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堪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仰頭的鄧龜年,笑了起來,意似不屑,“龜年兄,這是陣前軍議,非同兒戲,我們要面對的是百戰之軍蔡州軍,誇口可以,但是不能過火,那會付出代價的。”
一干武將見二人頂起牛來,都點頭認可楊堪的意見。
沒錯,術法的確尤其奧妙所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護效果,但是這是要面對上萬的蔡州軍。
固始城小牆矮,護城河窄而淺,可以說防禦能力提升餘地很小,真正一旦進入城池攻防戰,縱然有投石車和蹶張弩,但那隻能其輔助作用,更別說術法一道了。
蔡州軍不比蟻賊,有完善的攻城器械,有豐富的攻城經驗,一樣有強大的術法攻擊手段,你鄧龜年在這個時候口出狂言,貽誤戰機是要出大事的。
在武將們看來,仗打到最後一步,終歸還是要靠軍官士卒們的身體去拼,戰鬥力在這個時候才能真正顯現出來,良好的組織紀律性,過硬的軍官素質,訓練有素的士卒單兵能力,強悍的武將單戰武力,這些纔是決定勝負的關鍵,什麼時候輪到你術法一道也能改變戰爭結果了?
“七郎,你沒見過我們固始軍術法一道的水準,就自侮過甚,是不是太不自信了?”鄧龜年一聲狂笑,毫不猶豫的頂上。
楊堪真有些惱了,他不想和鄧龜年發生衝突,這會給其他固始軍將領一種不好的印象,都是汴梁來人,本身就應當齊心協力,共同融入到固始軍中,提升羣體的地位和影響力,怎麼這鄧龜年卻和自己叫起板來?
但這是陣前軍議,容不得半點沙子,若是隨意退讓,那也真說明他楊堪不自信和軟弱了,楊堪點點頭:“龜年兄,今日軍指揮使大人也在,某觀諸位同僚都不太認同龜年兄的看法,不知能否讓龜年兄爲我等解惑?”
“有何不可?”鄧龜年大方的一笑起身,躬身行禮,“軍指揮使大人,可否請諸將一觀固始城防體系的一些安排設置?”
江烽笑了笑,“有何不可?在座都是固始軍的中流砥柱,難道說還能泄露軍中秘密不成?”
“那好,就請軍指揮使大人與諸位一道去那城牆上一觀道藏所和材官所的成果吧。”鄧龜年氣定神閒的敦請道。
一干武將們見鄧龜年這般做派,而坐在一旁的羅真卻只是含笑不語,都有些訝異。
老固始軍的將領們都知道這羅真是軍指揮使的同窗好友,性子素來桀驁,今日卻難得的不言語,讓那鄧龜年來打頭陣。
而汴梁來這幾個卻覺得這鄧龜年眼高於頂,自命不凡,甚至還和自家人都頂了起來,也都有些懊惱,但這種時候卻不是插話的好時機,都只能硬着頭皮點頭表示支持。
江烽也就順從“民意”,示意大家一起到那城牆上去觀摩前兩日才成立的道藏所與材官所的“成果”。
遠遠看去,兩丈高的落木塔矗立在城牆凸出的馬面處,顯得格外刺眼。
這裡視野寬闊,但卻是最危險的地方,乃是敵軍進攻的重點,同時也是對攻城一方最具殺傷力的所在,無論是蹶張還是車弩還是投石車,往往都選擇這裡作爲攻擊點,可以最大限度的打擊敵人。
楊堪衆將都圍繞着落木塔繞行一圈,但都看不出有什麼古怪,只是從旁邊堆砌的滾木大略知曉,這應該是投擲滾木有一定關係。
這滾木只能是士兵們擡起往下扔,對附牆而攻的士卒有相當殺傷力,但是滾木笨重,耗時耗力,且攻擊距離近,範圍狹窄,與滾油金汁這一類防禦手段類似,效果有限得緊。
這鄧龜年專門把大家帶到這裡來看這玩意兒,總不成是覺得這木裡能做出什麼花樣來了吧?
看見江烽的兩名貼身親衛鄭重其事的將周圍士卒佈置開來,同時在城牆下早有士卒分散在百丈之外進行警戒,一干人武將們都有些驚疑不定起來,這難道還真是一具什麼了不得的器械,能發出震天撼地的威能不成?
“博山,龜年兄,那你們就給大家夥兒演示一番吧。”
江烽也注意到了一身披甲戎裝的許靜居然也混在了一干從汴梁來的方術士和術法師裡邊,那份沉靜溫雅被那一身英氣的披甲戎裝襯托起來,竟然是格外的引人垂涎。
只不過這個時候的主角卻不是許靜,而是落木塔,對於武將們來說,什麼都難以比得過和戰爭有關的東西,連秦再道和張越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這具落木塔上邊去了,根本沒有認出許靜來。
給許靜了一個微笑,許靜臉微微紅起來,目光裡卻也有了幾分柔媚,看得江烽都有些心癢癢。
來這個時候半年了,自己竟然可恥的禁慾了,這可太不符合自己在原來那個時空中的表現了,只是現在的確沒有太多心思和精力去想其他。
說句實在話,也不是從來沒想過,有時候夜深人靜孤枕難眠的時候,一樣會有某種需要,但他發現自己身旁的幾個女人中,自己最感興趣最想在牀上佔有的竟然不是鞠蕖,也不是許靜,而是許寧,這種詭異的心理讓江烽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幾名操作士兵用木輪將堆放整齊的滾木一根一根的拉上了料臺,隨着開始進行最後的準備,隨着兩邊小旗手的旗幟一揮,“左翼,放!”
伴隨着整個落木塔周遭的氣機感應陡然劇變,在周圍一丈之內的諸將都覺察到了落木塔就像是一個處於氣流旋渦中心,猛然向外噴發出氣流,如同兩名天境高手的對決碰撞產生的巨大沖擊波向四周噴涌而出。
一陣顫慄和刺耳的嘯叫聲中,那具由粗大的木鐵結構搭建起來的木塔輕微的晃動之後,一個長六尺,海碗口粗細的滾木從那如棺材口一般的空口中猛然彈出,向着城牆外橫滾而去。
粗壯的滾木在空中保持着平衡,一直到落地之時纔有些微微傾斜。
巨大的慣性動能讓滾木在落地一瞬間就將兩株手腕粗的小樹砸斷,然後毫不停留的向前奔行,帶起一陣黃塵。
中間再度遇到了一塊三尺高的石塊阻擊,撞擊之下猛然顛起六尺高,然後再度向前奔行,只不過方向略微有些變化,這一路奔出了接近二十丈方纔放緩,慢慢停了下來。
沒等一干武將們從目瞪口呆中驚醒過來,右邊的小旗手又是猛地一揮小旗,怒吼道:“右翼,放!”
先前那一幕再度重演,右邊的匣口中再度噴吐出一根滾木,洶涌着向前彈射而出。
落地一瞬間可以清晰地看見地面被砸出一個巨大的印痕,滾木沒有停留,瘋狂的向前奔行。
幾根一字排開的白蠟大槍槍桿被這根滾木攔腰撞上,當場就有三根白蠟大槍的槍桿撞斷成兩截!
而滾木繼續前行,由於地勢微微傾斜的緣故,這根滾木又繼續奔行了十餘丈,一直到兩百步開外才停住。
“左翼,放!”
“右翼,放!”
伴隨着不斷的命令聲,連續七根滾木分別從左右兩個匣口噴涌而出,將整個呈九十度直角的對角線一路幾乎要砸成一片平地,其表現出來的兇猛動能威勢,讓一干武將們鴉雀無聲。
一直到最後,滿臉不敢置信的郭泰才忍不住大叫一聲:“我艹,這他媽是什麼玩意兒?誰他媽還敢來攻城?誰敢擋其鋒?”
的確,所有武將們都在倒抽涼氣,這具落木塔表現出來的強大殺傷力實在太威猛了,簡直超出他們所有人想象的幾倍。
這種將滾木用巨大的術法之力進行拋擲的器械完全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滾木被拋出十丈開外,而且巨大的慣性還會在地面向前本性二三十丈距離,這之間距離的一切存在簡直可以說是用橫掃來形容。
無論是士兵,還是尋常的巢車、木驢、箭塔這一類攻城器械,在滾木強大的衝擊力面前都只有用悲慘來形容,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這種大殺器的席捲之力。
江烽也是第一次看見落木塔的使用,但他之前就聽羅真和鄧龜年介紹過了,不過這種口述介紹和眼睛直接觀感帶來的衝擊力完全不同,他同樣被這玩意兒給嚇住了。
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江烽讓自己的心境慢慢平復下來。
自己有點兒草率了,這種大殺器必須要嚴格保密,比起投石車來說,這種術法器械更駭人。
尤其是能夠穩定的控制住滾木的投擲方向並讓滾木在空中保持平衡,使得滾木的動能在落地之後得到最大釋放,這不是一般器械能夠做到的。
也幸虧自己來之前還是有準備的做了一些安排,防止這樣的大殺器被無關人員知曉,但是自己還是小覷了這個大殺器的威力。
雖說一旦使用就很難保密,但是隻要能在這一次對蔡州之戰之前實現保密,給蔡州軍來一次“記憶深刻”的印象,目的也就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