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金玉公主?”三夫人華月一臉驚訝的表情。
不羈卿忐忑,俊美白皙的面頰緋紅,他側着臉,垂着眼。
三夫人道,“卿兒,你告訴母親,你喜歡她什麼?”
不羈卿的眉頭皺得更深,思索好半天,緩緩搖了搖頭,“不知道,雖然她對我有恩,但我知道我喜歡她的原因並非是這個。”
室內又沉寂了好久,“多久了?”三夫人又問。
不羈卿依舊搖頭,“不知。”心中卻覺得,母親定然又對他失望了吧,剛剛振作了精神,如今卻又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三夫人幽幽嘆了口氣,而後溫和的面龐上竟然綻放一抹平靜的笑容,“喜歡一個人是很嚴肅的事,絕非兒戲,是要爲她負責的。如今你也知曉金玉公主嫁給了你父親,將來,你願意承擔罵名?更願意等她嗎?”
“我願意。”不羈卿認真道。
三夫人看着自己兒子,伸手憐惜地撫了撫兒子的面頰,“如果我說,當孃的幫不了你,你會不會很失望?覺得娘很沒用?”
不羈卿笑了,伸手撫住自己母親滿是老繭的手,“不會,只要母親在我身邊,時不時來叮囑我,聽聽我的牢騷,我的心事,就好。”溫柔的聲音,帶着一點撒嬌的味道。
明明是大男人,但撒起嬌來,非但沒有絲毫女氣,反倒是讓人心疼。
三夫人愣住,垂下了眼,“傻孩子。”低聲道。
不羈卿扶着三夫人慾讓其坐下,“母親,你先做做,孩兒爲你倒些水。”
三夫人卻搖了搖頭,“卿兒,記住娘剛剛說的,涅槃散雖會大大改善你的體質,但是藥既有毒,你且要保重身體,勿生病。娘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不可生病。”
不羈卿心中暖暖的,笑着點頭,“好,既然如此,孩兒便不留母親了。”不擔心令母親擔憂。
三夫人走了,也不知是傾訴了心思還是被母親慣壞,剛剛那煩悶鬱結竟然消失,睏意來襲,不羈卿便脫了外衣,就寢安眠。
……
金龍部落熱鬧非凡,大清早便不知道什麼人傳來消息說,草原英雄部落——呂錫部落佯裝投降北秦國,卻趁機殺了刺殺北秦國將領,聽說那個將軍在北秦國官位不低。
這雖不算是一件大事,那被殺將領雖然在北秦國不算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但這件事仍然極大鼓舞齊蘭國人的士氣。
北秦國國君震怒,說起北秦國國君,那又是一個故事,略爲不談,只是北秦國人衆所周知,北秦國君從前是個瘸子,性情暴戾古怪,後來偶遇一名女神醫,竟治好了腿。
治好腿不說,那女神醫又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將當時爲太子的北秦國君暴戾的脾氣竟然改好了,可惜,女神醫卻不知什麼原因消失,自女神醫消失後,北秦國君的脾氣更是殘暴陰險。
這樣一個本就高傲殘暴的年輕狠戾皇帝,信奉武力,招安的法子是重臣力薦,如今出了事,倖存的監軍一本奏來,北秦皇帝非但將呂錫、東軒兩個部落的人殘忍活埋掉,還砍了當時力薦此法的大臣。
至此,北秦國再無招安舉動,而齊蘭國某些部落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徹底熄滅,前來投靠聯盟的大小部落越來越多。
……
很長一段時間,夏初螢很忙。
製作圖紙是一件十分機密的事,而不羈丹又信任不過外人,便只能由夏初螢親手繪製,不羈丹則是憑藉記憶,將之前帶着O字的地名填補好。
繪製地圖一般是晚上進行,白日裡,初螢則是繼續指揮監工金龍城的建設,不羈丹也在旁協助。而真是因爲不羈丹的協助,整個工程進展迅速。
不羈丹功不可沒,因其對部落周遭的環境十分了解,例如什麼地方的黏土更好,例如什麼地方產石,例如伐來的木頭要經過什麼路線運最便捷,例如如何將河水引來,衆官員爭吵不休時,不羈丹總能一語中的。
發展到後來,夏初螢成爲總設計師,而不羈丹則是成爲施工總監工了。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戰爭與建設同時進行,金龍城已初具規模,高聳威嚴的城牆,奢華繁複的宮殿,以及規劃有序的民宅,就連城市中的排水系統都做得很好。
金龍城的建設進入尾期,不少人來參觀過,歎爲觀止。
盟主不羈寒對金龍城十分滿意,更是對金玉公主十分尊敬。當二夫人見到那富麗堂皇的宮殿時,眼珠子都快飛出來,再回到自己的帳扎包,只覺得粗陋得很,每日幻想搬入那宮殿。
三夫人表現也是驚喜,她不善言談,但暗地裡,也是對夏初螢表達過感激。
大公不羈勇和二公不羈猛兩人見到金龍城時也是驚豔,讚不絕口自是不說。
三公不羈卿倒是十分平靜,他遠遠觀望金龍城,那眼中神色十分複雜,是感慨齊蘭國終於走到這一步,還是埋怨從前族人對他理念不瞭解,紛紛責罵諷刺,沒人知曉。
金龍部落的族人們來到金龍城參觀,見到威嚴肅穆的金龍城時紛紛在門口跪拜,好似祈求上蒼保佑金龍部落永遠強大振興,有些年輕女子忍不住在城門前載歌載舞。
可以說,金龍城與其說是一個城、一個戰爭堡壘,更成爲金龍部落的一個信仰,一個強大永不敗的信仰。
在這種強大的信仰和良好的輿論下,越來越多的部落加入金龍部落。
盟主是個和善的人,雖表面看來如此。他接納其他部落,但如果部落想依靠金龍部落而活、接受金龍部落救濟,可有兩條路選擇。
其一,直接解散本部落,徹底融入金龍部落,在金龍部落裡,所有人都有活幹,都有飯吃,都有錢拿。
其二,如果堅持本部落的名稱與圖騰,那便必須解散長老會,只留一名部落首領,而首領也必須聽從盟主號令,如同臣子一般存在。
這些,都是盟主不羈寒的主意,夏初螢知,盟主開始不動聲色爲統一齊蘭國鋪路了。
雖然金龍部落看起來前景廣闊,但實際上前來投靠的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部落,大部分都願直接解散部落,成爲金龍部落中的一個家族,而之前首領、長老之爲不廢,依舊管理自己家族。
其餘中型大型部落,自然不會投靠,非但不投靠,還開始忌憚其金龍部落來。
這時,卻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輿論風向,更因爲這件事的發生,有不少還在觀望的部落加入金龍部落,徹底將金龍部落推向了無法撼動的草原霸主地位。
這便是——青狼部落前來投靠。
青狼部落,是齊蘭國北部剛剛興起的一個年輕部落,首領姓不羈名燕,沒人知道青狼部落首領不羈燕是否與金龍部落有何關係,是恰巧重姓,還是原本便有淵源。
這青狼部落爲何會如此獨特?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其發展的實在太過迅速!僅僅幾年的時間,竟有其他部落發展幾十年甚至上半年的成績,不僅是因部落首領驍勇善戰,更是因其首領不羈燕如有天助。
不羈燕爲人狂妄高傲,斗大的字不識一個,有勇無謀,有時連部落一件小事都處理不好,爲人又武斷專橫。按理說,在如此首領的帶領下,便是百年基業也能敗光,但他卻能將部落發展壯大,即便是部落衆人也覺得莫名其妙,如同奇蹟一般。
金龍部落駐地門外,有着浩浩蕩蕩的車隊,馬匹們拉着大車,車上堆滿了用來搭建帳扎包的賬布以及各種生活用品等等。整個車隊帶人,加起來將近萬人,男女老幼拖家帶口,其意很明瞭,便是徹底投靠金龍部落。
圍觀人衆多,更是有其他部落派來盯梢的。
這些車隊的人,便是青狼部落的人,而晴朗部落在齊蘭國雖不算數一數二,卻也能叫得上號,規模不小。
議事大帳,盟主不羈寒、金玉公主夏初螢,以及大公等四兄弟,二夫人、三夫人、北坤等重臣,皆齊齊在此,商議青狼部落投靠之事。
青狼部落也算是個詭異的部落,投靠這等大事,竟提前未派人通知,就這麼大包小包的來了,好像是斷了自己後路一般。
夏初螢不解道,“盟主,本宮不懂你們齊蘭國的情況,您姓不羈,而青狼部落首領也姓不羈,你們會不會本就是一家?”
盟主搖頭,“不會!這個我可以肯定,我們家族中從未有過分裂,更沒有人離家出走。”
初螢點了點頭,“這就怪了,看樣子,青狼部落既非走投無路,爲何破釜沉舟於此?”
北坤道,“盟主大人,屬下覺得其中必有詐!”
大公不羈勇卻道,“父親,要不然讓孩兒出去問問?”
夏初螢面色不好,雖不知青狼部落是敵是友,但無論是派人試探還是婉拒,都會在輿論上嚴重打擊到金龍部落,這樣不利於未來接納其他部落。
考慮許久,盟主不羈寒狠狠點了下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傳令下去,開門,迎青狼部落兄弟進來,將青狼部落首領不羈燕請入大廳。”
夏初螢也是十分贊同,盟主那句話用的很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不羈丹伸手捅了捅身旁的三公不羈卿,“三哥,你說那青狼部落,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也不知不羈卿是沒看見還是刻意不理,其結果便是未搭理不羈丹半下。
不羈丹馬上意識道,三哥在生他的氣,因爲蠢公主,三哥喜歡蠢公主之前已經明明白白告訴過他了,他也曾經和三哥保證過自己不喜歡蠢公主。但如今兩人走得確實太近,近到除了晚上睡覺外,幾乎形影不離。
如果此時是在一個月前,不羈丹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三哥,他對蠢公主沒興趣。但如今,卻有些猶豫了。
最終,不羈丹只當不羈卿沒感覺到他的呼喚,也只能如此。
門外,一聲令下,大門敞開,守在大門口的金龍部落衛兵向旁閃出一條路,而北坤則是帶着自己兒子北申譽,兩人快步迎接青狼部落首領不羈寒。
車隊正中央一亮馬車,馬車精雕細琢,上面更是鑲嵌了不少黃金,作爲首領馬車也是十分氣派,更是說明,青狼部落——有錢。
既然是如此富有,爲何要來投靠金龍部落?
在北坤的恭敬又誠懇的邀請下,馬車狠狠一震,一名身着黑袍的彪形大漢從馬車裡出來,身高魁梧滿面橫肉,那一雙三角眼吊睛露寒光,大嘴旁邊一道疤痕向上,直穿左眼一般,猙獰恐怖。
不羈燕大搖大擺的下了車,沒有絲毫求助歸順的模樣,斜眼看了看北坤與北申譽,臉上滿是高傲,“帶本首領去見盟主。”聲大如雷,透着輕浮殘暴。
北申譽深深看了不羈燕一眼,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與父親對視交流,原來兩父子都想到了一塊去。
“是,不羈首領請隨我來。”北坤領不羈燕入了部落正廳。
正廳,爲首兩個尊貴作爲,分別是盟主不羈寒和盟主夫人、金玉公主夏初螢,其他人則是按照自己身爲的尊卑,以此排列坐在正中央場地兩旁。
不羈燕大搖大擺,隨意地看了看不羈寒,又隨意地看了看夏初螢,道,“你們就是盟主和盟主夫人?”
盟主不羈寒面色不好,連笑容也擠不出來,“出席見面,老夫正是齊蘭國盟主、金龍部落首領不羈寒,你可是青狼部落首領不羈燕?”
不羈燕嗤了下,“如果我不是,怎麼會跑這來?”
衆人議論紛紛,有人直接蹦出來,“不羈燕,你這是對盟主的態度嗎?如果你願加入聯盟,就對盟主恭敬一些,若不加入聯盟,便請回你自己的地盤去。”
隨後,衆人紛紛贊同。
不羈寒不說話,未表示贊同,也未出口責備。
不羈燕哈哈笑道,“本首領還真沒拿他當什麼盟主來看,更沒當金龍部落的首領,可以告訴你們,本首領可不是日子過不下去才跑來,我們青狼部落雖不大,但十分富足,隨隨便便的族人都可以披金戴銀,用得着來給人舔腳嗎?”
夏初螢眉頭忍不住皺起。雖然齊蘭國落後,但經過這段日子的接觸發現,各個部落首領等貴族還是識字的,更不會出口如此粗俗,這人真是首領?
北坤也是怒了,“哼,不羈燕你這不是自打嘴巴嗎?既然你不稀罕聯盟,爲何前來?別告訴我,你還有什麼責任心、什麼大義。”
不羈燕再次哈哈大笑,“大義?那是什麼?是狗屁嗎?”
“擦乾淨你的嘴再說話。”只見人羣中有人一聲吼,是二公不羈勇,不羈猛脾氣本來就不好,莽夫性格,如今見有人公然侮辱父親更是火大。好在,有大公不羈勇拉着。
不羈燕又是嗤了下,“行了行了,你們也別怪喊怪叫吧,老實和你們說,本首領便是砸了場子你們也不能怪我,因爲這是金龍部落欠我和我孃的,是你們不羈家族欠我和我孃的。”
“!”一片譁然。
“你和你娘!?”不羈寒忘了剛剛的憤怒,好奇問道,“你娘叫什麼?”
不羈燕冷笑,“叫馬爾雅那,不知盟主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夏初螢一愣,扭過頭看向不羈寒,心中暗道,難道盟主曾經在外有過什麼風流債?
不僅夏初螢這麼想,可以說在場所有人都這麼想,尤其是三夫人和三公不羈卿。
不羈卿從前聽說了自己母親的故事,便是父親到村寨中,被母親所救,而後母親爲父親逃離村寨,隱姓埋名來到金龍部落,難道這個不羈燕和母親也是如此?
盟主看出夏初螢詢問的眼神,立刻道,“公主殿下,老夫不記得馬爾雅那,而且也敢保證,從前未有這名女子有過來往。”
夏初螢點了點頭,而後看向不羈燕溫和道,“這位首領,無論您從前與不羈家族有什麼恩怨,總得將話說清楚吧?如果再這麼打啞謎,豈不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不羈燕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夏初螢一眼,而後道,“行,就聽這個小娘們的,實話告訴你們,我也是不羈家族的一員……哦不對,拿他們的話來說,本首領是個野種。那還要追溯到三十年前,我父母馬爾雅那和一個叫不羈康的人相愛,但這不羈家的長老卻不同意不羈康娶外族女子的我娘,最後竟對我娘暗下殺手,我娘無奈逃離這裡,而後將我生了下來,這麼說你們懂了吧?”
不羈康!?在場許多人立刻立刻想起來了三十年前的醜聞。
不羈家族在草原上是個古老的家族,從前有着苛刻的長老制,不羈家族的長老刻薄又死板,長老們規定,不羈家族可能繼承首領之位的大公們不許娶外族女子,就連部落中普通族人,也不能娶部落意外的女子。
而金龍部落的長老制在二十二年前被廢除,原因是三夫人的存在。
可惜,三十年前,長老制依然生性,而不羈康和那爾雅那便是這長老制的犧牲品。
不羈寒如同想到塵封往事一般,緩緩點了點頭,“原來是那位姑娘,老夫記起來了。”
不羈燕冷笑。
不羈寒的態度突然轉好,即便面對如此不尊敬,但依舊笑得慈祥,“確實,是金龍部落對不起你的娘,但老夫依舊要說,我們都是長老制的受害者,老夫也也有一名女兒,被長老們害死。”
衆人再次譁然。
三夫人低着頭,想到那孩子,渾身顫抖。
不羈燕一愣,眼中滿是懷疑。“真的?”
不羈寒點了點頭,“孩子,你聽老夫給你講。我們不羈家族從前是有長老制的,就如同其他家族一般,而不羈家族的長老制尤其苛刻,其規定,首領之子的正妻,不能娶外族女子,側室雖勉強可娶,但卻不允許其生子,以保持血統。
康兒是我弟弟,爲了你母親馬爾雅那,更是終身未娶,而自從聽說她被長老們害死後,更是自盡以求殉情。卻沒想到原來馬爾雅那未死,更爲康兒生有一子,向來康兒在天之靈也能得到慰藉吧。”
不羈燕一愣,驚訝道,“不羈康死了?”
不羈寒點了點頭,“是的,爲情自盡。”
不羈燕狠狠咬了牙,“死了也好,就當陪伴我娘。”
“你娘死了?”不羈寒問。
不羈燕冷笑,“早死了,在我十五歲那邊……”說到這,聲音顫了顫,隨後又恢復了之前的囂張,“那些害死我娘逼死不羈康的長老們呢?”他要親手殺了他們。
不羈寒笑了笑,“三十年前,他們都已是老者,何況這三十年後呢?他們都已老去了。”
不羈燕一下子急了,“什麼?連那些老傢伙也死了?那我的仇怎麼報?”
不羈寒道,“爲何非要報仇?也許這都是大家的命運。”
“命運?哈。”不羈寒仰天大笑,“難道我這麼多年的罪白遭了?”
不羈寒也能想象到一個沒有父親保護、沒有家族庇護、一個沒有母親疼愛的少年如何一步步成爲部落首領,其中的苦自然吃了不少。“燕兒,按照家族輩分,你可以稱老夫爲伯伯,伯伯有句話定要說,便是,雖然命運坎坷,但你也要感激,若不是這般坎坷的命運,你如何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
不羈燕自是不樂意,看樣子,倒是彷彿要鬧起來。
人羣中,有責罵的,有感嘆的。三夫人一直低着頭,彷彿在痛苦的回憶中無法自拔,二夫人則是想幫夫君,但除了大罵幾句,也不知說什麼。
大公不羈勇拉着不羈猛,生怕他衝出去和不羈燕扭打成一團,而不羈丹早就摩拳擦掌,他纔不管對方有什麼委屈有什麼冤屈,有本事一刀抹了脖子到地獄找那些老不死的報仇,在這爲難無辜的盟主算什麼本事?
就在不羈丹衝出去準備與之較量時,夏初螢卻瞪了他一眼。
如果是幾個月前,別說這輕飄的一個狠眼,便是一把刀抵在不羈丹的脖子上,他依舊我行我素做自己要做之事。但幾個月後,他那混世魔王已經變成混世狗熊了,被夏初螢這一眼瞪來,只能乖乖地又退回了人羣中。
夏初螢慢慢道,“所以,不羈燕首領前來的目的是什麼呢?是來鬧上一鬧以發泄?還是加入聯盟以保衛家族、國家?”
不羈燕哈哈大笑,“你們以爲只要說長老死了,就輕輕鬆鬆把本首領打發了?”
夏初螢再次道,“不羈燕,你能聽懂本宮的問題嗎?”她的聲音不急不緩,不溫不火,就這麼慢慢道着,別有一種冷靜。
“告訴你們,沒那麼容易!”不羈燕大叫。
“不羈燕,你能聽懂本宮的問題嗎”夏初螢又問。
緊接着,無論不羈燕說什麼難聽的話以及多少無理取鬧的話,夏初螢依舊冷冷靜靜的重複這一句話。
整個正廳一片死寂,大家都閉着嘴,只有不羈燕喊着,而夏初螢淡淡地問着。發展到最後,就連不羈燕也覺得自己有些像猴子一樣蹦蹦跳跳,而所有人都靜靜的看猴一般。
“你剛剛問了什麼?”不羈燕終於不再堅持那根本無法平反的冤屈。
夏初螢也不惱,端莊地笑了笑,“本宮是問,你前來的目的是什麼呢?是來鬧上一鬧以發泄?還是加入聯盟以保衛家族、國家。”
不羈燕的嘴動了動,最終終於道,“自然是……後者。”
夏初螢轉身對不羈寒道,“恭喜盟主,與失散侄兒相見,而不羈燕不愧是不羈家族的血脈,在如此逆境中竟能有如此大的成就。”說着,又看向不羈燕道,“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公平的,無論身居高位還是平凡如百姓,誰的命運不遭受挫折?如果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無法自拔,便永無振作成功的一日。從前受到多少傷害,只會成爲失敗的一個藉口。但不羈燕首領卻非如此,你今天已成功,已說明,你從那陰霾中走出,本宮說的對嗎?”
旁觀衆人聽到金玉公主的話,都稱讚連連,確實,人生當中誰還沒有寫災難坎坷?不說其他人,只說金玉公主本人,身爲鸞國高高在上的公主,不還是和離後,遠嫁給盟主嗎?
但在金玉公主面前卻絲毫見不到悲傷哀怨,只有一股永遠向前的朝氣,而正是這種朝氣,讓所有人無不尊敬她、崇拜她。
不羈寒也得點頭,聲音溫和,“孩子,感謝你的到來,即便你不說,老夫從外面的車隊也看出你的決定,時間會證明,你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不羈燕閉了嘴,沉默了一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本首領的決定永遠是對的。”
不羈寒又道,“老夫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一會你有什麼委屈便向老夫傾訴,如果想發泄也都發泄在老夫身上便可。”
不羈燕卻一搖手,“有什麼好發泄的,就和這個小娘們說的一樣,說再多,也是爲失敗找藉口。世人永遠是這麼勢力、殘酷,沒人會記得你遇到多少困難與委屈,他們只看你的成績。一旦敗了,便會大加嘲笑;一旦勝了,自是簇擁舔腳。”
夏初螢噗嗤笑了出來,雖然這不羈燕說話很粗魯不看,還叫她“小娘們”,但不得不說,說出的卻都是真理。
隨後,不羈燕真的再也不提從前遇到的種種困難,即便是周圍有人想借機安慰或開導,不羈燕都大手一揮,說事情過去不用再提,不知多少人對這粗魯低劣的青狼部落首領改觀,從之前的鄙夷變爲尊敬。
不羈寒下令爲青狼部落族人找了快空地,又撥出能手幫助青狼部落族人搭建帳扎包,一派其樂融融。
……
夜晚到來,萬籟俱靜。
盟主不羈寒爲青狼部落的歡迎儀式剛剛結束,衆人扶着搖搖晃晃的首領不羈燕回了帳扎包,不羈燕趴在了牀上,本有妻妾想伺候,但卻被其吼了出去。
妻妾們無奈,自知夫君的脾氣暴躁,若真惹怒了,纔不管對方身份定是狠狠責罰甚至要了其命,於是趕忙扔下便匆匆逃走,出了門後,更是細心將門關上。
夜晚寧靜,不羈燕脾氣古怪,沒他的允許,絕不會有人敢進入他房間。
在妻妾們離開瞬間,本在牀上醉成爛泥的不羈燕突然睜開雙眼,眼中清明哪有半絲醉意?
而當不羈燕翻身坐起的時候,從房間暗處慢慢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淡青綠色純棉長袍,那淡青綠色雖低調不顯眼,但確實獨一無二的存在,別說在草原上,便是在其他國家也少見的顏色。而棉袍,雖不奢華,但只要明眼人便能看出,其出自名匠之手,長袍服服帖帖穿在年輕男子身上,更顯其身材修長。
“恩公。”不羈燕二話不說,對着年輕男子低頭就拜。
年輕男子慢慢向前走了幾步,從陰影中走到燈光明亮處,將他精緻面容露出。他的臉,除了完美竟無其他詞語描述,無論那眉還是眼,無論是鼻還是脣,皆如能工巧匠雕琢而出。
年輕男子抿緊的脣微微上挑,眼中閃過冷光,“今日一切順利?”
不羈燕趕忙道,“順利,順利,一切都按恩公的安排行事。而今日發生的一切也都在恩公的意料之中,尤其是那個小娘們……那個金玉公主,恩公怎麼將她的反應也能預判清楚?”
年輕男子微微笑了,那笑容傾城,讓不羈燕閃了眼。
不羈燕敢發誓自己取向正常,哪怕恩公再貌美,他也不會喜歡恩公,他只喜歡香噴噴的女人。至於爲何恍惚,而是因爲,恩公那自信的笑容竟與今日所見金玉公主有幾分相似。
“你在想,爲何發現我與金玉公主神似,對嗎?”年輕男子淡淡道,帶着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笑意。
不羈燕對這恩公簡直就是又愛又怕。愛是,自從恩公的指點,他從一個被中部落排斥在外的混混成爲偌大部落的首領。而怕的是,恩公卻經常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麼。
“因爲,”年輕男子如同吊人胃口一般,將手指放在自己面頰,“我與她,本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啊。”
不羈燕大吃一驚,“兄……兄……兄妹!?恩公,那小娘們可是公主啊,您這玩笑可太離譜了啊。”
年輕男子瞥了不羈燕一眼,“有何離譜?我本身就是鸞國的七皇子,夏胤軒。”
不羈燕默默向後退了幾步,他之前知道恩公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最多以爲是個什麼世家子弟,恩公一直讓其稱呼“軒轅公子”,他做夢都想不到,背後爲他出謀劃策,幫他平步青雲的,竟然是堂堂大國王子。
不羈燕艱難地嚥了口水,“恩……恩公,既然您是大鸞國的皇子,爲何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且……您讓我放棄領土,將部落所有人都帶來,到底要做什麼?您知道,我……我根本不是盟主的親戚,我是個孤兒,無名無姓,後來聽人說姓不羈最威風,這纔給自己起名叫不羈燕的。”
夏胤軒卻突然笑了,“當首領,好玩嗎?”
不羈燕雙眼立刻雪亮,他分明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恩公正是問了這個問題,而後他便成了一個小首領。
“好玩,好玩,特別好玩。”不羈燕點頭如搗蒜。
夏胤軒依舊問,“那你覺得,小部落的首領好玩,還是大部落的首領好玩呢?”
不羈燕立刻答,“當然是大部落的,那麼多人聽我命令,我要打誰就打誰,要欺負誰就欺負誰,看哪個小部落不順眼了就吞併,搶羊搶馬搶女人,實在是太好玩了。”
夏胤軒點了點頭,“那你說,青狼部落大,還是金龍部落大呢?”
不羈燕一愣,不解恩公是在明知故問,還是恩公今天睡糊塗了,“當然是金龍部落大了。”
“那你想做金龍部落的首領嗎?”一個接一個問題,但夏胤軒卻依舊同樣一副表情。
不羈燕僵住,渾身直挺挺的,好像見到鬼一般。而後,眼中泛起貪婪的神色,“想……想!”
“還沒去看過金龍城吧?”夏胤軒終於換了個表情,他垂着眼,閒適地拿起杯子,用隨身攜帶的帕子擦了擦,而後倒上水,慢慢品了起來,好像那白水是美酒一般。
“金龍城?只聽說正在修,卻沒見過。”不羈燕老實回答。
夏胤軒眼底閃過一絲嫌惡,“待你見過金龍城,你便更會肯定自己想做那個部落的首領。罷了,我來回答你剛剛提的問題吧。”悠閒擺弄水杯,“你說,爲何我身爲皇子不在鸞國,而在齊蘭國,我來回答你。”
不羈燕趕忙點頭,認真聽着。
“因爲,我二哥與如今的皇帝、也就是金玉公主的孿生兄長夏胤修爭奪皇位而失敗,二哥死了,我卻只能遊弋在鸞國周圍,找尋契機。”夏胤軒慢慢道。
不羈燕眼珠子轉起來,而後笑得猥瑣,“恩公大人,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讓我奪下金龍部落,殺了金玉公主,而後吞併所有部落,一統草原,最後帶領千軍萬馬殺到鸞國爲您報仇,幫您登上帝位,對嗎?”好像要顯示自己多聰明似的,他邀功似的道。
夏胤軒笑了出來,明明是溫柔的笑,卻隱含譏諷,“我和夏初螢、夏胤修沒仇沒怨,爲什麼一定要殺他們呢?而且我本身對皇帝之位沒什麼興趣。”
不羈燕懵了,“那恩公爲什麼煽動我來呢?”
“爲了讓你搶下金龍部落。”夏胤軒毫不掩飾地回答。
不羈燕伸手抓自己頭上的小辮子,很煩躁的樣子,“恩公啊恩公,我不羈燕就是個粗人,您說話別跟我繞彎彎行不?您這樣搞的我徹底糊塗了。”
夏胤軒放下杯子,道,“其實很簡單,從前我幫助二哥奪得皇位就如同現在幫助你搶金龍部落一般,與其說對他們仇恨,還不如說輸得不甘心。如今我就換個戰場再與他們較量一番,到底是誰更勝一籌。”
不羈燕愣住,怎麼也沒想到其結果竟然是這麼個幼稚的回答,不得不感慨,大過皇子、公主果然高明,就是——有錢,任性!
……
同一時間,另一地點。
夏初螢躺在牀上捻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白日裡青狼部落不羈燕前來投靠的一幕。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這都應該是一部曲折動人的愛情悲劇,但她卻總覺得心中不舒服,哪裡不對勁兒,無奈,將整件事想了無數遍,依舊找不到根源所在。
關於不羈康這個人,她後來特意問過盟主,確實發生過這麼回事。
盟主的弟弟在三十年前愛上了外族女子,但長老卻不允許首領之子的正妻或者第一個妻子娶外族女子,兩人奮起抗爭,但女子仍舊被長老們迫害。
所有人都以爲女子死去,而從不羈燕口中得知,女子非但沒死,還生下了個兒子,是她與不羈康的兒子。
對此事毫不知情的不羈康太過思念愛人,最終自盡殉情。
至於不羈燕,在晚宴中也聽其說過,他幼年是不知自己身份,直到十五歲母親死的時候才輕飄飄提了一嘴,而經歷了坎坷生活的不羈燕對不羈家族十分痛恨,從未有過認祖歸宗的想法,直到如今金龍部落、或者說是不羈家族真正遇到了困難,需要幫助,不羈燕才克服了重重心裡障礙,拋棄了辛苦打下的江山,帶着族人前來。
不羈寒感動得在夜宴痛哭流涕自是不說,更就這酒勁兒,說出當年自己外族女子同自己歸來,長老們將兩人第一個女兒活活孩子的慘痛經歷,而正是因此,盟主才突破萬難將長老制廢除。而那外族女子,便是如今的三夫人。
到底是真的感慨還是藉機做戲,夏初螢不想追究,當一個人處在那個高位時,便已做不到十足的真誠,做戲再正常不過。
不知不覺,夏初螢漸漸墮入夢想,在夢裡,好像穿過一片黑暗到達了世外桃源。世外桃源沒有草地,卻有小橋流水,在那蜿蜒小路的盡頭有個小涼亭,涼亭中有一年輕男子身着白衣彈着琴。
整個氛圍溫馨讓人忍不住放鬆,彷彿回到了家鄉,而涼亭中的男子就是等待她歸來的愛人。
她忍不住向前跑去,拎着裙子,穿過蜿蜒小路,向着白衣男子撲了去。
男子輕笑着將她接住,“小心。”
初螢擡起頭,眼神迷茫地看着男子那淡雅的面容,“卿……不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