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景色只會讓人忘卻煩惱,竹影交錯間一襲白衫靜靜的矗立,微風吹來,白衫微微撩動而眼前的男子卻無動於衷,他似是在望着遠處的新開的梨花,神情那樣專注,像是在凝視着自己的摯愛。這樣的眼神我是有多久沒有見到了,這是宋蕭在凝視別人的眼神,而我卻從未專屬過這樣的眼神。
我一眼認出他是那日的琴師,那淡定從容仿若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氣質,我是過目不忘的。於是,我放重了腳步,盈盈走了過去。
“琴師今日怎麼得空來這裡?”我坦然的笑着,眼角不加掩飾着再次相見的歡喜,“看琴師的樣子好像很喜歡梨花。”
周沐直聽見我說話,才晃過神來,他神情忽的一動,呆愣了片刻,轉而微微頷首,亦是抑制不住的歡喜,“因久居宮中,對外面的事物冷淡了許多,今日特向皇上請旨來甘露寺一遊,也感受下宮外的風景。要說這梨花開在這裡倒也是對的上它清淨潔白了。”他嘴角的笑意愈加盪漾,“只是沒想到在這裡竟遇見了竹軒小姐,小姐此番可好?”
我笑的極爲燦爛,“我很好,我也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遇見了琴師,琴師最近可做了新曲沒有?”
午日將近,一絲絲陽光從茂密的竹葉中傾灑下來,映得五顏六色的鵝卵石如玉一般光亮。
我與周沐並肩走進竹林深處,陽光灑下的光輝點點的閃爍在滿眼的綠色中,周笑着點了點頭,“我近日倒是沒有做新曲,小姐還記得那日所說的高山流水嗎?我也想在茫茫之中尋找到自己的知音,若不是知音,就算聽得再美妙的樂曲,也不會懂其中的真意。”
我啞然一笑,那日只不過隨口說了出來,沒想到他卻當真了,於是抿嘴笑道:“琴師還記得,只是茫茫人海知音難求,但我相信,琴師定能找到自己的知音。”
周沐爽朗的笑了兩聲,清俊的面容如朝霞般明豔,蕩起的白衫更增添了一種與衆不同的氣質。“我相信翎兒也會找到自己的知音。”
他是第一次喚我翎兒,我旋即明白過來,臉上禁不住一熱,口中唸叨:“多謝琴師的祝福,只是你方纔叫我翎兒,那我可不可以叫你周兄。”頑劣的天性再次掩飾不住,我調皮的眨眨眼睛,“周兄可是真的很斯文呢,我在周兄面前只怕有許多失禮的地方吧。”
周沐許是沒有想到我會那麼大膽,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映的陣陣光輝。他怔了怔才笑道:“當然可以了,你不必叫我周兄,直接叫我周沐就很好了。”
“那我就直言不諱了。”微風吹過,我理了理鬢前跳動的髮絲。“我還是叫你一聲周大哥比較好吧,周大哥,你是翎兒在這裡交的第一個朋友。”
我伸出右手,“握個手吧。”
他微微一愣,像是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形,然而眼底的笑意逐漸瀰漫。“很高興認識翎兒。”他的手輕握着我的手,只覺得他手指修長,近乎白嫩的不像是男人的。
“我也很高興認識周大哥。”
淡淡的清風飄過,夾雜着春日裡的百花,濃密的花香讓人一時無法分辨出是何品種,一個極瘦的小廝跑來,帶着幾分不安的神情,他低低的在周沐耳畔說了幾句,周沐就不得不施禮離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兀自的感嘆着
,這纔是真正的紳士,溫文爾雅,彬禮謙卑。
“望眼欲穿啊!多麼美好的一幕,可惜那個人竟然不懂風月,頭也不回的走掉了,可不是白白辜負了你一腔熱情?”
我冷不防地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急忙回視時,卻是那個小太監雙手環胸斜倚在一株竹子上。他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衣袍,頭上也帶了個極爲精緻的紫色繡紋端帽,由於是斜靠在那裡,修長的身材毫無保留的展露出來,一雙眼睛裡竟是說出的諷刺又帶着點滴怒意。
見是他,我心頭的緊張慢慢緩和,隨口問道:“你怎麼在這裡?”我顯得極爲尷尬,剛纔自己的情形還真是像個花癡一樣,“你怎麼可以輕易出來了,而且,你怎麼能隨便的偷聽牆角?”
南宮沐微微打着呵氣,從竹子邊走了過來,竹葉紛飛襯托着他帥氣的面龐,他輕輕地拂去落在肩上的竹葉。“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頓了頓,他似是毫不在意,但眼角的餘光卻不經意的瞥着我,“你們很熟嗎?”
我毫不理會他的糾纏,擡腳向前走了出去,“我跟你熟不熟不是你要關心的,你一個小太監在宮中生活也不容易,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懂不懂?”
“這樣說你們很熟了?”他話語極快顯得焦躁,“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我轉身看着他,略微憐惜的拂過他緊張的臉龐,“你問這些有什麼用呢?該不會想是向皇后娘娘稟報吧?”我望了望方纔周沐離去的地方,“我只不過是和琴師有一面之緣而已,難不成你這個小太監也要去亂嚼舌根?”
“琴師?”他像是有所明白,臉上的緊張之色一掃而過,“你不要把人都小瞧了去,我纔不是那惹是生非的人。”繼而心情愉悅,“你說你跟他有過一面之緣是在什麼時候?”
“就是那日進宮時見到的,他的笛聲很動聽。”我忽的想起自己的問話他還沒有回答,於是帶着些許惱怒,“你還沒說,你怎麼在這裡,還有,你爲什麼要偷聽牆角?”
南宮沐此刻竟是懶懶的舒展着筋骨,“今日我是奉命來給皇后娘娘燒香還願的,正巧路過這裡,就在這裡歇歇再走,不曾想看到了你們相會。”
相會?他百分百是故意這樣說的,他是皇后身邊的人,萬一真的向旁人說什麼,那周沐和我的名譽都會受損,於是正色道:“還請公公不要在拿民女開玩笑了,民女與琴師實屬清白,還望公公明鑑。”
“哎呦,說的這樣珍重,你是怕我出去亂說嗎?”他微微露出惱怒的神色,“我方纔說了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你不信我?”
我心下放心,坦然一笑,“不是不信公公,倒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我也是謹慎些罷了。”
南宮沐鼻尖輕哼了一聲,“剛纔的那份俏皮怎麼不見了?見到我後就變得大家閨秀了?”風飛揚起他如墨的青絲,俊秀的臉上寫滿了鄙夷。“哼!你這樣的女子我見得多了,凡是見得男人生得好,就有了戀慕之心,更有甚者才見過一面就一生相許,殊不知着男子品性如何竟是一點也不過問。於是就會百般的言情挑撥,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是不是啊?”
風打在臉上感受着我的氣憤,這個小太監與周沐的品性萬全不同,放在現代也和流氓地痞差不
多,看着那慵懶的身形和嘴角的譏諷,我疾步上前,一個趔趄反手擒住他的一條胳膊,在前世我熱衷於跆拳道的酣暢淋漓,我故意用力擰轉着他的背,“你這個小太監口無遮攔,我今天要你好看!”
“放手。”他竟然一點也不緊張,“不然你會後悔的!”看着他頑固不化的樣子,我騰出一隻手來只取他的頭顱,要他低下頭來,“後悔的人是你纔對!”
我的話還沒說話,轉瞬間他已掙脫出我的束縛,並且反手將我擒在懷中,“你竟然敢讓我低頭!”他的語氣中帶着不可置信。“這天下還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你一個小太監低個頭算什麼!”我欲掙扎出他的懷抱,“快點放手,你個死太監竟然會武功,你是不是練過葵花寶典?再不放手,小心本姑奶奶打得你滿地找牙!”
“哈哈,打得我滿地找牙!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越加緊緊地將我置於懷中,使我不能動彈。離的很近,他身上散發着幽幽的香氣,一股一股的如在挑逗一般,我的額頭觸碰着他的下巴,靜靜的可以聽見他的心跳,我的心裡莫明的緊張起來,“南宮沐你鬧夠了沒有!快將我放開!”
見我十分惱怒,他這才微微鬆手,我一掙脫束縛立刻跑了出去,心頭卻是忍不住的心跳與緊張,“你一個太監怎麼可以這樣無禮!”猛然間我像是明白了什麼,直盯着他,“說,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我真是太大意了,竟然輕易的就相信了他的話,他若是出宮給皇后還願,怎麼會穿成這樣?況且他言語間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宦官!
他微微整理衣衫,眼角帶着笑意,“我的真實身份?你糊塗了嗎?我不是你口中的小太監嗎?”他臉色鄭重,“我是皇后身邊的執事的太監,你忘了嗎?”
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揉了揉微痛的手臂,“我當然知道你是太監!”他既是如此形態,想來事情定然不會簡單,我還是不要輕易詢問了。“你個死太監,你武功跟誰學的!”
“怎麼?你想拜我爲師?”他眉毛上揚的誇張,“我收徒弟是很嚴格的,你這樣的資質勉強給我端茶送水還可以,若說習武嘛,還真不是那塊料!”
我氣的梗結,慢慢平穩氣息,笑道:“我知道了,公公是繁忙之人,看公公的樣子在宮中,定是很得主子的喜歡,如此想來定是會有很多宮女戀慕公公了,端茶送水的差事只怕是很多人都會去搶,我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公公出來也不早了,是時候回去了,要不然耽誤了差事毀了您的前程可就不好了。”
我趨步向前走去,耳畔涼風吹過,心氣漸漸平靜。
“勉強教你兩招防身也可以。”
我回首,望着他精緻極點的面容,幾乎是狠狠的說道:“一言已出,駟馬難追!”
他卻是極爲不滿的哼了兩聲,我見他帽子上沾染了竹葉,於是好心提醒,他卻茫然不知,我厭煩的瞅了兩眼無聲的笑了笑,趨步上前踮起腳尖俯在他的額頭,“你這個死太監,竟然也有不能的時候!還不快低下點讓我把着竹葉拿出來,若不然你回宮不被人笑話死纔怪!”反正他一口說自己是太監,那我又爲何不逞口舌之快,“小太監,今後你可對我好點,不然的話我當真不再理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