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太平洋數碼廣場,小和尚祝成風穿得人模狗樣的,提着貌似昂貴的冒牌文件包,亦步亦趨的緊在自己的老闆身後,那是位衣着光鮮的女孩,人家手裡的路易.威登可是真貨。
半月時間,成風混在這個碩大的電腦市場裡,開始真的是做搬運工;不過,如今他已經是這家電腦公司的業務了。
祝童師叔給他的文件裡,有這家公司的詳細資料。
女孩叫肖玉麗,在成風看來有點缺心眼;她和男朋友都畢業於名校,來上海創業,用的多是肖玉麗家的錢。一年前,他們公司開發的一個軟件曾經賣的不錯,但是現在,這個天麗公司已經瀕臨倒閉了。
成風之所以認爲肖玉麗小姐缺心眼,是因爲她的男朋友周至;祝童的調查報告顯示,這幾個月天麗公司的軟件之所以滯銷,有盜版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競爭對手掌握了他們的核心技術。
這樣的小公司在電腦城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家,除了開發自己的產品,主要是從大公司手裡接訂單,隨時都有倒閉的危險;如今天麗公司的情況是,肖玉麗每天不停的跑客戶,接些別人不想做零工,爲的是儘量維持公司的運轉。爲了節省薪水,連業務員都只剩成風一個了。
成風的要求很低,開始去應聘時就說過,只要管吃,開多少錢是無所謂的。
肖玉麗不知道,她的男朋友雖然是個高級人才,但是根本就沒想把這個公司做好;周至如今正在辦理出國手續,最近幾個月就沒把公司的事放在心上;他在掙夠了出國留學的錢後,公司裡的事幾乎什麼也不管。肖玉麗傻就傻在,認爲是自己沒本事把男朋友的心血推廣出去。肖雲麗根本沒想道,出賣她和公司的,正是周至。
“肖經理,咱們是不是休息一下?”
成風的腳力已經不錯了,那是混江湖混出來的,但跟着老闆跑一天也覺得吃不消;他很奇怪,前面這個疾步如飛的女孩,是怎麼支撐下來的?
“不行,還有兩家要跑,他們欠的錢早該給了;小徐,要記得,這些人就是這樣,你不跑,他們是不會主動付錢的。”
“我已經去過幾次了,他們總是說沒錢,讓再等等。”
成風拉住肖玉麗,在拐角處的椅子上坐下,招手讓攤檔上的小妹送過來兩杯果汁。
女孩坐下揉着腳踝,她穿着高跟鞋,修長的小腿裸露在長裙下;只是,成風能看到,在裙裝遮蓋的地方,她的厚襪子已經開線了。
“我要一杯白水就行。”女孩tian一下發白的嘴脣,對送來果汁的小妹道。
“老闆,這次我付錢好了。”成風掏處一疊鈔票,遞給小妹一張。眼光掃一下,正看到肖玉麗有些渴望的眼神。
天麗公司賬上早已經沒錢了,這幾天,成風跟着女孩都是吃盒飯;市場裡送盒飯的老闆說過,如果明天再不把這個月拖欠的錢付掉,盒飯也沒得吃了。
“小徐,你身上的錢不少嘛。”
“家裡給的,肖老闆,我是跟你學本事的,錢不錢的真無所謂。”
做爲祝門弟子,練就一付好口才是必須的,口吃不清的根本就進不了祝門門牆。
成風現在的身份是個來上海闖世界的大專生,天知道,他連中學的門也沒進過。不過憑藉這份機靈勁和好口才,糊弄肖玉麗是足夠了。
“你看,公司這一段遇到麻煩,連累着你也跟着受罪;小徐,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這輩子只佩服過三個人,肖姐,你算一個。咱們公司一定會有遠大的前途的,比爾蓋茨算什麼?早晚有一天咱們會把他打趴下。”說是這樣說,心裡想的確是:你就傻吧,被人賣了還不知道。
成風拍起馬屁來底稿都不用打,他知道,那個叫比爾蓋茨的傢伙是電腦城裡的最崇拜的人。
“我可沒那麼想,只要度過眼前的難關,姐姐不會虧待你的。周總正在開發一個很厲害的軟件,只要能完成,怎麼就算熬出頭了。”
肖玉麗喝完果汁後,精神好一些,臉上忽然顯出片紅暈:“小徐,你看,能不能先借點錢給公司?”
“噗哧。”成風裝着很意外的樣子,把嘴裡果汁噴出一些,故作驚愕的看着自己的老闆。
“是這樣,你也知道,寫字間的物業費還沒交;周總身體不好,這樣的天氣沒空調……;我們有房子的,如果……就把房子賣掉,你的錢總是會還的。”
天麗公司豈止欠物業費,成風知道,銀行的催帳信就在肖玉麗那款精緻的路易.威登皮包裡,他們去年的按揭買的房子,估計也快成銀行的資產了。
“要多少,我身上也不多。”
“兩千,兩千就可以了。”肖玉麗急切的看着成風,生怕被拒絕的樣子。
“老闆,明天把盒飯錢也付了,讓人看見,會影響咱們公司形象的。”
成風點出三千元,遞給自己的老闆;肖雲麗原本白皙的臉上緋紅一片,那是羞澀使然,向自己收下借錢的老闆很失敗的。但是成風還是陶醉在這片緋紅裡。
送出去三千塊錢時,小和尚還在罵自己:師叔知道自己在這樣打工、考察,一定要笑死了。
“謝謝,小徐,這些錢我一定會盡快還。回公司……我給你打張借條。”肖玉麗口齒不清,聲音也低下來。
事實上,天麗公司是成風考察的第三家公司,如果不是不忍心看着這個傻女孩被欺騙,成風早就離開了。在他看來,周至能把這個女孩騙的團團轉,也是個有本事的傢伙,就是太沒良心。
肖玉麗有個富裕的家庭,從小就生活在父母和爺爺奶奶的關愛裡;而周天,出身貧寒,他們的愛情一開始就不被肖雲麗父母接受。
她爲了證明自己,也爲了證明自己的愛情,一畢業就和周天跑倒上海創業,開始的二十萬元是爺爺給的;去年,肖玉麗在公司情況好的時候,在上海買了套房子;到成風來的時候,每月五千多的按揭費都欠了好幾個月。
如今,她是在強撐,不敢也不能再向家裡伸手。而周至,也是在那個階段偷偷扣下低一筆錢,爲自己出國做準備。
成風估計,如果周至一走,女孩不自殺也要脫層皮。
“走吧,休息過了,咱們把這兩家跑一遍,該過年了,欠的錢總不能再託了。”
肖玉麗把三千元錢裝進皮包,精神好了很多,拉起成風就走。
要錢註定是艱難的,周天爲幾家電腦公司寫的邊緣軟件,按照合同錢早該付了,今天這一趟,肖玉麗好話說盡,人家就是四個字:抱歉,沒錢。
四點五十分,他們走出太平洋數碼廣場,肖玉麗似乎也沒了精神,看着跟自己跑了一天的成風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去對面看看,他們代賣咱們的產品,也該給錢了。”
成風應一聲,他晚上還要去上電腦課,現在已經五點多,是該回去準備一下;特別是要找地方好好吃一頓,跟着這個傻女孩傻老闆,吃不飽飯的。
但是,財不露白,繁花的上海灘不是偏僻的寺廟;成風到底年紀小,江湖經驗少,不知道在人流如梭的電腦市場裡,他們剛纔的舉動早被人盯上了;更沒感覺到,有兩個人已經跟着他兩天了。
這個時候,公交車站的人是最多的。
成風記得祝童的話,不坐地鐵;擠在人羣裡等公交車。
肖玉麗過馬路時成風還在看着她,可憐着她;成風想早些提醒傻女孩周天的事,讓她清醒過來。
但是師叔祝童說過要他混一個月,況且,他對這樣的遊戲有些迷醉;每天看着肖玉麗拼命維持一個空殼公司,未嘗不是一種學習和經驗。
人行道上,一個小夥子撞了肖玉麗一下,成風知道要糟,鑽出人羣跑向傻女孩肖玉麗。
肖玉麗還是有些警惕的,閃身讓開,把皮包緊緊抱在懷裡。
另一個人從後面衝上來,手裡寒光一閃,肖玉麗挎在肩上的皮包帶斷開。
剛纔撞肖玉麗的人嘴裡罵罵咧咧的:“你和**,欠老子錢什麼時候還。”伸手去奪傻女孩懷裡的皮包。
“我不認識你,搶劫啊,警察。”
“你還有臉叫警察?再不還錢,老子把你賣去坐檯。”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肖玉麗被這一下打懵了,緊接着推倒在地,嘴裡呼叫着救命,手裡還死死纂着皮包;裡面有剛借員工的三千塊錢,還有幾家公司的欠賬單,還有手機和公司文件……那幾乎就是她的命了。
人行道上人來人往,卻沒一個人幫助她,肖玉麗尖叫着、徒勞的掙扎着,手指一涼,皮包沒了。
她吃驚的看着自己的右手,這雙手曾經是她的驕傲,細嫩白皙修長;如今,食指、中指歪斜着,一串血珠滲出、滑落;從第二指節起,兩截指頭也隨着血珠滑落下去,都斷成兩節,指尖和指節。
“啊……天……。”肖玉麗低聲呻吟一聲,頭一歪昏死過去。
成風終於跑過來,迎面攔住抓着皮包的人,喝一聲:“你找死。”飛起一腳踹過去。
他學的功夫比祝童差很多,對付一個小賊是足夠的。
小和尚這一腳,正踹在對方脖子下,這裡捱上一腳,就是個大漢也會昏厥過去的。
搶包賊果然受不住,踉蹌幾下,重重摔倒在地。
成風抓起皮包剛轉身,看到陰冷的一張面孔。
這是個老人,乾癟的皮膚昏暗陰澀,細長眉毛,密細的眼睛,長一付大嘴脣;花白的頭髮糾纏在一起,總有幾個月沒洗的樣子。破舊不堪的西服四處開縫,左一片右一片的,與個披風差不多。
老人手裡一根黑木棒,正點在成風肩頭。
“小子,身手不錯,借你的身體給千面獨狼帶句話。”
“什麼話?前輩是哪位?”成風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先自矮一輩;江湖規矩,前輩高人總不好意思太爲難後輩的。
“他看到你就會明白的。”老人陰笑幾聲,收回黑木棒。
肖玉麗身邊圍繞起一羣圍觀者,有人開始撥打110、120。
成風周圍也有幾個人,包括剛纔被他踹倒的那個,手裡轉動一把輪刀,揉着肩膀道:“好小子,腳頭夠硬的,爲了報答你這一腳,我要你一隻腳。”
“當個瘸子也不錯。”成風微笑着伸出腳:“來啊,下刀快點。大火輪欠我們一隻手,你,欠我一條命。只要我不死,你們幾個……。”
成風轉頭看一圈:“一個都不會死,我會把你們的魂魄困在我的腳裡,每天踩個幾千次,那滋味一定很舒服。”
“小子,到這時候還在嚇人!”拿輪刀的手顫抖了,祝門弟子說出的話,總有些陰森森的味道。
“不錯,我就是再嚇你,還有你,老頭子,有本事報出名號來;找上我這個小人物,還帶着怎麼一羣厲害手下,您老真夠本事的。”
“任憑你說破天,今天也別想跑了。”老人黑木棒點來,小和尚咧嘴笑笑:“我知道你是誰了。”
“我是誰?”
“先打死我吧,我知道你的名字,這輩子,你再跑不了。”
成風摸摸腦袋,伸手撥開黑木棒:“你不敢殺我,哼!老傢伙,別裝了,你也會怕?”
跟着師父裝神弄鬼貫了,年輕人血氣旺,祝成風比祝童更狠也更能拋開一切;他手裡已經扣上迷幻劑,不是準備給對手用,是準備給自己用。
被卸下一隻腳的痛苦,成風自問承受不起。
身後有冷風吹來,成風回頭,看到一雙豔紅的眸子,一枚銀鈴。
“你……。”
“小弟弟別怕,我不會害死你。”
眸子幻化成一直金色蜈蚣,撲上來。
成風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抵抗,耳邊響着銀鈴清脆的鳴響:
“叮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