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再三,袁無爲心境慢慢安定下來,是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了,此時越拖便越是不利,從大局着眼,也需要即刻做出判斷和決定。
現在已經不是考慮如何滅掉固始軍的時候了,而是需要考慮蔡州如何在這未來的一戰中生存下來了。
蔡州還是有些小覷了南陽的胃口,吞下申州之後反而刺激了南陽方面的胃口,現在南陽更是把魔掌伸向了安州,一旦吞掉安州,南陽就會演變成爲一個比肩淮北、淮南,僅次於大梁和大晉的一方霸主。
而南陽內部的變化也促使南陽二劉之間的關係重新定位,趨於融洽。
原來劉同和劉玄面和心不和,但現在南陽二劉明顯已經就地位、勢力範圍以及後續擴張方向達成了一致意見。
劉玄用讓出南陽府和泌州這兩塊南陽最精華的地區換得了隋州、申州以及目前正在攻伐的安州的控制權,同時也獲得了整個南陽在經濟、軍事方面所有資源的全力支持。
這種情況下,素來野心勃勃的劉玄勢必將目光望向東面。
東面是哪裡?
泌州的東面是蔡州,申州的東面是光州,這種情形下,如果大梁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哪怕劉玄一時間還要忙於拿下和消化安州,但只要大梁拋出橄欖枝,只怕劉玄就要迫不及待的撲上來了。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設想,要袁無爲的判斷,哪怕鄂黃杜家再是懦弱無能,對於南陽悍然吞下安州,只怕也是要做出一些反應的。
但是袁無爲也清楚,要讓鄂黃杜家就此對南陽開戰,只怕杜鬆是沒有這個魄力的,頂多也就是做一做姿態,甚至可以說杜家恐怕還要擔心南陽借勢繼續南下吃掉沔州,進逼鄂州吧?
想到這裡袁無爲搖搖頭,杜家難以對南陽構成掣肘,那麼一旦南陽和大梁達成默契,只怕蔡州要面臨的局面就很危險了。
蔡州下一步需要調整戰略態勢了,前期連續不斷的擴張帶來的負面效應和反彈也在逐漸顯現,如果不及時應對,恐怕就會演變成一場關係到蔡州生死存亡的危機。
“老七,文極,治勳,我決定了,今晚連夜撤兵。”
袁無爲的話語氣平和,但卻從不容置疑。
袁無畏也爲袁無爲的果決斷然感到心折,要知道這樣撤兵袁無爲作爲主帥是肯定要受到家族內的質疑和攻訐的,對於袁無爲苦心豎立起來的領軍人物印象必然是一個巨大打擊。
袁無爲若是若是不管不顧,明日必定可以拿下固始城,就算是完成了家主交給他的任務。
至於說折損,戰場千變萬化,只要達到了既定目標就算是勝利,而且固始如此難啃,大大超出了預料,從這個角度來說,掌管職方司的人才應該負主要責任,袁無爲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但袁無爲卻能看到更遠,他已經覺察到了這一次蔡州面臨的巨大危機,如果應對不當,極有可能危及到袁氏一脈的生存,所以他纔可以捨棄自身榮辱而斷然撤兵。
袁無畏自問自己處於這一位置,恐怕很難做到如此。
袁文極和薛治勳卻是駭然變色。
撤兵?
打到這種程度反而要撤兵?
縱然北線戰事已開,西線存在風險,但是這纔是攻打固始的第一天啊,明日便可拿下固始,怎麼這個時候卻要撤兵?
注意到袁文極和薛治勳驚駭的表情,袁無爲微微苦笑,“文極,治勳,我們可以拿下固始,但是可能會付出更大的代價,而對於我們蔡州來說,現在每一個士卒都是寶貴的,都需要用到關鍵地方,而固始不值得,起碼目前不值得。”
“可是家主爲何如此大動干戈……”袁文極有些不解。
“家主和我都小覷了固始這塊硬骨頭,都以爲以絕對優勢兵力可以一鼓而下,沒想到……”袁無爲喟然道:“日後定要好好總結此次固始之戰的教訓,但是現在我們不能再在錯誤的道路下走下去了。”
“三將軍,可家主的信函中並未要求我們放棄固始,馬上撤軍啊。”薛治勳皺起眉頭。
“家主未提,那是因爲他並不知曉我們這邊戰況,也是把決定權交給我,我已經決定了,就這樣吧,你們趕緊下去整頓隊伍,收拾行裝,留騎隊壓陣,步軍連夜出發,到光州。”
袁無爲沒有再給衆人爭論機會,徑直作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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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將軍,蔡州軍的騎兵已經被我們甩遠了。”
手持金瓜錘的粗豪漢子猛然一策馬攆上了慢慢放慢速度的主將。
“唔,若是再敢跟上來,我也不介意給他們一次深刻教訓,什麼才叫真正的騎軍。”
銅面具已經被推了上來,露出那張輪廓飽滿分明的異族人臉頰,深凹的眼眶中那雙海藍色眸子有若深潭,高聳的鼻樑卻不乏圓潤,豐潤的嘴脣和漢人有着明顯的區別,口音裡也帶着一種特有的怪異味道。
“蔡州兵這一戰可能吃虧吃大了,不過他們主力未損,固始城恐怕還是難逃破城的厄運,將軍,我們不管了?”扛着狼牙棒的虯鬚漢子也攆了上來,樂呵呵的道。
“權帥只要求我們發動一次襲擊,甚至明確要求焚燬攻城器械而不燒糧食,並未要求我們其他,我們已經完成了命令,該回去了,固始城陷落不陷落,和我們沒關係。”
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甲葉,瑪蘇活動了一下肩部,術法鍛造過甲冑在重量上輕了不少,不過瑪蘇仍然覺得還有改進的餘地。
玫紅色的甲葉邊緣如同蓮葉般精緻異常,每一片甲葉都是經過千百次的錘鍊鍛打,一旦元力激發,便能熠熠生輝,也難怪那個術法匠師說這具甲冑叫做妖蓮。
這個名字真好,瑪蘇越來越喜歡這具堪稱藝術品的甲冑了,按照那個傢伙所說,如果能夠找到他所要的東西注入其中,這具甲冑還能有自帶成長屬性,通過外力打擊和術法加祝進一步提升的空間。
回去之後還得要找秦河把那個術法匠師要回來,說好一人一個月時間,這傢伙居然敢假冒權帥的命令哄騙自己多拖了十天,這傢伙也是肉皮子泛癢了,需要好好拾掇一下了。
唯一遺憾的是這一次任務卻沒有遇上一個像樣的硬角色。
都說無爲天王袁無爲和不滅天魔袁無敵乃是袁氏中年輕一輩的翹楚,在蔡州縱橫其間,卻始終陰差陽錯的未曾遇上過,而那薛檀、趙錦瑜之流,卻還沒有被瑪蘇看在眼裡。
這一次任務特殊,又不允許自己在這邊待太久,否則瑪蘇真想去會一會無爲天王和不滅天魔,看看這兩位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呵呵,將軍,沒想到我們不遠數百里而來,居然是爲那固始軍救急,不知道韓拔陵他們知道了會怎麼想?”
狼牙棒在空中挽了一個棍花,重新橫在鞍前,虯髯漢子大咧咧的笑着。
“哼,韓拔陵這幫蠢貨,真是枉自掛了咱們焰軍的名號,連一個霍丘城都拿不下來,還什麼狗屁伊洛十大寇,我看伊洛十大賊還差不多,憑他們也敢稱寇?”耍弄着金瓜錘的男子一臉不屑,“壽春那邊他們也是去了碰了碰就不敢去了,說什麼牆高水深,防禦森嚴,又說壽春富庶,遍地黃金,要待權帥一起來取,哼哼,還不是怕把他那點兒家當給打光了,鼠目寸光之輩!”
瑪蘇搖搖頭,“虎子,那韓拔陵也非庸碌之輩,壽春城不好打,權帥都有顧忌,淮南淮北都看着壽春,若是壽春有危,恐怕楊氏和時家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他們不會容忍壽春落入焰軍手中。”
“將軍,可是你也說了,放眼淮北淮南,唯有彭城、壽春和江都堪稱王霸之地,潁亳泗濠四州皆非立足之地,連廬州也不及壽春,彭城乃是時家根基,江都乃是吳王腹地,唯有壽春,若是不奪這壽春,我等又能在何處立足?”狼牙棒壯漢沉聲問道。
壯漢的話也問住了瑪蘇,她一時間也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權帥,但是權帥只說時機未到,還要等待。
她也不知道權帥所說的時機是指什麼,但權帥這麼說自然有其道理。
焰軍縱橫淮北淮南,也越來越意識到缺乏一個穩定的根據地是多麼的艱難,一切都要靠就地徵集,難度越來越大。
而士紳們有自己的家兵武裝,有地方官府做後盾,官軍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都得要靠一刀一槍去爭搶,而如果要從普通老百姓那裡去徵集,那就勢必失去焰軍最大的依靠——民心。
可是民心不能當飯吃,這片土地上已經被攪了個遍,尋找一個穩定可供持久提供糧秣輜重支持的根據地顯得越來越重要,而這個地方卻必須要選好。
在瑪蘇看來,壽州無疑就是最佳所在,建康之肩髀,淮西之本源,這句話的描述足可說明壽春的重要性,只是何時纔是最佳時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