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2)
賈真真毫無預兆地昏倒在地,讓衆人亂作一團。大家七手八腳地將她扶起來,但賈真真已經完全喪失意識,不論怎樣叫都醒不過來。
“怎麼回事?”李小魚問唐墨。
“我不知道啊!”唐墨將賈真真半抱在懷裡,憂心忡忡地大喊:“真真,真真,你怎麼了?醒醒啊!”
賈真真臉色蒼白,嘴脣緊閉,全身硬邦邦的,雙手都撰着拳頭,呼吸異常急促,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好像……是嚇的?”蘇小海記起上學期盜墓的時候,賈真真在墓裡被鄭老太嚇暈,就是這麼一副樣子。
“是不是失血過多?”林玄兵忽然湊過頭來,往賈真真的下身看了看。
“滾!”唐墨大罵。
向年會一些急救知識,從那個亂糟糟的房間裡扯出一條被單來,把賈真真平放在上面,儘量讓她放鬆。將一條手帕塞進她嘴裡,以防過度緊張咬到舌頭。然後按摩她的四肢,翻眼皮,掐人中,又指揮唐墨輕撫她的心口。
片刻後,賈真真呼吸平穩,緊咬的牙齒也鬆了開來,向年將手帕抽出,拿出礦泉水喂她喝了一點。唐墨拉起賈真真的手,發現她的拳頭漸漸張開,但指甲已經把肉摳破了。
“先把她送醫院吧。”向年擡頭說:“應該沒事了,不知道她爲啥還不醒,爲防萬一……”
“那當然,小魚,你背上她。”唐墨用肩膀將賈真真架起來,李小魚略一猶豫,蹲下身將賈真真背起。
一羣人排着隊從二樓往下走——
最後面的戴寧忽然覺得身上一沉,冰冷的感覺瞬間淹沒了他。那一刻,他想開口呼喊,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嘆息,然後那冰冷瞬間消失,他用力邁出的腿轟的一聲砸在地上,疼得他抱着腿跳了起來——就彷彿被定身了一秒,然後將那積累的速度一下子爆發出來一樣。
“戴寧,你搞什麼?”蘇小海回頭看着他。
戴寧也回過頭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木板門竟然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隻青白色的、枯長的的手,正從門縫裡伸出來,向他揮着,似乎在說再見一樣。
“戴寧?”蘇小海站在樓梯口叫他,戴寧猛地用力晃了晃頭,門縫和手都不見了,仍是那斑駁的硃紅木門和鏽蝕的老式鎖。
“是幻覺。”戴寧吞了口唾沫,噔噔噔的跑向蘇小海。
“幹嘛?滿頭大汗的。”蘇小海一邊往下走,一邊奇怪地看着他。
“沒……沒事。”戴寧不敢回頭,越過蘇小海,飛快地向外跑去。
“這傢伙。”蘇小海好笑地搖搖頭,不經意地往後看了一眼,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走廊盡頭閃了一閃,他有些好奇地轉過身,又走了回去:“誰?”
……
李小魚揹着賈真真已經到了樓下,唐墨跟在旁邊護持,向年在前面“開路”,此刻已經進了衚衕。林玄兵等在後面,好笑地看着戴寧從樓裡衝出來:“哇,怎麼滿腦子都是汗,臉色……”林玄兵眉頭一皺:“咦,有點不對勁啊,你這臉色,怎麼發青?過來讓我看看。”
林玄兵表情變得嚴肅,盯着戴寧的身後看,用手摸了摸他的脖頸。
前面向年卻停了下來,因爲從旁邊那樓裡走出一個少婦來,攔住了他,顯然是旁邊那樓裡監視他們的那個女人。
這女人看上去三十多歲,頗有幾分姿色,就是個子偏矮,皮膚有點黑。她先是用閩南話說了幾句,見向年、李小魚和唐墨都聽不懂,才改說普通話,但不太標準。她先是問幾個人找誰,向年如實說了。那女人賊眉鼠眼地看了看後面的二層老樓,壓低聲音說:“你們不用找了,她……她早就不住這裡了。”
“不會吧?她就是在這裡給我打的電話啊,我剛纔回撥,電話還響了呢。只是那房間上了鎖,不像有人住?”唐墨疑惑地說。
那女人眼中流露出恐懼神色,牙齒不由自主地格格輕響,聲音又壓低幾分:“她……她失蹤了。”
“失蹤了?”唐墨大叫:“你說曾夢失蹤了?”
“是。”女人咬牙說道。
“報警了嗎?”唐墨訝道:“怎麼不見警察來調查?”
“調查過,多了許久,沒找到。”
“不對。”向年搖頭道:“48小時以後找尋不見,纔算失蹤,這纔多久啊?”
“多久?”那女人冷笑一聲,歪着頭想了想,似乎在計算着什麼,“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幾個人一起驚喊起來。
“可不是嘛,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呢。”女人嘆了口氣,指了指旁邊那幢嶄新的小樓,“我家一直和她家住鄰居,我叫她姐姐,小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眼中淚光微微一閃。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我明明和她通過電話啊。”唐墨如魔怔一般地反覆唸叨着“不可能。”
事情的發展,似乎在向那條最壞的方向前進。
“她,難道她死了嗎?”唐墨盯着那女人,生怕她點頭說是,那女人沒有點頭,可臉上的表情卻默認了,她低聲說:“如果不死,這麼多年怎麼會不回來?而且……”她的眼神忽然直勾勾地看着不遠處的那二層小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有時候,我能感覺到她就在那裡……不然,是誰給你們打的電話呢?”
唐墨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往向年身邊靠了靠。
向年看了唐墨一眼,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唐墨的神情中已是帶出恐懼,向年的目光也有些沉重。他轉過頭去看着那女人問道:“那麼,這個房子現在是誰在住呢?”
“是她爸爸。”那女人臉上現出憐憫之色,嘆氣道:“二十多年前,她們家過得很幸福,自從……那之後,沒過幾年,她母親傷心過度離世了。她父親也是一蹶不振,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散了,現在他靠撿垃圾過活。”
“那個鎖着的房間是她住過的?”李小魚忽然問道。
女人點了點頭。
李小魚急忙又問:“你能不能確定,那個房間一直是鎖着的,沒有人進出……”
“應該是這樣的,但我也不可能天天瞅着。反正我是沒見活人進去過。”女人的眼神閃爍,一直盯着那二樓看。
“活人?”李小魚心中一動。
“我剛纔也說過,我一直感覺她還在那房間裡。”女人眯縫着眼睛,似乎想要在那玻璃窗後面看出些什麼來。
“你爲什麼有這樣的感覺?”李小魚表情有些激動,“難道,你看過死……死了的人進去過?”
“哼……”那女人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忽然神秘一笑:“喂,那個人是不是你們一起的?”
三個人一起向二樓看去,同時驚叫:“蘇小海!”
蘇小海不知爲何,竟然會出現在二樓的房頂。此刻他像一個木偶似的,雙臂用力往胸前拉着,兩條腿卻緩慢地往起擡,然後用力砸在地面上,這樣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已經快要走到房頂邊緣。他此刻顯然很清醒,咬牙切齒的,雙目瞪得滾圓,驚愕、絕望地看着前方。他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四肢,就彷彿有人用繩子繫着他的手腳,在前面用力拉着他——儘管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反抗,也無法阻止身體的移動。
樓下面,林玄兵和戴寧正趴在樓洞前,大聲喊着蘇小海的名字。
“在上面!”向年反應極快,一邊大聲喊着,一邊發力往前衝去。
雖然從二樓掉下來危險性並不高,但如果他無法控制自己身體、大頭衝下的話,那也足以讓他頭破血流,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果然——
當蘇小海以這樣一種奇怪的姿勢出現在房頂上時,不僅李小魚這些靈異迷想到了那種危險性。在一瞬間,向年也猜出這並不是鬧着玩,甚至不是警告。此時警告已沒有意義了,當唐墨決定來這裡調查電話號碼,曾夢的真實身份便無法隱瞞了。
是人,是鬼?
蘇小海大頭衝下摔了下來,整個過程他彷彿變成了啞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有那雙絕望的眼睛,在最後時滾出大顆大顆的淚水……
向年從沒有跑過這麼快,儘管他平時的百米成績要12秒多,但這時估計能跑進10秒了。而同時林玄兵也聽到了唐墨的尖叫聲,回過身來,驚愕地看着蘇小海像炮彈似的砸了下來。他下意識地往前衝了一下,然後就感覺一陣風過,向年已是玩命地飆了過來,在半空中按住蘇小海的上半身了向自己推了過來。
接是接不住,只能用力將他打橫移開,避免頭部向下。
林玄兵只覺胸口一陣劇痛,腦袋轟的一聲,已是被蘇小海撞倒在地,後腦勺狠狠在地面上碰了一下。緊接着全身一緊,蘇小海那成熟的肉體完全撲進了他懷裡,可惜對方不是異性,他一點香豔的感覺也沒有,被砸得差點吐出血來。胸腹中翻江倒海,他已是無法喘氣,憋得滿臉通紅,大力咳嗽不止。
戴寧是此刻唯一還可以移動的人,他趕緊跑過來,先把蘇小海扶起來,連問:“感覺怎麼樣?摔壞沒,哪裡疼?”他在蘇小海前前後後看了又看,沒見到血,懸着的一顆心才漸漸放下。
蘇小海面無血色,蒼白得和死人似的,仍就是說不出話來,只是哆嗦着雙手,在自己腦袋上不停摸着,似乎在確定它沒有破掉一樣。
然後,他擡起頭,紅着一雙眼睛,心驚膽戰地看向二樓那密封的窗戶——那許久沒有擦過的、骯髒模糊的玻璃後面,緊貼着一張瘦弱的小臉,優雅,文靜,嘴角上那一刻細小的黑痣,俏皮地律動着,她在笑。
“你……你們,看!”蘇小海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顫抖着手向那窗戶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