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樣的地點,一樣的人物,一樣的場景
沉夕看着下面滿臉輕蔑的幾個將軍,並未在意,因爲東清遠就坐在她旁邊不遠。
纖細的手指“噠噠”的敲擊在桌面的地圖上,那裡,正好是兩軍交界的大平原。
平原,一向是紮營開戰的好地方,東清遠很聰明,自己的軍營自然也是駐紮在了平原的一角,號稱南晴國戰神的南天佑自然也不傻,雖然他們軍營駐紮地附近有不少的山林,可並沒有關係。
沉夕手指節奏漸快
只是,南天佑忘了一件事情,天氣。
手指倏的停住,銳利的眸子看向下面的將軍們,寒漠的聲音已出口,“吳將軍率兩萬兵士前往南晴國軍營叫陣,記住,將戰爭儘量往我們這邊引,劉將軍,你帶領五十人化整爲零進城買些東西,千萬不要讓南晴國的探子發現,張將軍,你帶領五千人在傍晚時分接應劉江軍”。
幾位將軍面面相覷,再看看沉夕身邊的東清遠,最終領命而去。
第三日,一樣的地點,一樣的人,只是場景變了。
沉夕躺在一張虎皮躺椅上,身邊放着的是好不容易讓人去城裡買來的葡萄,這個季節,正好是葡萄成熟的季節,也正好是收穫的季節。
忙了兩天,該是看看自己的成果了。
“報…五萬大軍已到達指定地點”。
躺椅上的沉夕扯出一抹滿意的笑,“很好,開始叫陣,記得,把戰場引向我們這邊”。
“報,敵軍派遣九萬大軍迎敵”
東清遠倏的看向沉夕,怎麼回事?
以往,東明這邊派出多少軍隊,南晴便派出多少迎敵,不會多也不會少,所以他們一直都猜不透南天佑躲避的目的,爲何才三天而已,十萬大軍的南晴竟一下子派出了九萬,也就是說南晴的營地之中,只留下一萬。
沉夕自然看到東清遠的疑惑,“南天佑同你一樣疑惑,所以他害怕了”。
第一天兩千人分兩面進攻,第二天增加到五萬,一個是想要試探,再一個,是想要迷惑南天佑,完全沒有理論和不同以往的戰術,讓一向謹慎和多疑的南天佑起了戒心,他一定會猜他們有什麼陰謀,所以今天他們派出五萬軍隊時,他急切的派出九萬軍隊想要弄清他們的目的,只是,他似乎中計了。
“讓第三先鋒行動”
沒多久,急報再次傳來,卻將每個人都驚傻。
“報…敵軍糧草已燒燬”
本是看不起沉夕的所有將軍,都被這條急報震驚了,沒有人不明白,糧草在戰爭中對一個軍隊的重要性,眼前這個弱不驚風的男子是怎麼辦到的。
沉夕滿意的一笑,將手中的一顆葡萄送入口中。
“沒什麼,都是第三先鋒的功勞而已”,第三先鋒在第二先鋒的掩護下,成功的進入山林中隱藏起來,只爲了南晴國傾巢而出時偷襲他的後方糧草。
“吳將軍,麻煩你帶領三萬將士去將我們的功臣們接回來,順便讓劉江軍那五萬將士退回來,今天的戲,到此爲止了”。
若是她算得不錯的話,明日,南天佑便會同東明國談判。
吳樂清和劉江軍興奮的領命而去,看着沉夕時,眼中不再有輕蔑反而多了些敬佩。
“側…沉夕,毀了南晴的糧草,我們爲何不乘勝追擊,此時正是他們士氣低靡之時”,東清遠問道。
沉夕不贊同的搖搖頭,“狗急了還會跳牆的,若是此時追擊,說不定我們的損失纔是最重的,給他一天時間,想必他已經打算同我們談籌碼的事情了,再說了,就算他想回城準備糧草,恐怕最少也得四五天的時間,不用着急”。
東清遠不可思議的看着沉夕,他從來不知道她不但精通軍事,甚至連南天佑都看得透徹,每走一步都想好了結局和下一步,這樣的人,心思該是如何的細膩。
只是這次,沉夕似乎算錯了,一天過去,南天佑卻完全沒有使出他的砝碼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仍舊沒有得到出雲的任何消息,也更加不明白南天佑的打算。
沉夕恨恨的聽着探子的回報,手中的地圖已經皺成了一團。
南天佑,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第五日
沉夕一早便坐在主帳之內,下座是十多個精神翼翼的將軍。
竟然在他們幾乎沒有損失的情況下,讓南晴國的戰神吃了大虧,這樣的謀略,即使是他們視爲天人的王爺都很難辦到,對方可是南晴國引以爲傲,幾乎從未敗過的南天佑啊。不由得,看着沉夕,他們就有了信心,個個摩拳擦掌,一副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劉江軍張江軍,前幾日讓你們買的東西可都買齊了?”
張劉兩位將軍齊齊出列,雙手抱拳恭敬的回答:“已買齊”,事到如今,他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的這個看似較弱的男子。
沉夕淡淡點頭,“今夜,張將軍帶領五千兵馬將這些東西運到南晴軍營一里之外,吳將軍帶領三萬兵馬從正面進攻,同時東將軍帶領三萬兵馬從山林側面進攻,如此進攻南天佑必定親自帶兵,一個時辰之後,張江軍從山林處點燃這些東西。劉將軍帶領剩下的一萬兵馬負責鎮守我軍軍營,記住,三人一隊五步一陣。東將軍,麻煩你幫我挑選二十個武功最好的人”,再次混亂之前,她必須把出雲救出來。
東清遠看向沉夕,眼中有着不贊同,“你要親自去?”
沉夕點頭,“放心,你應該知道,我會武功”,隨即沉夕轉過頭繼續交代道:“記住,時間要不得有片刻差池,否則偷襲就會功虧一簣”。
初秋,天干吳燥最易起火,平原上也不例外,前幾次的大戰她故意將戰場引向他們這邊,就是已讓人馬將平原上的乾草踏平,而南晴國軍營那邊,可燃物卻多的是,更重要的是,秋季的風是北風,往南刮。
一里之外起火,等南晴軍營發現時已控制不住,火勢趁風會迅速蔓延至軍營,此時軍營勢必大亂,而南天佑已被東明軍隊纏住無法脫身,沉夕帶人趁亂進入軍營尋找出雲,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了,那時兩軍交戰,再也跟她沒有任何的關係。
“不行,你不能去”,東清遠看着沉夕堅定的說道,她會武功,他知道,可是誰能保證不出意外,王爺已知道她還活着的消息,他更答應過王爺會將她安全帶回,所以,她不能去。
沉夕也堅定的看向東凌破,眼底甚至有不容拒絕的毅然,“你不用勸我,若你不給我二十個兵士,我自己一個人也沒有問題”。
東清遠仍想要勸阻,一旁的吳樂清插了進來,“不如我陪沉夕去,我最擅長的就是隱匿和追擊,有我在,想必能更快的找到雲美人”。
“那你的任務呢?”東清遠沒有直接拒絕,因爲他知道吳樂清說的是實話,若沉夕一定要去,他確實是沉夕最好的保護。
吳樂清看向身後的人,“我的副將樑明,他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戰爭不比我少,統領三萬人馬也不在話下,況且,這三萬人馬的作用只是牽制南天佑而已”。
東清遠猶豫不決的看着吳樂清和他身後的樑明,倒是沉夕幫他定了主意,“也好,就這麼辦,樑明,我教你一個陣法,即使南天佑狗急跳牆,此陣法照樣能困住他多時”。
樑明瞬間高興的看着沉夕,一雙稍顯稚嫩的眸子滿是光芒。
“側…沉夕,你真的要去?”東清遠仍舊不放心,只是沉夕的堅定,讓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沉夕看着他,果斷的點頭,“是,我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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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延幾十裡的平原上,芳草已盡,秋風蕭瑟,南晴國的將士和馬匹都已經被飢餓困擾了兩天,而這兩天之內,他們更是守衛森嚴,因爲他們知道,敵軍很有可能趁機叫陣。
落霞散盡,最後一絲光芒落下之時,遠處一陣奔騰帶着烈馬的嘶吼響起,觀望臺上的兵士看着遠處揚起的塵土,眼中明顯驚訝了一下,立刻點燃了手中的一根火把,頓時,南晴國軍營燈火通明,腳步聲急促響起,聽起來很亂,卻很有秩序和節奏。
沒多久,幾萬士兵整頓完畢,南天佑一身銀色盔甲,馬上的長矛一指,大軍朝方纔的馬蹄嘶吼聲出發。
半個時辰的時間,兩軍交戰,六萬人馬迎戰九萬人馬,東明國軍隊節節後退,卻並未顯露敗績。
同一時間,沉夕和吳樂清兩人從樹林一方混入南晴國駐紮的軍營之中,沉夕仍舊一身利落的男裝,如翻飛的蝴蝶一般在林中穿梭,絕頂的輕功讓吳樂清驚訝,若不是沉夕偶爾停下來等他,他早已不見了沉夕的人影。
有了上次火燒糧草事件,此時的南晴國軍營嚴密了許多,可對於沉夕出神入化的輕功來說,這根本不足爲懼。
吳樂清雖然武功比不上沉夕,可他久經沙場,又擅長隱匿和搜尋,靈敏上自然比沉夕好了很多。
一隊巡邏侍衛走過之後,吳樂清拉着沉夕走了出來,“你看那個”,吳樂清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帳篷對着沉夕低聲說。
沉夕隨着看過去,那是個很華麗的帳篷,坐落在整個軍營的最中間,周圍也佈滿了守衛。
“那該是南天佑的主帳,有什麼好看的”。
吳樂清淡淡一笑,那一笑,卻晃了沉夕的眼,那笑,如清風拂面輕柔而溫暖,又似冰雪初融,還帶着她以爲看花眼的溫柔。
還有,那雙眼,很陌生,可是那眼神,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涼涼的,就同冰天雪地裡的冰凌一樣,可是又暖暖的,像三月的春風。
沉夕一時,竟看呆了。
這樣的眼神,很像。
吳樂清彷彿沒有看見沉夕眼神的癡纏,仍舊遠遠望着那個帳篷,不贊同的微微搖頭,“這次你錯了,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帳篷裡住着你要找的人”。
“怎麼可能”,沉夕不可思議的瞬間望向那個帳篷,“那明顯就是主帳”,東清遠的主帳不也是同樣的情況嗎?
“那是主帳沒錯,可是你何事見過一個上戰場打仗的將軍的帳篷是如此的華麗,而且,那邊是風口處,你沒有聞到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嗎?”
他們正躲在一頂空了的帳篷後,因爲空間狹小,沉夕的背稍微的貼上了吳樂清的胸膛,後背淡淡的溫暖傳來,耳畔溫熱的氣息,竟讓沉夕渾身有些不自在。
沉夕專注的看向那確實華麗異常的主帳,強迫自己不注意身後的男人,“南天佑和出雲同住一個帳篷?怎麼可能”。
“有沒有可能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吳樂清走出陰影,順勢將沉夕牽了出來,那動作,竟是如此的自然,彷彿已經做過很多遍一樣。
沉夕心中疑惑連連,爲何,一個才相識幾天的人,讓她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和信任。
他的手很粗糙,可能是常年握兵器的原因,可是卻很暖和,和師兄的一樣暖和。
沉夕呆了一樣任由吳樂清拉着她走近主帳,主帳周圍布兵很嚴密,他們只能躲在主帳的一角陰影下,等待時機。
吳樂清看看四周,將沉夕安排好之後對沉夕說道:“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你在這等會兒,我去弄兩套侍衛的衣服來”。
說完便轉身離去,沉夕靜靜的望着那個隱入黑暗的背影,腦海中一絲光亮一閃而逝,快的沒有抓住。
“姑娘,你就吃點東西吧,將軍不會有事的”,一道輕微的說話聲傳入沉夕耳中,而這聲音,竟然是個女人的,沉夕將內力聚集到聲音的發源處,那聲音,自然清楚了起來。
“我不餓,你放着吧”,又是一道女聲,沉夕聽了心中一陣激動,這聲音,是出雲的。
“姑娘你好歹吃點吧,如今軍營沒了糧草,這些可是將軍好不容易弄來的,要是讓將軍知道您沒吃,將軍肯定又要生氣了”,這聲音貌似是個婢女,只是,她的話,讓沉夕困惑了起來。
南天佑不但爲出雲帶了個婢女,而且聽那婢女的意思,南天佑並沒有虐待出雲,反而對她照顧有佳。
“我吃不下”,出雲的聲音幽幽的,似乎有些擔憂。
“姑娘別亂想,將軍是南晴國的戰神,從來沒打過敗仗,這次也不會例外,姑娘如今有了身子才應該多注意一些,將軍如今可是把您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
那婢女的話有些打趣,出雲卻長長嘆一口氣,“清兒,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我的任性,造成兩國開戰,雖然天佑沒有說什麼,可是我知道,他下面的將士一直都認爲我是紅顏禍水,是我造成了如今的生靈塗炭”。
“姑娘,你怎麼能這麼說,您與將軍兩情相悅,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前因後果,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有什麼錯,姑娘,您別亂想了”。
賬內出雲又是一聲幽幽的嘆息,帳外的沉夕卻是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原來,不是南天佑別有用心的擄走了出雲,而是出雲自願跟他走,怎麼是這樣,怎麼變成了這樣。
也顧不得等吳樂清了,沉夕心中一急,出手如閃電般的將主帳一側的守衛放倒藏了起來,手中利刃朝帳篷劃去,那華麗的主帳已經多了一人大小的缺口。
沉夕的出現,讓賬內的兩個人瞬間呆住,一旁的婢女反應過來想要大喊,已被出雲捂住了嘴。
“清兒別喊,是我認識的人”
出雲怔怔的看着一身男裝氣質大變的沉夕,眼中有些不確定,“你是…沉夕妹妹?”
沉夕激動的點點頭,快步上前仔細的打量着出雲,生怕她少了一根寒毛。
出雲胖了,小腹也明顯的凸了起來,臉色不錯,只是眼底似乎有些不快樂,是爲了這場戰爭嗎?
“我是,我是沉夕,出雲姐姐,你怎麼樣,好不好,孩子怎麼樣了?”
“沉夕,真的是你,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不是已經…”出雲也高興的望着沉夕,眼中的淚水已經潸然落下。
她聽說了,南天佑的探子回來報告說,沉夕爲了追她,竟然掉入無盡崖中,不見屍首,爲此,她哭整整一日,心中充滿了自責,若不是爲了天佑和肚裡的孩子,她恨不得能去陪她。
沉夕搖搖頭,眼中同樣蓄滿了激動的淚水,“我沒事,我沒有死,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在外面聽見你們談話,難道不是南天佑擄了你嗎?”
出雲拉着沉夕走到一張虎皮躺椅前坐下,一旁的婢女識趣的退到一邊。
“妹妹,你可還記的爲兩位皇子踐行那晚的宴會,那日我同你說,若是有情,就不要輕易的放棄,若是我有了託付終身的男人,我會拋棄一切隨那個男人走,而天佑,就是那個人”。
“南天佑?那東凌破呢,你是他的妃子啊”,沉夕忍不住問出聲,她不否認,一想到跟東凌破有關的事,她仍舊會微微的心痛,忘記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
“你也知道,是他把我從青樓贖了出來,給了我地位,給了我榮華富貴,可是沉夕,他不愛我,而我也不愛他,贖了我,只是因爲我的美貌而已,雖然那段時間他很寵我,可那也只是他故意疏遠醒妃的幌子罷了,後來,他仍舊經常來看我,口中問的心中想的卻都是你,那時我就知道,原來皇上他,愛上了你,我看着他臉上時而洋溢快樂,時而深思哀怨,我才發現,那個儒雅深沉的皇上變了,只爲了一個字,情。”
“我突然也很想體驗一下情字的喜怒哀樂,直到我遇見了天佑,沉夕,或許你還不知道,我曾被醒妃陷害過,她派人將我迷暈後想要帶出皇宮殺死,可剛剛出宮,便被其實早就到東明國的天佑遇到,天佑救了我,而我也愛上了天佑,我們相愛了,愛的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我決定放棄一切跟他離開東明國,只是我沒想到,我只是一個對皇上而言可有可無的女人,他竟然爲了我出兵,而你,也差點…”
沉夕瞭然了一切,心中突然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般,“你懷着他的孩子,當然要把你和孩子要回去了,再說這是面子問題,沒有哪個帝王願意被說成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出雲恍然大悟,只是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這個孩子,不是皇上的”。
“什麼?孩子是南天佑的?”
出雲淡淡的點頭。
這下可就不好辦了,東凌破帶了綠帽子,更加不會放過出雲,這次如果出雲回到東明國,只有死路一條。
“姐姐,你可是真的願意同南天佑在一起?”出雲突然鄭重的問道。
“恩”
“可會後悔?”
“不悔”
“那好,我幫你”,說不定出雲留在南天佑身邊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妹妹,你要做什麼?”
“誰?出來”沉夕突然大喝,同時手中一枚匕首泛着幽幽寒光朝帳外射去,帳外現出一個人影來,險險的躲過匕首,走入了賬內。
“是你?”沉夕看着一身兵士打扮的吳樂清,眼中頓現殺機,“你聽到了多少?”
吳樂清似是沒看到沉夕的殺氣,帶着一抹笑走到跟前來,“若不是我解決了外面的守衛,恐怕你早就被人發現了,所以,該聽到的我也都聽到了”。
“你的目的是什麼?”如此反常的吳樂清,倒是讓沉夕冷靜了下來,一雙眸子探究的望向吳樂清,身子卻充滿了戒備。
“停止這場戰爭,這就是我的目的”,吳樂清認真的說着,沉夕竟無法從他眼中看出什麼。
“對我來說,她是誰的女人都無所謂,我在乎的只是邊關的百姓,你難道沒看到嗎,一場戰爭,牽連的是兩國無辜的百姓,百姓爲躲避戰亂遠走他鄉,甚至戰爭讓他們流離失所,沒有人希望看到僅僅因爲一個女人就引發這樣的災難”。
“你怎麼確定我能結束這場戰爭?”沉夕反問,直覺的認爲吳樂清似乎不簡單。
“你同王爺和皇上的傳聞,我也多少聽了些,無風不起浪,我不相信這只是謠言,而且剛纔你們的對話中我也聽明白了,傳聞是真的,皇上和王爺同時鍾情於你”。
“你以爲一個女人能撼動江山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沉夕諷刺的說道,臉上更是帶上了苦笑,他們不會爲了一個女人放棄天下,她早就領教過的,不是嗎?
“可是我相信皇上可以爲了你放棄另外一個女人”。
“你要我代替出雲姐姐做東凌破的女人?”沉夕看向吳樂清的眼中明顯的有些憤怒。
男人都是一樣的自私。
吳樂清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讓你勸說皇上放棄雲美人”。
“你確定他會聽我的?”
“會,即使皇上不會,王爺也會”
“你到底是誰?”沉夕倏的靠近吳樂清,身上的內力齊聚於手中,只要她想,吳樂清就馬上成了一個死人。
“我?我是吳樂清,我知道你想問我爲何如此篤定,因爲胡翌是我的好友,他煩悶的時候都是我在他身邊,所以從他口中我知道皇上和王爺對你的深情,甚至愛你愛的卑微”。
“哼,我不稀罕”。
“那你的意思呢?”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沉夕斜眼看着吳樂清,她總感覺,吳樂清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妹妹不行,你不能這麼做”,出雲突然開口,她一直都知道沉夕在王府過的不好,更知道她討厭宮中的爾虞我詐,讓她爲了自己回到那個牢籠,這讓她情何以堪。
沉夕自然猜到了出雲所想,輕輕扶着輕雲的餓手,感受着屬於親人的最後一點溫暖,“姐姐,不是爲了你,我早晚都要回去那裡的,我還有未完成的事,真的”。
出雲哪裡會信,可是沉夕也不會給她再勸她的機會,“姐姐,我得去阻住這場戰爭了,這場仗是我佈局,其中有多險要我也知道,只怕再晚你就見不到南天佑了”。
“你說什麼?天佑會怎麼樣,你就是那個讓天佑這幾日煩擾的人?”出雲心中吃驚不已,何時,她的沉夕妹妹有了武功不說,還懂得戰場策略,甚至能讓戰無不勝的南晴國戰神吃癟。
“就是我,我交給樑明一條陣法名喚‘困龍’,本是打算拖延南天佑而已,可樑明第一次領兵,恐怕急功近利想要生擒南天佑,若真是如此,那可大事不好了”,是她一手設計了這一切,此時沉夕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怕是沒這麼簡單,一個時辰的期限快到,這軍營馬上就會被大火吞噬”,吳樂清也開口說道,沉夕着急的看了看天色,果然已到了時辰。
“姐姐你放心,我不會讓南天佑有事,東明國的事也交給我吧,你就放心的跟南天佑回南晴去,告訴南天佑,若是他不能讓你幸福,我就會帶你走”,沉夕慌忙的對着出雲一陣交代,“還有,這場戰爭因你和你的孩子而起,這罪孽已記在他的身上,他五歲之前必定有一生死大劫,這是我的指甲,若是孩子有事,就把這指甲點燃”。
指甲連心,即使這具身體不是真正的鳳凰靈主,可連着心的指甲一樣能感覺到,如果她過不了情劫,便把這印記給朱雀師叔,她相信師叔能爲她辦到。
“妹妹…”此時出雲滿臉的驚恐,不知是爲南天佑,還是爲孩子,還是爲她。
“姐姐,沒有時間了,保重”,沉夕急匆匆的說完,便如一陣驚鴻般飛射出去,而吳樂清自然也跟着離開——
一望無邊的廣袤平原上,初秋的淒涼已感染了平原,蒼黃的一片,本來屬於收穫的季節,也多了些悲色。
此時,那平原之上,幾乎被穿着盔甲的兵士佔滿,震天的嘶吼和拼殺聲,成了這平原上唯一的聲音。
乾枯的悽草之上,已是沾染了滿身的血水,到處散亂的殘肢斷骸,猙獰的表情,噴涌的鮮血,刺鼻的血腥,成就了這樣一幅毫無人性的畫面,宛若修羅戰場。
沉夕從未見過戰場,直到她站在平原僅有的一座山林之上,俯視着那血腥的一面。
人性,到底是殘酷的還是無情的。
是爲了所謂的聲明,所謂的面子,所謂的功名利祿,便生靈塗炭,這就是師傅和師伯師叔他們制定的規則嗎?
真是無情。
“你要如何阻止?似乎有些來不及了”,吳樂清看着那戰場之上,幽深的眸子沒有半分的變化,對這樣的畫面,他是早已熟悉了吧。
沉夕沒有看他,雙眼仍舊盯着那慘絕人寰的廝殺。
南天佑九萬大軍,如今卻被東明國的六萬大軍完全壓制住,南天佑和幾百人甚至被樑明的人圍困了起來,外面的人想救援也找不到突破點,而裡面的人想要突圍卻也沒有破綻。
這,就是困龍陣。
樑明果然如沉夕所料,急功近利間想要將南天佑生擒,只是,沉夕沒有告訴他,困龍陣不是擒龍陣,有利也有弊,即使南天佑只有幾百人,也不是那麼好擒拿的,而正是這點,讓沉夕爭取到了時間。
只要南天佑沒死,就不會晚。
沉夕當機立斷席地而坐,一把古典卻精緻不凡的古琴不知何時已橫放腿上,纖纖素指帶着凜然的霸氣拂上琴絃,七根琴絃鏗鏘劃過,一道氣勢磅礴的樂音便傾瀉而出。
琴聲激昂如閃電劃過,奔騰如江河入海,帶着無窮盡的內力宛若一陣狂風朝着平原上的十多萬人馬而去。
當琴聲到達,悽然的草原上掀起一陣狂烈的強風,讓十幾萬人馬迷了眼睛,平原上震天的廝殺聲頓時被這鏗鏘琴聲所蓋過,琴聲如一陣陣的驚雷炸入每個人的心間,就連戰場上的戰馬,都被琴聲氣勢震撼。
只是,廝殺依舊,並沒有因充滿霸氣的琴聲所停止,頭照樣斷,血一樣的流,只是,琴聲依舊,一個一個絃音迸射出更加激昂的音符。
戰場上的戰爭已接近白熱化,所有人都殺紅了眼,所有的戰馬嘶吼不已,踏過染滿鮮血的乾草,踏過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沉夕雙眼微眯,手上急速的動作毫無預兆的慢了下來,琴聲也跟着急速變化,由原來的鏗鏘澎湃變得婉轉輕揚。
琴聲忽如流離童聲的嗚咽,忽如老無所依的老嫗悲鳴,忽如夜中妻女低喃的思念,又如殘破身體將士的痛呼,每一個絃音,每一個音符,都如一個烙鐵一般深深烙上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那琴聲,聽起來,竟是遠方親人的思念,竟是妻兒不捨的離別,竟是老邁父母的含淚眼神,竟是生死兄弟慘死的畫面,那琴聲,讓他們看到了心中最惦念的一刻,跟勾起了他們心中最柔軟的一面。
沒有一個人是沒有掛念的,這琴聲,便激起了他們的掛念。
兩軍廝殺時,不知是誰先停下了向前的步伐,不知是誰先放下了手中的刀劍長矛,不知是誰先落下了思念的淚水,更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孃親”,這一場殺紅了眼的戰爭,僅僅因爲一首琴音,便停了下來。
樑明看着南天佑,突然覺得不想再拿他邀功,東清遠放下手中的劍散去滿身的殺氣,南天佑待人平靜的走出困龍陣,就如在散步一般,身邊就是敵人,手上就是能殺死敵人的刀劍,卻怎麼也提不起來。
東清遠策馬走到南天佑身前,雙方平靜的對視,眼中沒有一絲殺氣。
“今天算你幸運,走吧”
“看來天不絕我”,兩人同時轉過,看向那琴聲飄來的小山頂,那裡,到底是誰?
一場戰爭因此結束,兩方人馬各自收拾自己的損傷返回營地。
這場戰爭因一首琴聲而止,成爲四國曆史上最爲詭異也最爲出名的一場戰爭,後人紛紛猜測那執琴之人,始終無果,後世之中甚至有些史學家爲這琴曲命名。
止戰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