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也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深宮的女人早已練出了這樣的本事,能探知千里之外的危險, 更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地方活下去。
這個道理我知、高孌知, 皇后更知。
“聽說你琴彈得不錯, 不知道今天我有沒有這個耳福呢?”羽靈溫和的問道。
“奴婢不會彈琴。”我小心的應承。
“本來想送你去御樂館的, 看來真是……”皇后惋惜的說。
“皇后娘娘的美意臣妾替小奴謝恩了,可是小奴她資質……”高孌沒有說完,我已然說道:“奴婢只學了幾天的舞。”訕訕的高孌覺得被人扇了一巴掌, 連皇后也驚奇的一愣,她沒想到冥炎會如此, 只微微一笑說:“可惜了, 這舞娘確是沒有空缺了。”
我心裡黯然一笑, 我這是怎麼了,竟會如此下作。我知道皇后想要借高孌的手除掉我, 高孌更會記得今日的一切,只是我身上的毒好像有點急不可待了,我確實沒有什麼時間跟她們兜圈子。
羽靈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回味着剛纔的一幕,不由得笑出了聲音, 這麼多年了, 我早就不是當然的羽靈, 不過冥炎嘛, 不過如此, 還以爲有多少能耐,還不如高孌呢, 你怎麼是我的對手呢?
“你很想離開這裡嗎?”高孌陰冷的說。
“是的。”我如實說。
“我哪裡對你不好?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的奴婢這皇宮之中多如牛毛,可是能站在你這個位置的只有你一個!”高孌吼起來。
“我不是想離開熙和宮,而是想離開皇宮,離開北冀。”我更加冷漠。
高孌忽然靜下來。
我微微的一笑,說:“娘娘,我想離開這裡,可是又沒有什麼方法,本來想着如果到了別處,可以逃跑的,這樣不會連累你。”
“單單這個想法已經連累我了,”高孌平靜下來,接着冷冷的說:“永遠不要再想着出宮,除非死了。”高孌眼中閃過一絲精明,想離開哪有這樣的好事,她分明看到皇上眼中恍惚飄過小奴的身影,她已經不能侍寢,這個奴婢剛剛好,這樣的身份,真的被皇上寵幸,也不會對她造成威脅,一個奴隸罷了!
齊瑒聽着那密報,笑了笑:“跳舞?這可不像她的作風。”他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是一時間又恍惚抓不住頭緒。
“去瑰寶殿,順便把皇后和珍貴妃叫上,很久沒有樂樂了。”齊瑒說着,傳下旨意。
瑰寶殿內舞姿翩翩,樂聲靡靡,齊瑒掃了一圈,卻沒看到冥炎,便說:“聽說那個小奴會跳舞?”
羽靈心中哼了一聲,消息真快,興師動衆的不過是想看冥炎跳舞?這有何必擺這樣大的排場。
高孌也是一愣,沒想到齊瑒會這樣說,心裡咯噔一下,恐怕那個小奴齊瑒早已留意了,不是那麼簡單,心中百般滋味,臉上卻說:“今天才聽說跳過幾天的舞,可是……”
齊瑒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便截住她的話說:“正好,讓她來跳一支,也讓我們看看這南楚的舞有什麼不同之處。”
我靜靜的瞄着臉上的牡丹,沒有絲毫的分神,那紅妝我已是很久沒畫了,那樣妖豔的舞服更是很久沒穿了,當初只是想要留個紀念,不想還真的有了用處。
“姑娘,您再快點,主子們都等着呢!”一個侍衛急急的說。
我仍然不緊不慢的畫着,看着那個文靜弱小的小奴在我的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舞娘。我想我大概是最懶的穿越者一支舞能跳好久,百用不廢,真是節約腦力啊!
“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剎晨道。
真是知我者剎晨也。
“我需要鼓和樂師。”我開了口。
只頃刻就已經安排好了,齊瑒有些不耐煩,知道她會耍些花樣,可是這時間也太長了,就在他的耐心到達極點的時候,有侍女將行軍打仗用的戰鼓擺在了殿中,而且還擺了一圈。不只皇后和珍貴妃驚奇,齊瑒更是覺得有趣。
我穿着薄紗羽衣靜靜的走進了瑰寶殿,夕陽的餘光照在我的身體上,散出詭異的光,臉上的紅紗輕輕的揚起,露出了嬌豔的半個牡丹,栩栩如生,看呆了齊瑒。
羽靈和高孌驚得只餘下呼吸的力氣。
我擎起雪白的玉臂,想着,這一次恐怕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鼓聲、樂聲、吟唱聲,聲聲入耳。
□□、戰事、天下事,與我無關。
我跳得很悲慼,也很忘我,更加的恍惚,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來完成它,至少我還清醒着。
終於鼓聲挺,樂聲停,我宛若一隻盛開的牡丹優美的仰臥在地上,悄然開放。
很久都沒人掌聲。
只是一片寂靜。
我強打起精神,行禮謝恩。
“這舞叫什麼?”很久齊瑒強壓下激動興奮的心情說。
“十面埋伏。”我淺聲道。
齊瑒笑起來,真心的開懷大笑。
只是覺得很累,累到總覺得齊瑒在眼前晃來晃去,我瞥了眼臉色雪白的高孌,還有已然驚呆的羽靈,內心卻十分的平靜。
只是忽然,我體內所有的血液全都歡騰起來,它們奔涌着,沒有任何徵兆的,洶涌澎湃的激盪着我的軀殼。所有的一切忽然定格了一樣,我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那樣的快,快得好像要崩潰一樣。
我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的場景變成了很多年前的一幕。
父親疼愛的看着我,說:“暘暘,別怕,你還有爸爸,你回家了。”
我那樣笑着,好像真有了歸屬感。
那高高的樓閣之上,父親將玉玦戴在我的胸前,牽着我的手,拾階而下,笑着說:“拜過祖先,你就是我們齊家的人了。齊家的祖先會永遠庇護你。”
我剛剛看到了什麼?
玉玦。
羽靈身上的玉玦。
齊暘,我本來的名字。
這世上還有這麼巧的事情。
原來我叫齊暘,原來這就是輪迴,這就是註定。
“賞。”齊瑒驚異的看着她臉上閃現的表情,淡淡的說。那是他從未從她臉上看到過的,無論多麼珍奇的東西,她不過是驚喜或是訝異而已。但是剛纔,她分明因爲巨大的震驚而呆在了原地,竟有什麼事情讓她失態了。他的餘光閃過羽靈,看到她蒼白的臉還沒醒轉過來,心裡不由一楞,到底是什麼呢。
“謝皇上,奴婢不敢。”我恍惚的應答,心裡完全沉浸在剛剛的頓悟中。
“你想要什麼?”齊瑒一絲驚疑的試探,她實在太反常了。
“我想去祠堂。”我失神的回答。話一出口,我瞬間醒悟過來,我剛剛說了什麼?心臟猛的一緊,跪在地上,殿裡的氣憤已是冰點。
齊瑒一驚,她說什麼?祠堂?這是服輸嗎?見她恐慌的樣子,似乎還在剛纔的震驚中未醒轉過來,就這樣把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祠堂裡有什麼把她驚成這樣。那久違的危險的氣息圍繞在他的心頭,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她每次不辭而別、不翼而飛的時候,每次對他耍心機的時候,他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祠堂?”齊瑒陰冷的說。
“奴婢一時口誤,請皇上恕罪。”我驚慌的忙叩首。
他更加陰鬱了,竟然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把她驚成了這樣,有多少年了,她沒有這樣給他扣過首。
我的思維已經混亂到一團麻的地步,不想讓他發現我的秘密,亦不知道如何不讓他懲罰自己,我的身體好像已經無法支撐了。
“慌什麼,我又沒說要罰你。”他忽然笑了。“以後你就在玉音閣裡伺候吧。”
“謝皇上。”我亦誠懇的說。
卻覺得殿上的氛圍比剛纔更冷了,我雖然有些詫異,不過是個書房內的差事,你們不至於難爲我吧,恐怕齊瑒是有目的的。
“皇上,本宮看小奴身體單薄,不如先到臣妾的鳳鸞殿調養一番,待身體大好了再去接任,可好,不然若是……”羽靈笑着,還沒說完,便被齊瑒冷冷的回絕:“一個奴婢去鳳鸞殿調養,皇后也太逾制了!”
“皇上,小奴本是臣妾那的,不如……”高孌還沒說完,齊瑒已然接口:“不必說了,朕是讓她戴罪立功,可不是去享福的。”
這話是說給我聽的,我深深的一驚,可是又沒什麼辦法,還是身體健康的好,至少可以做個平淡的奴婢,不攪進這深水裡,縱是不小心溼了鞋,也不會被滔天大浪溺死不是嗎?
現在我若做個奴婢,恐怕離長生就指日可待了。
果然我還是怕死的。思維卻恍惚而清醒起來,我分明看到了回家的路。想到回家,心裡又覺得苦澀,原來我與他有這麼多的機緣,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應該是北冀人才對,那塊玉玦在北冀,而齊瑒也在北冀,而我這個齊暘七拐八拐的也來到北冀,這一切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