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吾要去見大兄。”紫袍青年微一駐足,欲言又止。
“發生什麼事情了?”見兄長神色複雜,眉宇間又有些憂慮,少女趕緊問道。
入冬以來,雖然党項人的大股遊騎退縮到了邠州、坊州一線,但是小股遊騎仍然深入到三原、醴泉一線襲擾擄掠,使得整個關中平原仍然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再加上楊文昌大軍一直在隴州和岐州一線駐紮有大軍,更是直接威脅到了關中的生存。
原本南陽一直在調停楊文昌、党項人與朝廷之間的紛爭,但是隨着晉軍南侵,晉樑之戰全面爆發之後,南陽方面就對調停淡了心思,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中原戰事上去了,一直拖到了入冬,党項人才極不情願的退去,而楊文昌的大軍卻一直盤踞在隴州和岐州一線,按兵不動,似乎在等待着時機。
長安城裡的公卿世家們已經幾度考慮如何應對這個威脅,甚至還有人提出了遷都,但是遷都往哪裡遷卻是一個問題。
雖然現在諸藩對朝廷都還貌似恭敬,但是骨子裡對朝廷還有多少敬重,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突然要真的搬到他的地盤上,這不是給他們自己找不自在麼?
真的願意接受朝廷搬到自己地盤上的藩閥,內心打着什麼主意,恐怕又得要讓朝中諸卿坐臥不安了。
“朝廷收到一些消息,諸卿正準備商議,父親和伯父大人都已經上朝去了。”紫袍青年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李瑾的目光卻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二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高挑少女嘟起了嘴,“怎麼你們都神神秘秘的,先前我和小瑾從小菡那裡過來,遇到韋二兄,也是一臉詭異的表情。”
“呃,晉軍突破了樑軍的西北防線,而且二十多天前進入了洛陽城。”紫袍青年也說不出什麼滋味。
從表面上來看,沙陀人一直遙尊關中李唐爲正朔,但是那是在天下諸藩割據的前提下,現在沙陀人的鐵騎不但跨過了大河,而且更爲驚人的是他們居然打下了洛陽。
打下了洛陽,也就意味着中原之地已經向沙陀鐵騎敞開了大門,強悍的沙陀鐵騎對樑軍將具有更大的優勢,朝中諸卿都認爲恐怕大梁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可是大梁堅持不下去了,對現在的朝廷有好處麼?
沙陀人一家獨大,真的控制了中原,那置朝廷於何地?
那些野蠻的胡人,會不會趁勢進軍關中,沙陀人可不是党項人那羣土鱉,他們背後還有勢力龐大的塞外雜胡,這些雜胡久在塞外苦寒之地,一直對中原垂涎三尺,真的得了如此機會,豈會放過?
到時候,恐怕就算是沙陀人都未必能控制得住這些雜胡。
“這消息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少女不解的道。
這個消息早就在長安城裡傳遍了,當時也還在長安城裡引起了一陣歡呼,不少人還以爲沙陀人擊敗了樑軍,也許就能抽出身來幫朝廷教訓党項人了,但是這顯然是一個夢囈的想法。
“嗯,南陽軍出了魯陽關,佔領了魯山、龍興,七日前佔領了樑縣。”紫袍青年補充道。
“啊?南陽出兵樑國了?”李瑾和高挑少女同時一震。
都是公卿世家的子女,對於政治當然不陌生,南陽出兵樑國,佔領了汝州,這就意味着南陽和大晉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而南陽也判定大梁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所以纔會出兵汝州。
“那蔡州袁氏呢?”李瑾和高挑少女尉遲燕姍同時問道。
南陽既然出兵了,蔡州袁氏肯定不會無動於衷。
前些時日傳來消息稱蔡州袁氏出兵徐州,而徐州是淮右剛拿下不久之地,朝廷也纔給賜爵江烽彭城郡公,這蔡州袁氏就出兵彭城,長安都以爲這淮右和蔡州袁氏會有一場惡戰。
但由於現在關中朝廷軍被党項人連續擊敗,關中除了長安城內,城外幾乎被党項人洗劫一空,加上爲了滿足党項人的要求,長安城內也是四處蒐羅錢銀家資纔算是勉強遂了党項人的願,讓党項人退出了關中平原,長安也是元氣大傷,已經沒有多少力量再向外派細作斥候,所以在消息上也就遲緩了許多了,長安城中也並不清楚江烽正在秘密策劃北征青州。
“蔡州袁氏已經從徐州撤兵,現在蔡州軍已經攻佔了項城、南頓、溵水,南陳州已經再度被袁氏控制,估計北陳州很快也會落入袁氏手中。”紫袍青年嘆了一口氣。
陳州對蔡州來說太重要了,尤其是在奪取了潁亳二州之後,陳州就像一塊楔子深深的插入在蔡州與潁亳二州之間,從項城南下,可以輕而易舉的切斷蔡州和潁亳二州的聯繫,所以袁氏無法容忍別人控制陳州,拿下陳州乃是袁氏的第一要務,更甚於宋州。
南下南陳州,可以確保蔡州與潁亳二州的聯繫安全,而奪取北陳州,就能在許州和宋州之間打入一塊楔子,甚至可以對汴州形成戰略優勢。
當然這固然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那就是一旦沙陀人擊垮了大梁,佔領了汴州,肯定會對這個深入到汴州腹地的楔子不滿意,袁氏如何來應對就要看形勢變化了。
“這是不是意味着袁氏也和晉國達成了默契?”李瑾蹙着眉頭問道。
“這不太好說,畢竟袁氏是一邊從徐州撤軍,一邊進軍陳州的,看起來有些突兀,不過……”紫袍青年頓了一頓。
“不過什麼?”李瑾敏銳的覺察到紫袍青年的猶豫。
“不過這可能也和徐州那邊形勢變化有關,之前淮右突然出兵青州,進攻平盧軍,理由是平盧軍佔領了本該屬於武寧節度使轄地海州,所以淮右軍和武寧軍聯合出兵平盧,二十日前,據說淮右軍和武寧軍攻破了青州,俘虜了平盧節度使王守忠,整個平盧鎮遂降,現在平盧六州中除了齊州被從濟州北上的朱茂所佔外,其他五州皆被淮右控制,海州也迴歸了淮右。”
紫袍青年一口氣把自己知曉的情況和盤托出,聽得李瑾和尉遲燕姍目瞪口呆。
“二哥,你說那江烽在佔領了兗州之後又出兵青州了?還俘虜了平盧節度使王守忠?!他就那麼厲害?”尉遲燕姍張大櫻脣,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不是說平盧鎮是北地實力最強的軍鎮麼?不是說平盧鎮比河朔三鎮都要強麼?怎麼會被淮右一下子就給打垮了?這青州城不是平盧鎮的節度使府所在麼?還是王家的起家之地吧,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淮右軍攻陷?有沒有搞錯?”
別說尉遲燕姍不敢置信,就連李瑾都無法相信,尉遲燕俠,也就是紫袍青年,尉遲燕姍的二兄,號稱關中五鼎中的角色,長安公卿世家中年輕一輩人物中的新銳角色,在獲知這個消息時,也一樣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消息也在長安城中引發了軒然大波。
要知道之前江烽進軍徐州,吞併徐泗二州時,就已經引起了不少爭論,沒想到徐泗尚未站穩,卻又拿下了泰寧軍所在的兗鄆沂三州。
哪怕兗鄆沂三州再不濟,但也是北地一大軍鎮啊,就這麼如滾湯沃雪一般的消融了變成淮右(武寧)的一部分,這都讓長安城內的公卿世家對那個不久前纔來過長安的青年印象一下子模糊起來。
原本覺得拿江烽吞下壽州不過是機緣湊巧,嗯,接着又接着楊溥和李昪爭雄,火中取栗的佔了大便宜拿到了廬州和濠州,大家都覺得他的運氣是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但一個人的運氣總有用完的時候,大家都認爲恐怕淮右會安分一段時間了,沒想到這一連串的動作更是讓人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現在淮右更是一口氣打到了渤海和烏湖海邊上,整個北地東部,幾乎全數被淮右控制。
從最北面的登州到最南端的廬州,超過兩千裡,盡皆爲江烽一手掌控。
可以說現在的江烽所控制的地盤絲毫不遜於原來極盛時候的大梁了,而這一切竟然是在短短三四年間實現的,當然淮右在實力上也許還有不及,畢竟像登萊兗鄆沂這些州郡都是經濟殘破寥落之地,甚至可以說是一些拖累。
但不管怎麼說,這樣一個強大的藩閥虎踞東部,已然成爲一個龐然大物,恐怕就是擊破了大梁的大晉,也未必就敢輕易挑起與淮右的戰爭。
尉遲燕姍一連串的問話讓尉遲燕俠也不好回答。
說實話上午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一樣不相信,王守忠是何許人,平盧鎮可不比泰寧軍那等破落戶,豈是短短几天就能擊破的?
但隨着更多的詳細的情況慢慢透露出來,尉遲燕俠纔不得不承認,江烽,這個兩年前來長安的傢伙,那個當時還在長安城中頗受冷落的傢伙,現在已經成長成爲一個不可想象的藩閥了,甚至可以左右整個帝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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