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晁家總以爲這鉅野澤就是他們一家說了算,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家的人都有問題,自家的人就都忠貞不二,哪有這樣的事情?”黑肉壯漢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畏首畏尾,一會兒擔心武寧軍打過來了,一會兒又擔心內部有人和武寧軍勾結了,要麼就是懷疑咱們對他們不利了,疑神疑鬼,弄得大家都雞犬不寧。”
“就算是這樣,晁家也不至於就要翻臉吧?”另外一名壯漢不解的問道。
“這不是翻臉不翻臉的問題,晁家現在名義上是懷疑咱們這內部有人和武寧軍有勾結,想要先下手爲強,對咱們動手,但實際上呢,我懷疑他們是想要一下子把咱們的人馬給吞了,這樣一家獨大,好與武寧軍那邊討價還價。”
黑肉壯漢不屑的哼了一聲,目光卻越發清冷。
“他晁家以爲別人都是傻子,都得要被他哄得團團轉,他們晁家真要想和武寧軍對抗到底,就不會這樣步步後退,完全可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從平陸那邊打出去,打武寧軍一個措手不及!”
平陸那邊東面,一打即穿,哪怕避開平陸的武寧軍,從平陸到任城之間,大有可爲餘地,可晁家愣是不肯動,還假模假樣的說武寧軍勢大,現在要傾盡全力保須昌和壽張。
哼,也不想想,就憑這點力量,你不玩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的把戲,怎麼能抵擋得住武寧軍兵進須昌壽張?
如果真的到了圍魏救趙的把戲都不起作用了,那說明須昌和壽張就真的丟定了,要麼投降武寧軍,要麼就只能縮回湖裡去等死了。
他阮仲羽把這個問題看得很清楚,晁家這是生了異心了,不打算這條路走到黑了。
生了異心也就罷了,各走各道,但如果想要用自己一族人的腦袋來作爲祭旗的禮物,順勢爲他們晁家增光添彩,那就恕阮家不奉陪了。
“那二爺,我們怎麼辦?”身後的漢子忍不住問道。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阮仲羽心中也有些躊躇。
阮家手底下這點力量,和晁家比,相差甚遠,縱然在這梁山上不相上下,但是在壽張,在鄆城,在鉅野,卻遠不及晁家。
“馬上和我大哥聯繫一下,若是不行,我們便要另尋他路了。”阮仲羽終於下了決心,“得讓我大哥那邊做好準備。”
兩個心腹都聽出了阮仲羽話語中隱藏的含義,其中一人道:“那我去通知大爺,二爺這邊是否今晚……”
“唔,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今晚了,否則明日我不過去,晁家就要起疑了。”阮仲羽一咬牙,“左右這日子看來是不長久了,看看換個碼頭,能不能有更好的機緣,沒準兒就是一幫兄弟們的造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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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相方沒等到阮仲羽,既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
阮家是這鉅野澤中僅次於晁家的勢力,兩家原來關係也還處得不錯,起碼在朱茂時代,兩家都曾聯手禦敵,與朱茂打得不亦樂乎。
這一段時間裡,從宿城、須昌那邊陸續逃回來許多潰卒,之前晁相方還不太在意,湖匪本來就是這種一擁而上一鬨而逃的作風,除了自家和阮家的精銳外,其他都差不多。
但是隨着山上各種流言蜚語呈爆發式的流傳時,他就不得不懷疑這裡邊有古怪了。
逃回來的人很雜,既有相當級別的軍官頭領,也有原來在義軍中很有底氣的小頭領和頭目,還有就是那些本身就是這梁山邊上的漁戶漁民,也和義軍有很大淵源,後來就索性加入了義軍的。
這些人,陸陸續續回來一兩百人,加上他們本來原來就有着親朋好友在義軍中,所以他們帶回來的各種消息立馬就開始流傳起來。
他已經幾度要求各家都對逃回來的軍官士卒進行隔離審查,但是這顯然難以做到,就算是在晁家內部,這也很難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再要來以此要求其他幾家,無疑就不現實了。
但急劇爆發的各種謠言流言就成了梁山義軍中最不穩定的因素。
你懷疑我與武寧軍有勾結,我懷疑你想把我拿去當投名狀,還有人懷疑這是武寧軍刻意製造出來的離間計,但關鍵在於,誰的話語最有威信?誰來調和這個矛盾?
“二哥,怎麼辦?阮家顯然是起了異心了,這幫傢伙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外邊稍有風吹草動,就疑神疑鬼,而且太過於護短,明知道對回來的人進行審查是必須的,可就是不肯應承下來,這幫鼠目寸光的傢伙!”皮膚黝黑的俊美青年氣哼哼的道,忍不住將手中的分水刺紮在桌面上。
“也不能全怨阮家。”晁相方倒是很客觀,咂了咂嘴道:“這湖裡本來形勢就複雜,零零碎碎這麼多家,心思就不統一,可恨淮右那邊俘虜了那麼多人,居然就給你放回來了,而且擺明告訴我們裡邊就是有他們的奸細,而且還不少,可各家都有自家的人,這種情況下你要統一來進行審查甄別,怎麼可能做到?老爹威信還沒有達到一統整個鉅野澤的地步,這就是我們的軟肋!”
“那我們該怎麼辦?”俊美青年心有不甘的道:“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淮右把我們的局面攪亂,然後一口一口把我們吞掉?”
晁相方本不想多說,但是覺得自己這個幼弟也該知曉一些事情了,頓了一頓才又道:“五郎,老爹本來是有些打算的,湖匪這張皮一旦沾上,那就很難脫掉,老爹說他這一輩子也就罷了,但是他不希望我們這一輩也當一輩子湖匪,所以,朱茂放棄了鄆州之後,老爹就曾經和大梁有過接觸,……”
“啊?!”俊美青年大吃一驚,有些不敢置信,“那老爹爲何不允我去汴梁耍子?”
“哼,不准你去汴梁耍子難道錯了?若是你被汴梁那邊拿住了,老爹與汴梁那邊交涉不是就落了把柄,沒了底氣?”晁相方沒好氣的道:“五郎,你年齡不小了,你天資聰慧,武道進境很快,但是這個世界不是光靠武力就能決定一切的,很多時候更需要用心,老爹爲你操夠了心,你也該長大了。”
俊美青年有些難堪,但他也知道二哥的話是爲自己好。
晁家五虎,大哥早已經頂起了半邊天,二哥主要負責外聯,三哥負責內部,四哥卻一直在外雲遊,但他隱約知道,四哥其實也是也在四處考察,只有自己無憂無慮,逍遙自在。
但二哥說得好,今時不比往日,鉅野澤諸家勢力都面臨着巨大的壓力,甚至可能就是倏生倏滅,誰都在爲自己的命運而掙扎奮鬥,自己作爲晁家一員,概莫能外,一樣需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二哥,那老爹和大梁那邊談得怎麼樣?”俊美青年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不太如意。”晁相方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準確的說,是大梁早已經失去了銳氣,朱茂放棄了鄆州,這鄆州幾乎就是在我們晁家和其他幾家湖裡勢力控制之下,大梁居然推三阻四,認爲我們提的要求太高,可我們的要求高麼?我們只希望能組建兩軍水軍,然後刺史是我們認可的人選,可大梁竟然以耗費太大而不願意答應!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大梁爲何如此?!”俊美青年也無法理解,“要說大梁無法支應,這根本不可能,我在汴梁城,那城裡達官貴人揮金如土,每晚各家酒樓、伎坊無不客滿爲患,狎妓遊樂通宵達旦乃是常事,一夜花費百金也是常有之事,更有每年春末和初秋的花魁大賽,更是萬人空巷,怎麼可能……”
“哼,沒什麼不可能,大梁政事堂和樞密院就是這麼說的,你要說是託詞麼?難道他們對鄆州一個州都毫無興趣?”晁相方也忍不住有些忿忿不平,“只能說大梁老矣,不堪託付!豎子不足與謀!”
晁相方用了一句古語來叱罵大梁的將臣。
“既是如此,我們當早另尋出路纔對!”俊美青年立即接上話:“當下天下大亂,羣雄並起,我們晁家雖然在鄆州稱雄,但不足以自立,今日之計便是要尋一個大樹依附,也能爲我們晁家洗脫賊名,光宗耀祖。”
晁相方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幼弟思路這般敏捷,滿意的點點頭:“正是如此,所以老爹是有意看好淮右,……”
“那爲何我們還要與淮右打生打死?”俊美青年訝然,但馬上反應過來:“老爹莫不是要以此來證明我們晁家的重要性和分量?這未免付出也太大了一些吧?”
“沒有付出哪有獲取?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搓揉了一把臉的晁相方淡淡的道:“淮右已經招納了壽州水軍和巢湖水匪,寇文禮已然成爲江烽麾下水軍大將,淮右對我們晁家需要並不強烈,所以我們必須要證明我們值得淮右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