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歇,捲翹的檐角上還掛着一串晶瑩的水珠,風一過,便像珠線一般滴溜溜的往下落,在還未融化的積雪上留下一個小坑。
江府後院深處,祠堂的火已被撲滅,淡淡白煙帶着焦味飄了整個府邸。
東院正廳,暖爐裡上等銀炭燒的正旺。首座上,夫人薛玉蓮正襟危坐,穿着一身鏤金彈紋暗花錦襖,端莊得體的如意高髻上插着一根玉花鳥紋梳,雖不是盛裝,卻散發着一股貴氣。
她鳳眸微翹,自然而然帶着些許凌厲的氣勢,瞥了一眼李媽媽懷中抱着的襁褓:“男孩女孩?”
李媽媽拍了拍哭個不停的嬰孩,答道:“回夫人,是女孩。”
嘴角幾不可聞翹了些許,薛玉看了眼窗外不遠處的白煙:“白狐避雷可是真事?”
李媽媽面色微變,還不待出聲,一直伺候在旁的大丫鬟素韻突然插口:“夫人,是真事,不少人都親眼看見,海棠受驚過度這會已然病倒。”
薛玉蓮頷首,再次看向女嬰的眼神有些冷厲:“自古以來,白狐避雷必引大災,宗祠走水,定是先祖給與我等的警示,如此....這孩子怕是留不得了。”
李媽媽一驚,抱着孩子的手有些發抖,襁褓中的孩子哭的更厲害,那哭聲似極度悲痛,聽的人心裡酸酸的有些犯堵。
“夫人,這孩子不過剛落地,怎會帶來災禍,且老爺就快回府,到時若是見不到這孩子....”李媽媽跪在地上,語氣忐忑。
眉頭微蹙,提到老爺,薛玉蓮有些顧忌,沉吟片刻:“也罷,這孩子便先由你照看,留或不留,待老爺回府再議。”
李媽媽大喜,慌忙磕了幾個頭,抱着女嬰退出正廳。
待她離開,薛玉蓮面色轉瞬陰沉。素韻遞過繪着富貴玉竹的白瓷茶杯,柔柔道:“夫人,您最喜歡的極品玉蘭香片。”
薛玉蓮接過茶杯,卻不飲一口:“你一向主意多,這次你怎麼看?”
素韻笑的很溫柔,像水波一樣拂過心田:“李媽媽說的對,這孩子不過剛落地,翻不起浪來。夫人若真是不喜,打發了便是。至於錦蘭,奴婢想她剛生產便遇白狐避雷宗祠走水這等不祥之事,只怕身子受不住,已經瘋了。”
話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柔,卻越來越冷。
“瘋了?”寒風掠過正廳,爐火跳躍不停,把薛玉蓮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
隨即,她展顏一笑,輕咂一口香茶:“即是瘋了,便好好安置把。”
雨停不過片刻,寒風又裹來大片烏雲,天色漸漸陰沉,又是一場陰雨。
偏院內,昏迷的錦蘭已被帶走,一直伺候的中年女子也不知去向。只留下李媽媽和襁褓中的嬰孩。輕輕颳了刮女嬰嬌嫩柔軟的肌膚,李媽媽忍不住輕嘆。
嬰孩烏溜溜的大眼睛帶着水汽,若是細看,便會看到她眸光中的悲痛與驚懼。
她想說什麼,張嘴卻只有哭聲。身邊發生所有她都知曉,可是心卻越來越沉,越來越恐懼。
不該這樣的,她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孩。楚白,楚白你在哪裡?楚白,我好害怕。心底不停的吶喊,卻沒有迴應。
這個女嬰,正是季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