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魚穿梭在水漫天之中,長短水刺頻頻閃動展開反擊。
短水刺尋找尹石風的細劍,試圖鎖拿住它;長水刺如毒蛇的蛇信般伸縮點刺,卻怪異的劃出一個個圓,使出的竟然是山寨版的水中月。
木船已進水大半,兩人的腳都浸泡在水中,江小魚忽的矮身避過一記殺招,身體扭曲,左手從一個決不可能的怪異角度將雙股水刺低處。
“刺啦”,火花伴着金屬的摩擦聲傳來,短水刺終於拿住了細劍的劍身。
尹石風悶哼一聲,長水刺也深深的釘入他的左肩。
“啊……”張偉的喊聲還沒有完滿,木船上銀光連閃,江小魚已然失去蹤跡,只有尹石風扶着左肩在喘息。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尹石風細劍忽然斷爲兩截,前一截射向江小魚胸前,尹石風卻用半截細節再次使出水中花。
點點星光中,江小魚身上至少中了五劍,他只能選擇落水而逃,走得稍慢點,也許就被半截細劍刺成篩子了。
尹石風將肩頭的長水刺拔出,順手丟進水裡,接着拔出竹篙探向漢水。
江小魚的頭冒出來,他抓住竹篙,被尹石風挑上木船。
“我勝了……我勝了……”尹石風舒心的大笑迴盪在漢江兩岸。
竹篙點着水底,木船吃力的劃回岸邊。
張偉、祝童和秦可強早跳上江家鐵船。
張偉沒等木船靠穩就一把將尹石風拉到鐵船上:“尹師兄,我要被你嚇死了。”
江小魚掙扎着跨上鐵船,勉強用嘶啞的聲音說:“漢水尹家勝了,可清洋江家已經沒有漕幫輸給尹家了。尹師兄如果方便,請日內到重慶江家村,該給你的,江家不會賴賬。”
“我一定去。”尹石風定定的看着江小魚;“你身上的傷,要緊嗎?”
“沒事,更重的傷也沒帶走這條爛命。”江小魚捂着胸口咳嗽幾聲,又苦笑着對祝童說:“祝大夫,秦師兄。如果沒什麼事的話請馬上離開,我要開船了。”
他穿着黑色水靠,祝童一時看不出身上有幾處傷口。就丟下一個小瓷瓶,說:“你肺部進水了,這些藥內附外敷各一半,也只能保你暫時不感染,別硬撐着,快去醫院吧。”
“謝謝祝大夫,有情後補。”江小魚拿起瓷瓶,張嘴就倒進去一半。他身上最重的傷確實在胸口,幸虧尹石風只有半截細劍,如果是一柄完整的細劍,只怕要被刺個對穿。
“尹師兄,這是解藥,水刺上有毒。”江小魚也夠氣派,摸出一個竹管。
黑衣人也醒來了,他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把江小魚抱進船艙。
江岸上,尹石風目送江家鐵船順江離去。
祝童已經撕開他的衣服,小心的爲他處理傷口。他生怕江小魚再耍什麼花樣,只封閉了尹石風肩部的經脈,沒敢用留下的解藥。
一個小時後,四個人回到東湖賓館,祝童的客房裡。
黃海下午已經乘飛機去重慶,那裡離不開他。張偉需要辦理借調手續,約好明天去重慶找黃海報到。
尹石風的激動長時間持續着,路上他的身體就一直輕微抖動。
“給我用上吧,相信江師兄不會在這個時候耍心計,你們都看到了,他敗得無話可說。”尹石風說。
祝童扭開竹管,用一枚金針挑出一點黑色粉末放在鼻尖嗅嗅,又伸出舌尖添了一點。
然後他就擺出蓬麻功的架勢,沉入蓬麻境界,仔細體驗解藥的功效。
十分鐘過去了,祝童睜開眼,吐出一口黑色唾液。
“這些確是解藥,只能內服不能外用。尹兄少用一點,水刺上應該是蛇毒,這是蛇藥。”
尹石風服下指頭肚大小的一點解藥,也自閉目調養。
祝童到洗浴間漱口,心裡想,江小魚是故意不說還是忘了呢?如果把竹管裡的解藥敷在傷口上,也可以解毒,只是,尹石風的左臂今後就算廢掉了。是藥三分毒,江家的解藥有七分毒,藥效太猛了。
尹石風在調養,沒事的三個人卻都餓了。
張偉是此間地主,他開車出去買來一堆小吃,回來時,秦可強與祝童早擺開架勢,就等開吃了。
張偉心裡有太多的問題,因爲職業的關係,彼此又是剛認識不太熟,對於江湖道,他想問又不敢問。
祝童看出他的心思,說:“我們雖然都生活在同一個社會,張師兄,除非你打算脫下警服,江湖道的事,還是不要饞和太多。”
“不必在意,我們還是朋友。”秦可強說;“江湖道也在改變。”
張偉點點頭,比如剛纔的那場江湖爭鬥,按照現行法律就是一種違法行爲。做爲一名警官,一位執法者,他真的不能介入江湖道太深。
凌晨四點,尹石風醒轉過來,臉上的氣色恢復成當初的摸樣。
“你們看着我做什麼?”尹石風席地坐下,拿起一條鴨脖放在嘴裡撕咬着;“先別問,等我吃飽了再說。”
祝童、秦可強和張偉都眼巴巴的看着尹石風大吃大嚼,好容易等他停下來,祝童把早準備好的一杯水遞過去:“慢點吃,彆着急,我們等得不辛苦。”
尹石風喝下水擦擦嘴巴:“你們等的辛苦,我憋得更辛苦了。我勝了……哈哈,我打敗了清洋江家。”
於是,一段隱秘的江湖歷史,隨着尹石風的講述,逐漸清晰的展現在三個人眼前。
三百年前,漢水尹家是八品江湖豪族,他們掌管着長江、漢江、大運河的水道生意,漕幫就是尹家的一個分支。
追溯歷史,尹家先祖曾經是道家名人,那個在函谷關迎拜老子,並留下《道德經》的守關關令尹喜,就是尹家先祖。據說後來尹喜到武當隱居,尹姓也慢慢成爲當地望族。
又據說,點化太極宗師張三丰了,就是一位在武當潛修的尹姓高人。
如此多的據說都是根據的,漢水尹家的道家心法與道家劍法水東流,一直是他們引以爲傲的獨門絕技。到三百年前,因爲掌握了漕幫的關係,漢水尹家在襄陽附近的尹家村,已然擁有巨大的宅院和廣闊的田產。
還據說,創立五品清洋的江家祖先江流本是漢水尹家的一個外門弟子。偏偏這個外門弟子不知走了什麼運道,與尹家大小姐尹月如暗中好上了。
在那個時候,漢水尹家是何等榮耀,來往皆豪客,門下弟子更是多如牛毛。外門弟子根本就是打雜的,這樣的愛情是不被允許的,被稱爲私通。
無奈的是,當私通被發現是,尹家大小姐已經懷有身孕。爲了端正家法警告後人,那對私通者被尹家以最嚴厲的家法處置:身綁巨石沉江。
可是誰也沒想到,江流自小在漢江邊長大,自小善於玩水,又跟着尹家教頭修煉過簡單的道家調息術。尹家的正宗功夫雖然沒學到多少,但潛水的功夫卻已到爐火純青的大成之境。
江流和尹家大小姐被沉江,因爲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少人提起,這件事就逐漸被人淡忘。
意外發生在二十年後,當時,漢水尹家在重慶設有分堂,主要掌管當地的江運事物。
有一天,五個年輕人走進分堂,二話不說就施展重手,乾淨利落的挑了尹家分堂並打出清洋的招牌,並接管了尹家在長江上游的地盤。
消息傳到尹家村,漢水尹家羣情激奮,當即派出多名高手趕赴重慶。
接下來的半年,漢水尹家與清洋江家在大江之上附近展開了一場充滿血性的拼殺。結果讓整個江湖道都大跌眼鏡,清洋江家越戰越猛,實力急劇擴充;而漢水尹家卻損失慘重,高手連連折損在重慶碼頭。
清洋江家的逆水刺,也隨着這場爭鬥,成爲江湖上一個響亮的獨家絕技。
血拼持續了整整一年,漢水尹家逐漸失去主動,他們已經派不出高手,也沒有哪個尹家人敢去重慶報仇。
雖然活着回來的尹家人很少,但總還是有那麼幾個。他們帶回來的信息是可怖的,逆水刺可說的是水東流的剋星,尹家高手面對逆水刺根本就施展不開,往往在幾個照面間就被人解決了。
尹家這才靜下心來,研究這個突然出現的對手。能創出逆水刺的人一定對尹家有十分的瞭解,並且精通水東流。
在內部檢討的過程中漢水尹家又有了驚人的發現,一直珍藏在尹府藏經樓上的水東流劍法圖譜,是一套被人篡改過的贗品。
水東流可算是尹家的根基,歷來只有核心弟子才能得到一招半式,配合水東流的心法更是少有人知,真正能學全的只有尹家人中爲數不多的直系子弟和親傳弟子。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丟失的只是劍法圖譜,心法因爲被掌門人收藏得以倖免。
尹家暫時退出了與清洋江家的爭鬥,關起門來整理水東流劍法。因爲掌門人已經掛了,高手也剩餘不多,全套水東流劍法已經沒有人會了。
尹家沒落,清洋江家開始四處出擊,又耗費兩年的時間,把本屬於漢水尹家的漕幫收入囊中;江家五虎的名號從那時開始名震江湖。
接下來二百年,不斷有尹家人出師,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戰清洋江家。可是那些尹家精心培養的弟子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一共有十七位尹家高手死在逆水刺下。他們的細劍,也成爲江家祠堂的裝飾。
時間荏苒,轉眼到民國初年,這一代尹家出現人丁凋敗,只有姐弟兩個支撐門面。
那時的尹家村早已不復往日的繁華,習武需要耗費大量的錢財,尹家經過多年的消耗,變成一個僅能顧住溫飽的小鄉紳。
雖然家道衰落,可復仇已經成爲尹家的傳統,姐弟倆雖然自由潛心修煉被修復過的水東流,心裡卻知道,他們大約也和前輩一樣,面對逆水刺沒多少勝算。那時,清洋江家已經成爲五品清洋。
有一天,重慶江家村外出現了一個妙齡少女。她就是姐弟兩中的姐姐尹水蓮。
尹水蓮人生的花容月貌,在江家村口買下一個鋪子賣豆花,很快就有了個豆花西施的名頭。
江家村與當年的尹家村一樣,正處於盛期,但江家卻從不收外姓弟子。
尹水蓮在江家村買了半年豆花,正如她的突然出現,有一天清晨又突然消失了。
接下來,尹家村突然出現了一羣黑衣人,他們衝進尹家的小院,卻發現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漢水尹家徹底消失了,這一消失就是將近百年。
尹石風此次重出江湖,唯一的目標就是清洋江家。
只是,物是人非,漢江水依舊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