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題罷將筆一擱,哈哈大笑:“朕寫得怎麼樣?”
衆臣歡喜讚歎。
“噝~~~,~~~,~~~”範侯爺不由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朱棣看着他:“你牙疼?”
範小見賠笑說:“陛下,這個‘鴨’字是不是需要改改?”
朱棣:“豈有此理,這是鴨子又不是雞,改什麼?難道要改成天下第一雞?”
“這個~~”範小見嘬着牙花子:“陛下如果喜歡。”
還沒說完,被朱棣打斷:“朕不喜歡。”
範小見:“那‘鴨’左邊的‘甲’這一豎”是不是有點兒太長?”
朱棣:“你懂什麼,這樣中鋒纔有力。”
範小見倒吸一口涼氣:“還是陛下精驗豐富,微臣佩服。”
朱棣說:“謝總管,帶你的人去後廚,將此手藝量材傳授,務必傳授仔細,免得做砸了不說是他們笨,還以爲我御廚神技不行。如果時間來不及,遷都北京後繼續培訓,如果笨的實在不開竅,可以到御膳房觀摩一天,如果再不開竅,把他做成烤鴨!如果還不行,你自己想想。”
御膳房謝總管也是個白胖子,聞言一哆嗦,小眼睛嘰裡咕嚕亂轉:“那就把奴才做成烤鴨?”
朱棣揮揮手:“不錯,去吧。”
謝總管低頭答應:“是~~~~”
帶人前去後廚。
光祿寺正卿周繼祖覺得此事大爲不妥,但朱棣乾綱獨斷慣了了,別人很難反駁,不過此事並非朝廷大事,硬着頭皮上前說:“陛下,當真要把烤鴨秘技傳授給民間酒樓?會不會不合禮法?”
朱棣長嘆一聲,良久無語。
衆臣覺得奇怪。
內閣首輔楊士奇笑說:“陛下可有什麼難言之隱?”
朱棣點點頭問:“衆卿覺得當今大明,何事最難?”
衆臣面面相覷,不知道爲什麼會問出這句話來,難的地方很多,但是最難的是哪個?陛下心中已經有成見了,別說錯了被人笑話。
於是一個個做沉思狀,更有的做咬牙切齒狀。
眼看要冷場。
朱高煦對範小見請教說:“忠武侯,你是本朝學問最大的,你覺得什麼最難?”
紀綱聞言笑曰:“不錯不錯,忠武侯的學問驚天地泣鬼神。”
範小見知道這二人不懷好意,但要駁斥的話,一個是朱棣的兒子,一個是朱棣的狗兒子,哪句話說錯了都會捅婁子,於是做了個手勢笑而不語。
紀綱乃是學者型,遇到什麼事情都喜歡往深裡琢磨,問:“忠武侯這是什麼動作?”言罷手中演示。
衆位大臣都問範侯爺,並紛紛模仿之。
範侯爺傲然一笑:“本侯爺做的是輕撫樓上狗頭笑而不語,紀大人做的是鴨子浮水,境界之差豈可以道里計,哈哈哈哈。”
衆人恍然大悟,讚不絕口。
範侯爺驕傲狀。
衆臣都用膜拜的眼光看着範侯爺。
範侯爺愈發得意。
朱棣笑問:“忠武侯覺得當今大明,何事最難?”
“這個~~~”範小見看看衆位大臣,膜拜的目光好多變成幸災樂禍。
都說政客是最壞的!
果然這樣!
適才這夥人一起成功的讓朱棣把視線聚焦到自己身上。
不知不覺就把本寶寶坑了。
然而不能不回答。
範小見心虛的看看朱棣,強笑說:“陛下,你知道小臣對這些軍國大事一向不很專業,不如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朱棣搖搖頭:“未必,好多時候專業的思路容易限制在專業的圈兒裡,你一向走位飄忽神鬼難測,也許你就能看出來呢。”
範小見賠笑:“陛下,這是在誇本寶寶嗎?”
朱棣點點頭:“不錯。”
範小見抹把汗:“那臣就試試。”
朱棣:“好,你試。”
範小見咬牙說:“微臣覺得做烤鴨最難。”
此話一出,衆臣無不吃吃而笑,有德高望重的強忍住,但也是忍得異常難受,導致面部抽搐不已。
朱高煦紀綱不壞好意的樂呵呵看着範小見,朱高煦還在朱棣看不到的角度暗暗翹了下大拇指。
沒想到朱棣“啪啪啪”鼓掌:“不錯!做烤鴨最難。”
衆臣“嗡”的一聲,面面相覷,不知道陛下爲什麼會這麼說。
範小見腦袋也是一蒙,心說沒聽錯吧?
朱棣笑問範小見:“那你再說說爲什麼做烤鴨最難?”
這個?
肯定不是火候的問題。
也不是廚子的問題。
範侯爺大腦神速轉圈兒,甚至能聽到思想的齒輪“咔咔”作響。
突然福至心靈,笑說:“那小臣說下,不知道對不對,如果說錯了,陛下也別把烤鴨的事情給收回去。”
朱棣有點出乎意外,說:“好,那你說,朕不怪罪,至於天下第一鴨,朕金口既開,斷無反悔之理。”
範小見試探說:“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說馬上要遷都了,但人心還是不樂意搬,因爲大家都住習慣了,所以要把江南第一名吃也搬到北京,好吸引吃貨們到北京落戶?”
朱棣哈哈大笑,說:“不錯!”
衆位大臣相互瞧瞧,心中大不以爲然。
朱棣對衆位大臣說:“遷都之事,牽動國脈,非同小可。朕知道你們都不樂意搬,好多百姓也不樂意搬,朕理解,都住習慣了,到了北京,處處看着陌生,彆扭。朕的意思,不止是烤鴨,朕要搬好多江南風物前往北京,這樣大家就會舒服些,雖說不是真江南,總可寥慰思鄉之情。衆卿覺得怎麼樣?”
衆位大臣相互看看,心說這總比沒有強,一個個面有笑意。
禮部尚書呂震笑說:“陛下此舉,可說是仁政。”
朱棣對範小見說:“你可知道朕爲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範小見心說能少說就少說吧:“臣不知道。”
朱棣:“朕這個想法,源自你說過的經營城市,朕想了,那就做江南一條街。街上由你這個天下第一鴨坐鎮。”
範小見一咧嘴:“陛下能不能不要說得這麼直接?”
朱棣奇怪:“爲什麼不能說,你能做得,別人爲什麼就說不得?”
範小見:“…….”
便在這時,御膳房謝總管前來:“陛下,忠武侯後廚上的廚子夥計們爲了烤鴨一事感謝陛下皇恩浩蕩,想來面見聖顏,磕頭謝恩。”
朱棣說:“奧,既然有心,那就上來吧。”
謝總管說:“他們還說知道今天是國師壽辰,其中有粗通文墨的,寫了副對聯,想獻給國師,也表達下草民的心意。”
朱棣哈哈一笑,說:“好!難得草民中也有雅人,還知道爲國師賀壽,懂些禮數,倒是不可辜負,國師,你覺得呢?”
姚廣孝三角眼一動,恭聲說:“那就看看。”
謝總管前去後廚叫人。
範小見腦袋“嗡”一聲!
對聯!
怎麼會這麼巧?!後廚的這夥人自己都知道,雖然平時基本見不到面,但是他知道其中沒有學歷高的,別說寫對聯,便是寫自己名字也是歪七扭八,怎麼會有這雅興給姚廣孝寫對聯呢?
要知道壽禮中雖然對聯不少,但這都是國內學問最大的這夥人寫的。
一個廚子的水平,敢於湊這個熱鬧。
可疑的很!
簡直百分百就是自己和秦嫿嫿兩人合作的那副!
不過怎麼會出現在這夥人手裡?
這個對聯如果由他們獻出來,那就是人頭落地的事!
他們不怕?
爲什麼不怕?
原因只有一個!
刺客!
要行刺誰?朱棣還是姚廣孝?
自己是不是需要說出來?
範小見偷眼遙遙看看賀大人,心說如果自己把刺客的事情給揭露了,賀大人恐怕就要對自己懷疑了。
只能裝不知道的,然後隨機應變。
首先要保住嫿嫿和賀大人的安全。
這時,後廚十幾人魚貫而出,按謝總管的指引,齊刷刷跪倒在地,齊聲呼道:“草民叩見聖上!”
範小見打量這夥人,一個個都認識,就是後廚上的這夥,如果不知道他們是刺客,那還真看不出來,但他是心中存疑了,頓時感覺到這夥人身上隱隱有殺氣。
範小見明白了,這是刺客無疑!
朱棣點點頭:“免禮!朕將烤鴨秘術傳授你們,是爲了與民同樂,望你們好生學習,勿負朕意。”
這夥人參差不齊回答道:“草民遵命!”
他們出來之前姚廣孝已經站在朱棣側翼,現在一雙三角眼對這夥人掃來掃去,不禁眉頭微皺,身上僧衣無風自動。
其中一瘦子恭恭敬敬對姚廣孝施禮說:“國師德高望重,小的在做廚子前,念過幾天私塾,遇上國師壽辰,就冒昧寫了付對聯爲國師賀壽,想請國師看看。”
姚廣孝臉上不露聲色,說:“好,那老衲就看看。”
瘦子恭聲說:“草民能不能把這個對聯掛在牆上,讓大家都看看?”
姚廣孝臉上一絲青氣一閃而過,緩緩說:“就隨居士之意。”
瘦子恭聲說:“多謝國師。”
當下和兩個人將對聯貼在牆上,貼的時候幾人身子擋住,貼完對聯,幾人將身子閃開,大聲說:“國師請看。”
朱棣姚廣孝衆位大臣擡眼望去,無不變了臉色!
只見上聯是:
學究天人亦僧亦道亦儒
下聯是:
目無君臣非驢非牛非人
橫批卻是一個豬頭,正是範侯爺手筆,打小在女人臉上畫畫練就的基本功顯示出了威力,寥寥幾筆竟然十分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