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爺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他頓了頓,臉上帶着未名的笑意,“萬事小心。”說完便裝作小廝的模樣唯唯離去了。
一池碧葉搖搖晃晃擠壓出沙沙的聲音,水中的彩鴛追逐着打鬧,只是一日沒在而已,院子裡竟是堆滿了各色的落花,絢麗殷紅如同破碎的夕陽,日光反射映照一地的斑駁繚亂。
我收回心神慢慢靠在榻上,已不知何時心中有了糾纏,絲絲密密的堪比雜亂無章的金線纏繞,無從理出頭緒。“南宮沐”我這是怎麼了?那抹未名的笑容竟是讓我安靜不下來,我懊惱的搖晃着腦袋,盡力甩出那團纏繞着凌亂。
“小姐”鶯兒揉着眼睛,迷茫的問道:“小姐已經梳妝好了嗎?”我一頓,再看她的樣子非常可愛,便拋開煩惱,起身笑道:“我早就收拾好了,我們去娘那裡看看。”
鶯兒萎靡的跟着我走出門檻,臉上通紅,“小姐,奴婢又睡覺了。”見着她自責的模樣,我不忍打趣,只笑道:“只是打個盹而已,沒什麼的。”
腳踩着落紅,軟軟的禁不得踐踏,鶯兒輕扶着我,“待會讓小廝來把這裡打掃打掃,小姐看這裡堆了好多的花呢。”
“不用。”我輕輕觸碰着落花,“就這樣挺好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鶯兒笑道:“小姐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一切聽小姐的。”
我微笑了兩聲,便跟着鶯兒向着孃的病房走去,如今是不用從下人進出的門走了,鶯兒挽着我,輕輕地走出院子,那看門的小廝早已被劉氏安排去別處當差了,也算她有點良心,若是那小廝還在這裡,我一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繞過洞門,徑直的走入後花園,但見滿園的景色澄新瓦亮,桃李碩果累累滿滿如同星辰,那翠綠之間還餘着雨水清新的味道。我慢慢地走着,儘量學着大家小姐的模樣,想到小蕊的事情,我低低的問着鶯兒,“小蕊被關在什麼地方?”
鶯兒見問,忙向我說道:“小蕊被關在園北角的馬廄裡,小姐現在是要將她救出來嗎?”
我微微漫步,眉梢上揚,“我自有打算,先去看看娘再說吧。”
雨後的空氣清新,擡頭可以看見一大團一大團溫暖的陽光從枝椏間投射下來,只是孃的病房仍是像先前那樣落敗不堪。
遠遠地見着彩袖和梅香在屋外輕輕說着什麼,梅香的臉上略微欣喜,不時展露着笑顏,見我來到跟前,她一把執住我的手,“翎兒,太好了,我剛纔聽惜月說你已經出來了,正要去看看你呢。”
“姐姐放心吧,我很好。”我向着屋裡張望,“娘現在怎麼樣了?”梅香笑道:“娘剛吃了藥,現在已經睡下了。”說着便執着我,輕輕的推開門。我漫步上前,見着孃的臉色確是比昨日好了很多,心下放心,便又和梅香輕輕出了屋子。
“娘病的這些日子,我都沒在跟前服侍過,這些時日真是辛苦姐姐了。”我內心着實愧疚,比起梅香,我這個親生的女兒確是有很多不是的地方。
“我不辛苦,只要娘能好起來,我做什麼都願意。”梅香抿嘴笑着說道:“你忘了五歲那年,我感染了天花,當時連大夫都說無救了,要不是孃親陪着我,四處尋醫問藥,
只怕我都活不到現在。”
我連忙打斷她的話,只笑着說道:“姐姐快別這麼說,如今一切都要好起來了。”梅香受到了鼓舞,笑道:“你說的對,馬上就要好起來了。”
我擰着秀眉,微微有些傷感,“只是,娘若一直住在這裡,有許多地方都不方便。”
梅香安慰道:“放心吧,只要娘漸漸好了起來,爹一定會讓娘再回原來的廂房的。”
我和梅香來到院子亭中坐下,兩人說着些家常,梅香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嘴角總是帶着笑意,“我可是聽說,你從柴房出來可是多虧了東靖王爺。”
“姐姐慣會取笑我。”我嘟囔着,笑道:“只是他恰好在那裡經過,替我解圍也只是順便之故。”
梅香端起琺琅青瓷杯,輕輕地撇着茶葉,“奇了?他怎麼會去那裡?”
“是蘭若帶他去的。”我把玩着手中的琺琅杯,“如今看來我應該好好的感謝蘭若纔對,要不是她的話,估計我還在那裡受罪呢。”
梅香淡淡的清笑,眉梢中帶着欣慰,“看來她是真的和你和好了,這樣我就徹底的放心了,只是……”梅香眉角舒展,抿嘴笑道:“看你如此裝扮,我還以爲你是要去見那王爺呢,現在既知道是蘭若相幫,想必你也會暗中助她了。”
茶香四溢,梅香髻上的玉釵盈盈擺動,我明白她的意思,既是蘭若如此,那我也該相助她與玄沐百年好合,這樣想着,今日如此的裝扮真是多餘至極了。
眼見着已經到了午時,往常這個時候,合家大小也該去膳廳用飯了,疲憊了一天,身上泛酸睏乏的很,況且,今日玄沐在府中用膳,爹一定在別處相陪,大周朝的規矩,未出閣的女兒未得允許,是不能見客的,想必膳廳也只有些女眷在此,於是我便和梅香說着要廚房給我留點熱熱的酒釀餛燉即可,自己卻伴着鶯兒向着園北角的馬廄走去。
楊柳拂面,水光瀲灩,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矮矮青苔,走起路來光滑不已,鶯兒緊緊地扶着我,“小姐慢點走,這裡滑的很呢。”穿過鶴亭,繞過假山後便直直的向前走去,見着前面一大片開闊的空地,我聞着鶯兒:“這裡怎麼會空出這麼?”
鶯兒笑道:“這裡以前是將軍養馬的地方,後來將軍去了邊疆,帶走了所有的馬,所以這裡就空了出來,再後來,這裡就變成懲罰犯了錯的下人的地方了。”
我若有所思的點頭“嗯”了聲,鶯兒指着前面一幢寬闊的房屋說道:“小蕊就被關在這裡。”
及至到了跟前,方纔看見全貌,寬闊的屋子中一排石槽橫在牆面,地上還散落些腐爛的雜草,腐臭的味道直讓人作嘔,角落裡早已是結了厚厚的蜘蛛網。鶯兒攔住我說道:“小姐就不要進去了,奴婢去把小蕊叫出來。”不待我說話,她已徑自走了進去。
我皺着眉頭,極力拂去鼻尖的腐臭,鶯兒帶着小蕊慢慢地走了出來,我細看去,小蕊越發顯得瘦小了,身上的衣衫皺巴巴的掛在她削瘦的肩上,一雙眼睛早已哭得紅腫,卻笑着說道:“小姐從柴房出來了?小姐怎麼來這裡了?這裡髒,小姐快回去吧。”
我梳眉問道:“這裡就只你一個人,還是也有別人?”
小蕊道:“這裡不知奴婢
一個,張管家也在這裡呢。”鶯兒憤恨的接口,“竟然連張管家都被關了起來,三夫人是要除去以前跟着夫人的人嗎?”
我不待她說完便打斷,“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挽着小蕊的手,小蕊唯唯諾諾,下意識的不敢接住,我笑道:“不用害怕,你放心吧,等你出來了,我就讓你和鶯兒一塊兒。”
小蕊臉色一喜,擡頭笑問:“真的,奴婢真的能跟鶯兒姐姐一起伺候小姐嗎?”我用力點點頭,給她安慰。
正說着話,裡面走出一個大約三四十歲的婦人,也不行禮問好,只怒視着小蕊,“你這個懶丫頭怎麼出來這半日也不知回去,你那些活還要別人來幫你不成!”
鶯兒氣不過,對着那婦人說道:“沒看見二小姐在這裡嗎?你還大吼小叫的!”聽鶯兒如此說了,那婦人才斜斜了打量了我一眼,直直的挺了挺胸脯,“果真是二小姐,聽說二小姐昨天才被關進柴房,沒想到今天就放出來了,看來三夫人當真是賢德,知道體諒小姐體弱多病的禁不得那柴房的苦楚。”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禮,“奴婢是管這些人的嬤嬤,這裡骯髒,還請小姐快些回去吧。”
鶯兒聽了登時大怒,指着那婦人便說道:“李嬤嬤你不要仗勢欺人,竟然敢輕視我們二小姐,等哪天夫人的病好了,我一定將這些話原原本本的告訴夫人!”
李嬤嬤可能忌諱着娘,臉上稍有不快,我不待她發怒,便呵斥住鶯兒,方展眉笑道:“素來聽聞三娘治家井井有條,三娘既是用得着嬤嬤,想必嬤嬤一定是有些功勞的。”李嬤嬤聽聞此話,臉上頗有得意之色,我聳起眉梢,接着說道:“只是,今日李嬤嬤見着我竟然連基本的禮數都不記得了,況且,東靖王現在府中議事,嬤嬤這麼大吼小叫的,若是被王爺的隨從聽到了,豈不是笑話我們府中下人無法無天了嗎?”
李嬤嬤聽得玄沐在此,臉色大變,急急問道:“王爺?今日王爺來了嗎?”鶯兒鄙夷的哼了聲,冷笑道:“我還以爲三夫人能待你如何?竟然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可見您老在三夫人跟前也是說不上什麼話的!”
李嬤嬤臉上霎時間窘迫的通紅,我笑道:“鶯兒的話雖粗,可是道理卻不粗,既然嬤嬤在三娘跟前說不上什麼話,現在又這麼吵鬧,若是被三娘知道了,那嬤嬤豈不是會被三娘怪罪了。”
李嬤嬤聽了,登時身形一怔,半晌方說道:“就算是我的不對,可是小蕊確確實實是犯了錯的,奴婢必須管教。”
我接口笑道:“嬤嬤說的很是,既是嬤嬤管教,定是責罰分明的,若不然嬤嬤怎麼好立威呢,小蕊並無多大的過錯,嬤嬤定是會恩怨分明的懲罰。”
李嬤嬤道:“這是自然。”
我展眉笑道:“如此就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擾嬤嬤了。”說着,我對着小蕊又交代了幾句,讓她放心,直至嬤嬤將她帶回馬廄,我才抽身往回走。
鶯兒扶着我一路往回走,小丫頭仍是一臉的氣憤,“小姐就是太好脾氣,依奴婢說,小姐剛纔應該再對她嚴厲些,也讓她知道小姐的厲害!”
“她也是個可憐的人,我又何必再爲難她?”我盈盈笑道:“你去廚房把那酒釀餛燉給小蕊送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