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時候開始,江烽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次設宴其實是人家早就給自己設好的套了。
無論自己設宴不設宴,無論自己找沒找門道來搭上李固這條線,估計這幫人也都早就替自己安排好了。
自己不去找門道,他們就會悄無聲息的給自己引路,自己不上道,他們就會在自己背後推着自己往道上走,一直要把自己徹底趕上道爲止。
只可笑自己還在一門心思尋門道,也不想想,以大梁這樣的格局,固始軍若是沒有點兒價值,只怕自己就是進門就跪下,奉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金鋌銀餅,也一樣無人理睬。
想到這裡,江烽就忍不住自我解嘲的笑了起來。
真還小看了這個時代這些人的智慧,從今以後,再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了,自己這點城府門道,還真不夠看,自己腦海中那點兒歷史大勢也許就只能在大戰略上能勉強一用了,現在,自己還得老老實實的琢磨該怎麼迎合這個時代的潮流吧。
也罷,起碼從現在開始,自己總算是找準了自己的定位,既然如此,那麼今晚的酒宴也許就不會是單純的付出了,沒準兒自己還能從中撈回一筆來。
笑吟吟的看着裴林的苦笑,還有李直學士的冷笑,以及李固將軍漫不經心的哂笑,盧高在這個場面上的話語權甚至還不如鞠蕖,這個場面也是越發的詭異了。
“打不起仗了?我有沒有聽錯啊,裴大人?”李直學士的話語裡也沒有半點火氣,好像只是在探討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陳州一戰,損失有多大?恐怕我們崇政院要比你們政事堂更瞭解吧?大溵水一戰,我們損失超過五千人,戰馬兩千匹;宛丘一戰,我們損失了接近三千兵力,宛丘城牆損壞超過三成,一直到去年才徹底修復,這大概就是我們的損失吧?你的意思是說大梁連這點兒都承受不起了?”
“李大人,帳恐怕不是你這樣算的。”裴林搖頭,但是酒氣卻慢慢消減下去,語氣也變得更加沉重。
“李大人您是負責職方房的吧?不知道您注意到沒有,蔡州軍的一些變化,在宛丘這一戰上的變化,宛丘是陳州州治,論州城城牆規模和防禦度不算差了,但是在蔡州軍攻擊下,三日便險些破城,這固然有寇隆將軍當時兵力不敷使用的原因,但是有一個相當明顯的徵兆,那就是蔡州軍隨軍術法力量在近兩年獲得了極大的提升,他們集中力量對守城軍士進行攻擊,並迅速取得突破,可以說如果不是那一戰寇隆將軍傾盡全身元力玄氣相拼,宛丘城當時能不能保下來,真的很難說。”
裴林的話讓李直學士和李固二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陳州一戰已經成爲大梁一個繞不過去的陰影,蔡州從大梁手中搶走了一塊土地,這是數十年來諸藩與大梁爭霸戰中從未曾有過的。
雖然在爭奪陳州州治宛丘時,樑軍成功的擊敗了蔡州軍,迫使蔡州軍退過大溵水,但是隻要是內部消息靈通人士都清楚,陳州這一戰是大梁徹底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不但丟失了三縣土地,而且寇隆甚至更是直接在戰後退仕榮養。
這裡邊固然有寇隆年齡過大的因素,但其中更核心的原因是寇隆在這一戰中受傷過重,元力損耗太大,已經直接從天境初期的太息期跌落到了靜息期,而且以他這個年齡基本上不太可能再恢復到巔峰時候了,甚至連恢復到養息期都非常困難,選擇退仕榮養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除開這些外,一個更爲嚴峻而惡劣的現實也擺在了大梁面前,大梁面對丟失三縣之地這一尷尬局面竟然就罷戰了,容忍了雙方以大溵水爲界這個現實,這也讓諸藩都大跌眼鏡。
按照諸藩的判斷,大梁是絕對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或許可以戰敗,但是絕對不會失地,哪怕戰敗兩次三次,大梁都應該捲土重來,直到重新奪回屬於大梁的這一切纔對,但是這一次大梁竟然就偃旗息鼓了。
蔡州袁氏就是用這樣一種方式證明了自己,而且也通過這一戰讓自己穩穩的從一個僅有一州之地的三流閥族擠進了和泰寧軍、南陽、潭嶽這樣一羣次一級藩閥羣體中,僅次於河東、淮北、淮南這些頂級藩閥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蔡州袁氏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之勢無疑更具有進攻性和侵略性,對大梁的威脅來說,更是遠勝於南陽之流,甚至超過了泰寧軍。
“李大人,你只是看到了我們在陳州這一戰的直接損失,你可知道,爲了阻擊泰寧軍,我們不得不在楚丘南部掘開汴河,可這讓虞城和楚丘方圓百里都成爲澤國,樑王殿下不得不免了宋州東部四縣三年稅賦?而楚丘、虞城、單父三縣有接近十萬流民因此而從賊,至今這三縣的情況仍然十分糟糕,爲了彈壓這批流民,一直到今年崇政院仍然要求撥付大量軍資以供駐紮在宋州的天威軍清剿所用。”
裴林的話讓李直學士的臉色更難看,但是他仍然沒有收口的意思。
“還有,爲了迫使河東撤軍,我們不得不向党項人和吐谷渾人支付了多少糧秣和其他物資,這一點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像党項人和吐谷渾人從本質上來說和沙陀人並無二致,都是喂不飽的狼,你這一次不按照他們的意圖來支付報酬,那麼下一次他們就鐵定不會按照你的要求來辦了。”
場內的氣氛越發的尷尬起來了,李直學士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蒼白而惱怒,而李固則半閉雙眼,身體微微後仰,仰着頭,手指捏着筷箸,輕輕的在臺案上敲擊着。
“裴大人,這就是你們政事堂的態度?”李鶴再也忍不住了,作爲崇政院直學士,他雖然還不能說就能夠完全代表崇政院的態度,但是面對對方咄咄逼人的架勢,他必須要爲軍方正名了。
“李大人,政事堂的態度如何你比我清楚,今天我來肯定不會是代表政事堂的態度,我只是想要闡明一些東西,讓大家都弄明白,如果大家搞不明白下一步該怎麼走,恐怕就危險了。”裴林苦笑着道。
“李大人,你不要誤解李大人。”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李固終於睜開眼睛搭話了。
“我想裴大人這麼說,肯定有其意圖,裴大人,你說是不是?咱們今天能坐在一起,還有來自固始的江虞侯,肯定不會是爲了來喝這競渡醇,,也不會是來磨磨嘴皮子的,大家掂量一下,現在的局面,李某不敢說一心爲大梁,但是起碼我知道輕重!”
見在座衆人臉上都露出沉思的神色,手中持握着酒杯,慢慢搖晃,李固語氣更重。
“大梁目前的困境卻是不言而喻的,有些人還在聲色犬馬,有些人還在紙醉金迷,還有些人眼高手低,看不清楚當前的形勢,還有的人只顧着自己口袋裡,可他們就沒有想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哼,我這話可能有些誅心了,但是我還是要說,咱們這汴梁城裡啊,有些人忘了這江山是怎麼打下來的了,眼睛就盯着那幾個錢,祖輩留下來的東西就要被他們敗光了,真的該清理清理了。”
軍頭的話自然就沒有文人那麼含蓄委婉了,直截了當,這纔是軍頭們的風格,無論是對文臣,還是軍頭相互間,那都不用拐彎抹角,真刀真槍,來得暢快。
雖然知道李固的話並非針對自己,裴林的臉還是有些火辣辣,這幫軍頭,都是一幫粗鄙軍痞,哪怕是三代之後也一樣,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軍痞們的眼光還是銳利的,能夠看到當下大梁的困境危局所在。
“裴大人,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錯,我也知道大梁現在府庫空虛,汴梁城內如此,像洛陽、許州、宋州的府庫也一樣,但這就成了一幫人想要拿下蒲州的理由?”李固嘴角掛着輕蔑的哂笑,“這會兒不怕河東鐵騎了?忘了三年前被河東鐵騎攆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屁滾尿流的時候了?”
犀利尖刻的話讓裴林一時間也不好回答,事實上他也不贊同打蒲州。
很顯然目前樑軍尚不具備和晉軍全面開戰的條件,就像晉軍也不願意和樑軍全面開戰一樣,那隻會讓周遭各大勢力得利。
但是如果大梁要想拿走蒲州,那就真的是逼着河東晉軍要和大梁死拼了。
沒有了蒲州鹽池之利,河東根本無法維繫其龐大的開銷,與其這麼被慢慢餓死,那真還不如拼死了。
之所以在這幫人面前叫苦亮難,也是沒辦法。
每一場大戰都得要讓政事堂的戶房和尚書省的戶部吵得不可開交,而崇政院這幫人只管用錢,卻絲毫不管錢從哪裡來。
而軍頭們就更不管這些了,用完了只管伸手要,不給那就可能在地方上肆虐了,不把這個問題給這幫人挑明,他們就敢撒開手不管不顧的亂來。
呃,兄弟們給力一點啊,求幾張這麼難麼?新書位置實在太難看了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