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役的開始
唐墨睜開眼睛,清晨第一縷陽光從藕色的窗簾縫隙中射到她的牀上,暖着她左半邊臉,她胸中那顆冰冷的心一下子就熱了起來。伸出手,在那縷陽光下反覆的旋轉,似乎想要將陽光儲存起來,以留作驅散夢境陰霾的武器。
陽光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很快,隨着太陽的高升,唐墨指間的光變得越來越少,終於只剩下些微的光點,消失不見,留給唐墨一腔的悵惘……
她不想起牀,熬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睡去,又被鬼追了許久,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奇怪的是,連續數次閉上眼睛,卻一直也無法入睡。腦袋裡,有一根弦兒還處在莫名的亢奮之中。
懷中是毛絨絨的感覺,她低頭看了看,是那隻黑貓。
唐墨將黑貓高高舉起來,那貓老老實實地看着她,並不掙扎。
唐墨試探着問:“喂,是你嗎?”
“喵~~”黑貓輕輕叫了一聲,藍幽幽的眼珠裡,看不出人類的智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和寵物協會救助過的流浪貓差不多。唐墨將它放下來,它立即爬到唐墨的臉旁,喵喵的叫個沒完,如同每天早晨一樣,它餓了,想要吃東西。
唐墨彎腰從桌子上拿起一筒薯片,抽出兩片放在手心,黑貓立即趴下來飛快地吃起來。
“哼,還說不愛吃,這不是吃的很香嗎?”唐墨假意將手抽走,黑貓立即慘兮兮地叫了起來,討好地衝她擺着尾巴。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小東西,竟是那個夢中救了自己的少女——唐墨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
“唐墨……?”旁邊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了過來,唐墨嚇了一跳,她以爲宿舍裡就自己一個人呢,下意識地抄起枕頭旁邊的手電筒,想要砸過去——聲音來自賈真真的牀,可賈真真現在還在醫院……
“米菱?”唐墨驚訝地看着從棉被裡拱出一顆鬢髮蓬亂的頭,它的主人正眯縫着一雙凸鼓的高度近視眼,頗有些賊眉鼠眼地看着自己。
唐墨皺皺眉,她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頭的主人是米菱,這纔想起昨天米菱被自己硬拉到了賈真真的牀上,幾乎陪自己說了一宿的話兒。真不知道她怎麼把自己的腦袋弄得這麼亂。本來就稀少的乾枯頭髮,此刻東一條西一綹,別提多醜了。
米菱沒有看清唐墨的表情,她的眼鏡還在自己那張牀上呢。她往前爬了爬,小聲在唐墨耳邊說:“唐墨,我昨天晚上……我說了你可別害怕……”她表情神秘,擡起頭來四處看了看。
“昨天晚上怎麼了?”唐墨一驚,趕忙問道。
“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老夢見有人掀我的被子,然後在我臉上呵冷氣。”米菱鬼聲鬼氣地說,又往前爬了爬,有些期待地盯着唐墨的臉看了一會兒,嘴都快湊到唐墨臉上了,獻寶似地說:“好像不是做夢。”
她其實並不害怕,反倒有一種“找到好話題可以聊”的興奮。那是啊,她高度近視,鬼在她眼前扭了好久她都沒看清。
唐墨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安慰她:“是夢,只是夢而已,別害怕……你今天怎麼不起早讀書了?”她故作輕鬆地取笑:“怎麼,被我給帶壞了?”
“還說呢,昨天一直和我說話,差不多四點才睡着。”米菱也笑了笑,有些失望,唐墨還真以爲自己害怕呢,其實她只是想再聊一會兒。
唐墨有些抱歉地伸過手來,捏了捏米菱乾瘦的臉頰:“謝謝你,小米。”
米菱搖了搖頭,爬起身來說:“我先下去了,你要吃什麼給你帶回來。”
“買兩個海蠣煎吧,再來一杯豆漿,你要不想去食堂,就在超市買麪包和牛奶。”唐墨其實有點挑食,米菱答應給她買海蠣煎,穿上衣服,很快便開門離開了。
唐墨拿過鬧鐘看了看,還不到七點。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將夢中的情境在腦海中重現一遍。良久,她長長嘆了口氣,猛地坐起身來——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黑貓能救她一次,但不可能永遠保護她。它並不是巫師,也沒有法力,不過是一個靈魂未泯的高中女生。
唐墨知道自己無處可逃,除非她永遠都不睡覺,而且,隱隱覺得,即使不睡覺,曾夢也不會放過自己。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唐墨不停在心裡問着自己,問了許久,也只是問問而已,她本來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從一開始這個夢纏上她開始,她就一直忽進忽退的,有時候覺得這夢很糟糕,讓自己神思不屬,憔悴不堪;有時候又沒心沒肺地跟着鬼在夢裡玩,十分貪戀那虛幻的自由飛翔的感覺。
但這能怪自己嗎?誰會跟一個夢較真兒?都以爲夢是虛幻的,醒了也就完了。
哪曾想夢也會要人命啊?
唐墨拿過手機,撥通向年的號碼。
如果一個人的生命遭遇了威脅,那應該尋求誰的幫助呢?
肯定是警察。
但警察只負責刑事民事案件,也不負責抓鬼啊。
這一點向年早就給她分析過。
今天他又重複了一遍。唐墨的生命受到了鬼的威脅,按理來說只能報警。但警察只抓人不抓鬼,那就只能求助另一類人了。
這類人的身份很複雜,大多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專業不對口,往往是各行其道,比如和尚、道士、傳教士、牧師、跳大神的、陰陽師、巫婆、降魔師、靈異偵探、神棍、言咒師、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抓鬼專業戶。但實際上這些人大多是掛羊頭賣狗肉,而且不同的靈異事件,要用到的“捉鬼職業”也不盡相同。比如說,對付殭屍的就要殭屍道長,而且殭屍又分東方殭屍和西方殭屍,西方殭屍還得牧師、祭司這類職業大顯伸手。而對付一些怪物成精,那就要降魔師或和尚,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如來佛降服孫猴子,或者某花季少年之於觸手怪物……
向年說到這裡的時候,唐墨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向年也喜歡看日本漫畫。
總之,現在唐墨的問題已不是警察能解決的了,必須求助專業人士——這是向年一再強調的。而在各種亂七八糟的靈異專家中,也必須要有針對性的選擇。
其實最好的人選就是靈異偵探,他們會爲你制定一整套的“驅鬼康復”計劃,其他一切就都交給他們。就像買房子裝修要找裝修公司一樣。你花了錢,就可以甩手不管了,剩下的就是等着收房子了。但“靈異偵探”這種東西,在小說和電視裡比比皆是,好像繁華的大都市裡總會有一羣這類遊走在社會邊緣的人。他們冷酷而神秘,賺着天價的佣金,過最奢侈的生活,又無牽無掛,十分瀟灑。
可在現實中……
向年曾在幾個著名網站上發過帖子,但都沒人應承,有的也是一些騙子。他也開玩笑似的向一些比較有背景的朋友打聽過,結果被取笑了一番——大部分人是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的存在的,沒有鬼,那靈異偵探就顯得很多餘了。
相信有鬼存在的人羣,大多是沒有受過正規教育、素質較低的底層民衆。而高素質的人羣也有很多認爲鬼魂存在,但傾向於“鬼存在於心中”這種理論。
就像《異度空間》這部電影,鬼來自於愧疚,你相信,那麼你心中的鬼就會冒出來,用最恐怖的形象來嚇你。你不相信……實際上,你必須相信。這就是鬼的力量。不相信的前提是放下,解開自己心中的結,鬼自然也就消失了。可如果你要能放下的話,那也就不會見鬼了,所以說這是個死結,死結的根源就是良心。
鬼的力量與人的力量相抗,最後總要有一個消失,這是大多數靈異事件的最終結局。
向年鼓勵唐墨要有信心:
第一,唐墨沒有做過虧心事,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生命。
第二,如果鬼可以任意收割人的生命,那世界上早就沒人了。一定有某種東西,或者說是規則,在制約着鬼的行爲。
第三,鬼的能力,本身就有問題,否則也不會纏着唐墨這麼久了,直接把她弄死不就得了?
向年最後的總結是,鬼並不可怕,關鍵是要找到正確的解決辦法。
“毒蛇可以將人咬死,但蛇毒製作的血清卻可以解毒。世界上凡是毒物出沒的地方,也必定會有解藥的存在,否極則泰來,這就是萬事萬物運轉的規律……”向年最後這樣說道。
“你的意思是?”唐墨雖然鼓起了信心和勇氣,但更需要的卻是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我還是那個意思。在這件事情從發生到攤牌的整個過程中,只有兩個人像你暗示過,一個是鄭老太,一個是老鳳凰樹下的那個禿頭怪人。鄭老太那裡我問過許多次,她顯然是有某種顧及,或者她也不太清楚,只是做了傳聲筒也說不定。至於那個禿頭怪人,我覺得他纔是解決事情的關鍵,現在必須要找到他!”
唐墨想起那怪模怪樣的老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中十分不願,嘟囔道:“我覺得他比鬼還可怕。”
“你說對了,比鬼可怕的人有很多,但畢竟是人,有法律和警察可以制約,現在我們要對付的是鬼,所以……”
“我明白了,可是怎麼才能找到他呢?”唐墨急道:“向年,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貓咪雖然能帶着我逃跑,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打過曾夢,況且,也不是隻有曾夢一個鬼……”
“你別急。”向年想了想說:“這些天我在鳳凰樹下逛過很多次,都沒再遇到過那個人。我在想,是不是要你去他才能出來?”
唐墨在牀上扭了扭身子,十分不情願地說:“他要不出來,我去有什麼用啊?”
“試試吧,你是想讓鬼追,還是……”向年呵呵笑了起來,“其實那老頭也沒有多可怕,和鄭老太差不多,就是醜點嘛,你不看他的臉不就得了?”
唐墨只得答應,兩人約定八點鐘在鳳凰樹下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