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思緒飛速旋轉,我與皇后只是初次見面,若是挑明的說我與玄鴻之事,只怕她會說我與玄鴻暗中結交亂了禮數,更是的膽大妄爲的敢勾引太子,壞了太子的名聲亦是壞了大周的威嚴,若是那樣,只怕是十個竹軒府也不夠陪葬的!可若是繼續裝糊塗,只怕又會惹怒她,說是爲人不夠誠懇,真是左右爲難,這可如何是好呢?
“皇后娘娘所言極是,民女時常聽見百姓對娘娘歌功頌德,想來皇后娘娘見過的場面定是比常人多出許多的。”我微微低首,聲音越發柔弱膽怯起來,“皇后娘娘與民女誠心相待是民女的榮幸,民女自然不敢欺騙娘娘,不過娘娘所言民女當真是不太懂得。”我頓一頓,微微笑道:“不瞞娘娘,民女剛纔在巷道中偶遇見了司徒府的二小姐,二小姐的一番話也是讓民女不明白呢。”
皇后微微笑了兩聲,似是輕蔑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直讓我心底發虛,手心已生出細密的汗,只面上強裝鎮定。
“她說了何話?”皇后輕輕擱下茶杯,早有人端了過去。我心中一驚,竟還有人在此,想必是她的貼身宮女了,不由得慶幸起來,若是我剛纔實話實話了,只怕她定然翻臉已將我拿下了,剛纔在永巷中的情景卻不得不實話說,那小宮女遲早會告訴她,既是這樣,不如我先說破,如此一來,可就轉移了陣地了。
“司徒小姐先是嘆息民女的命不好,後來又說什麼,民女的命不配做太子妃什麼的,當真是聽得民女一頭霧水。”我越發露出迷糊的模樣,“皇后娘娘,民女斗膽問一句,說民女是太子妃是什麼意思呢?”
皇后並不急着答言,像是打量着我一般,良久才緩緩地道:“你很聰明,既是聰明人就應該識時務,你的眼睛已經失明。”她頓了頓,更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壓,“我大周不會有雙目失明的太子妃,更不會有這樣的皇后!”
殿中寂靜無聲,皇后的護甲輕輕交疊發出“叮鈴”的悅耳聲,掌心早已生出細汗,身上莫明的燥熱起來,我只好微微低頭,強迫着自己鎮定。
“古人言,不可無信,君無戲言。”我顫微着說出這句話,心中已是顫抖不已了,還好的是,聲音竟然還是那般清透。
“君無戲言?”皇后輕輕笑了兩聲,“此事並無昭告天下,何來失信之說?”她微微頷首,像是輕笑,“況且,你可是親耳聽見本宮與聖上提起太子選妃一事了?你本不該知曉此事,難得本宮不追究你的責任,你倒是和本宮說什麼君無戲言!”
我低頭微閉着眼睛,心中突突直跳,皇后分明在耍賴可卻是句句在理,我卻沒有反駁的話語。
“本宮念你還算本分,就不追究你的無稽之談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本宮要歇息了。”皇后微微似是起身,已下了逐客令。
不能就這麼算了,如若這樣,豈不是我答應了她不再與玄鴻糾纏了,我心中一急,腦中一閃,忽而道:“皇后娘娘所言極是,可是此事雖未昭告天下,司徒府卻當先知道了消息,如此論來,此事斷不會是空穴來風了。”我擡眉,極爲惶恐真切,害怕的是她不耐甩袖而去,我顫聲道:“不瞞皇后娘娘,奴婢得知自己被暗中選爲太子妃乃是從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靜的口中得知,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傳召司徒
靜小姐進宮,民女可與她當庭對質。”
心頭仍是突突地跳動,此刻說出司徒靜來,不知是福是禍,皇后說我妄加揣測,一位抵賴此事,而我又說是司徒靜告知於我此事,如此一來,司徒府定然脫不了關係,若說我妄加揣測,那麼罪魁禍首卻是司徒府,皇后本爲司徒氏,她定然不會治司徒府的罪,只是這麼做,也可能瞬間激怒皇后。
我仍是膽戰心驚的站在原地,皇后卻是輕輕地道:“好了,今日本宮身子乏,有什麼事情,來日本宮再傳召於你。”她頓了一頓,語氣加重,“本宮說了,大周不會有雙目失明的太子妃,你還是趁早斷了這份念想!”說罷已拂袖而去,只讓小宮女帶着我離去。
空曠的大殿裡,只剩下靜謐的百合香和我微微凌亂的步伐,今日一番對話,並沒有定下決斷,心中微微竊喜亦是有些歉疚,司徒靜,今日我不得已而爲之,他日定會涌泉相報。
小宮女將我送至外面,鶯兒與彩月忙上前扶住,我心中一鬆,身體竟是有些發軟,強撐着鎮定,逶迤出了皇宮。
剛踏出外面,我忍不住呼一口氣,今日的事總算完了,只是不知下次又會有什麼樣的說辭。
回去的時候,皇后已沒有再派人將我送至竹軒府中了,我踏入熟悉的馬車中,彩月早鋪好靠枕,我斜斜的靠在枕上,手中捧着鶯兒沏的熱騰騰的龍井。
我閉着眼睛,只斜斜的依倚着枕榻,回想着方纔的一番爭執,仍是免不了後怕,今天的行爲已然是惹怒了皇后,只怕來日更不好過了。
車中狹小悶熱,覺得鼻尖生膩,我掀開窗簾,頓時請冷空氣撲來,心神輕鬆了不少,鶯兒忙道:“小姐還是快些放下吧,當心着涼。”
我盲目的望着窗外的繁華,笑道:“熱的很,只是涼一會,不會有事的。”
鶯兒還欲爭辯,彩月卻笑道:“小姐這會子放鬆下來,只是想涼涼而已並無大礙的,你只把那酸筍雞皮湯盛出一鍾來便可。”
鶯兒不瞞的嘀咕着,“彩月就會隨着小姐亂來。”手中卻是執起了白瓷罐,倒出滿滿一大海的酸筍雞皮湯,我笑道:“這是誰送來的,真是瞭解我。”
鶯兒端起湯杯遞到我的手中,“這是大小姐派人送來的,熱騰騰的呢,小姐趁熱快吃了吧。”
放下窗簾,我正坐起來,呼呼的喝了口濃湯,頓覺身心舒暢,鶯兒收拾着杯碟,疑惑的道:“今日看見那柳小姐對小姐反倒是好些,不比司徒二小姐像是要把人吃了一樣。”
我欠欠身子舒服的躺在椅子上,一手托腮並不答言,彩月爲我圍上輕軟溫暖的毛氈,也接着說道:“奴婢初看柳小姐倒不是像惹事的人,只是,今日畢竟是在宮中,她本不能與司徒氏想比,說那些話也是正常的。”彩月輕輕坐下,“奴婢倒是覺得柳小姐頗有些心機呢,至少比那司徒二小姐強些。”
我輕輕呵了口氣,不覺笑道:“她的心思起止這些。”
鶯兒見我如此說,便笑着問道:“小姐說的這是什麼意思?”
我眼波輕輕轉動,便把那日在北冥王府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出來,鶯兒先是大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奴婢怎麼不知道?”
那是我與玄鴻暗中發生的事情,
想起來,心中總是覺得甘甜,便抿嘴笑道:“不過是見一會的功夫,剛巧那天你又不在身邊罷了。”
彩月道:“看來,那柳小姐與小姐並非是不認識,那她今天所說的話着實是口是心非了。”
我點了點頭,沉聲道:“今日遇見她我心裡總覺得不妥,日後多提防着點她吧!”
冷風徐徐而過,乍走出轎攆,只覺得寒風直吹入脊骨,鶯兒當先扶住我,急急地向着府中走去,來到爹的書房,仍是梅花的冷香迎面撲來,我規矩的站在一邊,隨時等着爹的問話。
“今日進宮所謂何事?”爹的聲音帶着疑惑更多的卻是一種窺探。
我俯身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不過是皇后娘娘找女兒說了些話。”
“哦?都說了些什麼?”
我欠欠身子,低聲道:“皇后娘娘吩咐女兒,此事不可對第三人說起,還請爹諒解。”此刻,我怎麼會把真相拱手而出。
爹像是很不相信,只聽一聲短暫的嘆息,“罷了,既然是皇后娘娘懿旨,那我也不便多問,你也進宮半日了,想必身上乏了,先回去歇息吧。”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便由着鶯兒扶了出去,感受着園中的清冷與微香,我心中隱隱不安起來,皇后終究是不會允許我和玄鴻在一起的,司徒靜聰穎賢惠、司徒錦雖是囂張跋扈卻是年輕貌美,不說她皇后會阻止,只怕是那些大臣也不會讓我這個“瞎子”嫁與他們的太子吧!
“小姐當心。”鶯兒攙着我邁過門檻,剛踏入屋中,梅香便急急地迎了上來,“翎兒,你可算回來了,怎麼樣?有沒有被嚇着?”
我攀附着她的手臂,不自覺的笑了兩聲,“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難道連這點世面也見不得。”
梅香扶着我坐下,便苦口婆心的道:“我哪裡是那個意思,我是怕皇后娘娘爲難你。”
我道:“多謝姐姐的關心,不用我多說,姐姐也能猜到我今日的待遇了。”我暗暗皺眉,“剛開始就這麼樣了,也不知後頭還有些什麼。”
梅香先遣退鶯兒她們,便柔聲安慰道:“你先彆着急,人說好事多磨,這只不過是剛開始,說不定好的還在後面呢。”
我摸摸指上的光滑的指甲,嘆道:“姐姐不用多說,我都明白的,我知道該怎麼做。”
梅香鬆了口氣,“這下我就放心了,翎兒,你可千萬要挺住。”她握了握我的手,“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我心中感動,只是盲目的望着她的方向,默默的點了點頭,心中暗暗思索了起來。
入夜,寒風皺起,淒冷的北風呼呼作響,我彷彿能感覺到搖擺不定的火光,直待夜色已是很深沉了,可是我卻一點也睡不着,輾轉反側了好久,心中總是想着事情,身上莫名的躁熱了起來,額頭已是生出了細密的香汗,一個翻身我坐了起來,隨手裹上厚厚的毛氈,信步向着窗邊走去,聽鶯兒說今天的月色很美,只是在這個季節裡顯得更悽清了些。
我微微搖頭,正要推開窗戶,卻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音,驀地,我心神緊張了起來。
“雲海,你想說的我都知道。”玄鴻輕輕說道,像是害怕吵醒睡夢中人,聲音顯得極其輕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