的袖子,遞在霽月眼前道:“嗯,你看。”
“他……”霽月一時無言,連帶着心內巨大的失落感也只得一同掩埋,她輕輕握住他空落落的袖子,低聲埋怨道:“他怎能這樣?”是了,除此之外,她再是說不出別的話來。
“這種事又何須他本人動手?”鳳舞無謂的眨眨眼,“身爲死士卻要脫離組織,難免要付出些代價。”
霽月終是頃刻明瞭眼下所有。他是爲了她方纔斷了左臂,時光退回到許久之前,她被沈青虞綁在地牢那一回,曾有一個墨影出現在她的房間,想來便是他吧!
鳳舞離去後,她眼瞧着這個額上印有曼珠沙華的男子,只剩了一片靜默。她極想開口問一問他叫什麼名字,可是開口的前一秒便明白,他是死士,會有衆多和他一樣額上印有曼珠沙華的男子,他大約沒有名字。
然而,他的尷尬侷促分明比她更爲強盛,甚至是連將她抱上馬這種事都廢了很大的力氣。以至於,她站在他身前,只得訕訕笑道:“我自己來吧。”說罷,便是握了繮繩準備翻身上馬。
“不行!”他倏然握住她的手腕,再不遲疑便飛身將她抱上馬。
霽月在他身前坐着尚是正常,依舊是他,手中握着繮繩便無法抱她,抱她便不能握緊繮繩。
霽月不必回頭也不難想象出他緊張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如此想着,便倏然笑出聲來。略是轉過頭瞧着他,道:“我坐在你身後環住你也是一樣的。不然便是我牽着繮繩,只我許久不曾馭馬,只怕是勒不好。”
他凝着她的眼眸,怔怔的出神,回過神之際又是趕忙別開,不敢再多看一眼。霽月只得自己做主翻身下馬,再是上馬坐在他身後,找了個舒服的姿態環住他的腰身。
這一回,他卻是連同呼吸都急促起來。霽月的記憶莫名的便回到同鳳莫邪糾纏的那一晚來,說是沒有一點記憶便是騙得別人,又如何能夠騙過她自己?
記憶中的女子彷彿並不是她自己,只是那女子分明長了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那男子亦是無法自控的模樣。她知道事有蹊蹺,可心心念念仍是恥辱,仍是心如被人生生撕裂開來的南國。
那是她自己的記憶,是她拼命想要丟掉的記憶。
那是她唯一一次經歷□□,如此,亦是不難懂得這個她緊緊環抱着的男子到底是爲了什麼而呼吸急促。可她沒有時間多想,也不能再將鳳舞叫回來,如此,便特意板了臉,提醒道:“你再不快些走,我們明日便趕不到漢霄了。”
她須得多一些時間思考,多一些時間準備,多一些時間籌謀。她不能一到場,便望見橫屍遍地。
“是!”男子果然斂下沉重地呼吸,勒緊繩子,帶着快馬加鞭趕往漢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