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戰了?”郭韜的臉色很不好看,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這一趟被支出去對方的意圖所在,只是他不去又能如何?徐州和蔡州之間會有一戰,他制止不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打得太過出格,哪一方的損失都不是朝廷所願意見到的。
“差不多了。”江烽卻顯得很平靜,“放心吧,郭公,我們會和蔡州還有南陽按照朝廷的意願達成一致意見,呃,要說結成同盟也可以,因爲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嘛。”
“一城一地對於郡王來說就那麼重要?”郭韜還是忍不住要譏諷一下對方,“留着這些軍隊和沙陀人較量不好麼?”
“吾也想,可這麼直接放手,無法交待。”江烽說的是實話,蔡州軍屢屢主動挑起戰爭,如果不予以回擊,恐怕他自己都難以服衆了,尤其是兵力明顯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沒有道理不給對方一個教訓,哪怕江烽也知道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和蔡州不太可能再有戰事。
“那現在呢?可以交代了?”郭韜壓抑住內心的火氣。
徐州方面沒有掩飾戰況,雙方在宋城惡戰十日,損失都不小,當然勝利屬於徐州,蔡州損失就更大,接近兩萬精銳被殲滅,徐州方面損失也過萬。
“郭公,無須這麼大火氣,還請理解某的難處。”江烽半真半假,“某這一幫子手下,都是來自各方,公也清楚,感化軍、泰寧軍、平盧軍聚合而來,不打幾仗,既無法表明吾的態度,也無法證明他們自己,所以對蔡州一戰是必然,但某也清楚,這需要一個度。”
“你知道度?可爲什麼這一仗打這麼狠?”郭韜還是喘不過這口氣,心氣不順,“你們兩邊損失兩萬多人,有這個必要麼?這不是讓沙陀人在一邊看笑話麼?”
“郭公,戰場上的事情豈是之前能預料的?吾沒想到,估計蔡州也沒有料到。”江烽假模假樣的嘆了一口氣,“事已至此,雙方也不會再打下去,那就談吧。”
“談?你這有意打下宋城,還怎麼談?”郭韜臉色越發難看,“你打算讓蔡州把柘城、谷熟、襄邑、寧陵讓出來?”
“谷熟縣那邊蔡州軍已經撤離了,主動讓出來了。”江烽淡淡的道。
郭韜一驚,“那寧陵呢?”
讓了谷熟也就罷了,如果把寧陵也讓出來,那就意味着蔡州是真的打算退讓了。
“那倒沒有。”江烽笑了起來,“郭公,你是希望徐州控制宋州呢,還是蔡州來控制宋州呢?”
郭韜乾咳了一聲,搖搖頭,“那是你們兩家的事情,只要別打,結盟,誰控制都行。”
江烽笑了笑,知道對方言不由衷,估摸着朝廷還是希望蔡州來控制宋州,對朝廷來說,一個相對平衡的局面才符合他們的利益,不過他們就沒有想過,在面對沙陀、契丹這些胡族入主中原的時候,一個更爲強大的藩閥才能承擔得起扛鼎之責。
不過江烽也無意在這個問題上和郭韜多談,正如對方所說,剩下來的事情就是談了。
“郭公,瑾公主這邊的事情,吾已經奏請陛下,請求陛下賜婚。”江烽頓了一頓才又道:“吾希望朝廷能儘早下旨。”
關於和李瑾的婚事問題,郭韜也是開誠佈公的和江烽談了,江烽沒有矯情,很爽快的答應了這樁事情。
對於朝廷來說,有這樣一個強藩成爲女婿,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當然從目前的局面來說,有利因素更多一些。
關中困窘的局面將會越來越嚴峻,党項人的盤踞在北,沙陀人入主中原,大梁的覆滅,這都讓整個中土局勢迎來一個前所未有劇變局面,朝廷需要作出正確應對之策,否則極有可能像東周那樣逐漸消亡。
郭韜不得不考慮更多一些,甚至皇室的婚姻都一樣是用來交易的利益,這也是作爲皇室成員的義務和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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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恆,你帶謝可、曹祥豐、朱子泰他們幾個要去宋城一趟,把這一次宋城之戰的具體經過詳細的瞭解清楚,每日每次戰事都要搞清楚,另外關鍵是要詳細搞清楚勝負的經驗教訓,還有就是各方面出現的問題。”王邈話語中頓了一頓,“另外,也要詳細掌握步軍和器械部隊與術法師部隊之間配合中出現的問題,這很重要。”
“樞密使大人,宋城這邊戰局已經穩定,是否需要抽調部分兵力回來?”楊恆點頭應允的同時也問另外一個問題:“宋城那邊駐紮兵力太多,輜重運輸上恐怕壓力太大,加上宋城西部城區被毀也造成了相當多的流民,加上現在本來青黃不接,糧食運輸也存在問題。”
“崔首座那邊要求緩一緩,得等到談判得差不多再來考慮。”王邈很欣賞楊恆的頭腦靈動,是一顆好苗子,“宋城這邊的壓力暫時還要撐着,不過可以考慮讓宋城那邊向單父那邊轉移一部分流民和人口。”
“郡王決定要設立單州了?”楊恆眼睛一亮,“那宋城怎麼辦?”
“少問那麼多,按照這個意見撰寫命令,請首座和郡王籤批。”王邈笑着教訓道:“有些東西不用點太明,大家心照不宣,蔡州那邊也知道,我們需要分清楚我們的首要敵人。”
“北上的條件成熟了麼?”楊恆稍微遲疑了一下,“這一戰消耗很大,後勤部那邊反饋回來的消息,淮南那邊的糧價漲得有些厲害,無聞堂的消息稱民心也有些浮動,可能也很大量糧食北運有關係,儲備的糧食這樣下去恐怕很難堅持到夏收。”
王邈心中也是有些感嘆,打仗的消耗實在太大了,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宋城這一仗打下來,大家都只看到了消耗了多少軍糧輜重和武器損耗,卻沒有看到大頭根本不是這個。
同等數量的夫子,人吃馬嚼,運輸起來的損耗,還有這一仗打下來上萬人的陣亡和傷殘,這都需要政事廳那邊予以撫卹,所以政事廳纔會對打仗如此深惡痛絕。
這宋城一戰其實他不是很主張狠打,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打這一仗,許多事情更難處理,所以不得不打,但現在打下來,消耗太大,無論是糧草輜重還是武器箭矢都消耗太大。
雖然徐州看起來地盤遼闊實力雄厚,但是像兗鄆沂和平盧諸州的地盤距離轉化爲實力還差得遠,也幸虧平盧鎮還有些積攢,被蒐羅來,所以才能讓徐州這邊敢打這一仗,但這一仗打下來,再要想北征或者南進,就撐不住了。
但是無論如何,地盤的擴大,都是好事。
人口,土地,出產和礦產,資源,這些都是實打實的,最終都能轉化爲戰爭潛力,而這時未來徐州爭霸天下最需要的,現在卻是取這一塊的最佳時機。
這就是江烽和王邈所看到的,而許多人卻囿於自身眼光,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也許在短時間內,像兗鄆沂和平盧諸州看起來都更像是包袱和拖累,而不能對徐州大總管府帶來實質性的益處,但這種看法是在太淺薄了。
且不說有了平盧和兗鄆沂諸州給整個徐州和淮南帶來的戰略縱深有多麼大的意義,只想想爲什麼吐谷渾人現在會如此熱心?
如果沒有控制兗鄆沂和平盧鎮,徐州的影響力如何滲透到河朔?如何左右得到沙陀人?
做不到這兩點,吐谷渾人憑什麼這麼便宜的價格出售戰馬給徐州?又憑什麼這麼眼巴巴的希望和徐州結盟?
還有,朝廷有怎麼可能對徐州如此低聲下氣?
你沒有這份實力,朝廷憑什麼會把這麼多頭銜加諸與你,憑什麼對你的各種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主動爲你提供大義?
兗鄆沂和平盧諸州的現狀的確不好,甚至徐州泗州和海州的情況也不是很好,這個不好,主要是指水利設施、道路交通遺留下來的窟窿太大,加上蟻賊對地方上的破壞,要恢復起來都需要投入巨大。
徐州這邊還算是有些底子,加上與淮南一水相隔,自然條件也不錯,所以恢復起來要容易一些,但兗鄆沂和平盧諸州情況就不同了,沒有三五年的大投入建設,根本派不上用場,也就是說三五年內,這兩塊地盤都基本上是投入和產出都是不相稱的。
除了錢量財物上的投入外,更讓江烽頭疼的還是對這幾個地方的“改造”,要把兗鄆沂和平盧諸州“改造”成爲自己的基本盤,讓這兩塊地方成爲自己未來爭霸天下的根據地。
不僅僅錢糧,還在於整個政權結構的“改造”,要讓這些地方的士紳死心塌地的跟自己捆在一起,要讓他們的利益和自己一致,這道題相當難做。
在這個問題上,江烽和陳蔚、崔尚、楊堪、王邈以及楊勳、王煌、杜拓、嚴序等人交過底,讓他們明白自家的野望,當然程度不完全一樣,但王邈無疑是交底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