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同意和親的那一天起,夏初螢便知道早晚會有大婚的一日。
而在鸞國,老夫少妻的現象比比皆是,更是包括自己的父皇。
鸞國先帝愛女色,雖不至於年年選秀,但三年一次是少不得的,於是在鸞國先帝六十八駕崩時,身邊有十五歲小妃。
況且,別說先帝,便是朝中臣子或民間富翁,身邊少不得幾個妙齡女子,這一切,身爲一國公主的夏初螢早就見怪不怪,卻從未想到,這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自然同意了大婚,自然也就包括同房,在承諾的那一刻,夏初螢也算是豁出去了,卻再一次沒想到,盟主竟然拒絕了同房,她不知是應該竊喜還是擔憂。
不,現在比擔憂更甚的是,害怕!
沒錯,她很害怕,因爲那龐大婚牀上早躺了一年輕男子,那男子還是盟主的親兒子、四公不羈丹。
盟主躺在了小榻上,蒼老卻依舊英俊的臉上滿是酒醉的紅暈,急着躺下,怕也是想休息解酒醉罷。
夏初螢艱難地吞嚥,而後確定盟主閉上了眼,她這才起身,快速將窗簾撂下,將照明的大燈熄滅,回到牀上重新坐了一會,看盟主一直未睜眼,最後思索了下,把最小的燈也熄了。
頓時,室內一片漆黑。
夏初螢將層層疊疊的外衣脫了兩層,身上雖不算裡衣,但最起碼活動方便了,便是偷偷掀開被子一角,輕手輕腳地鑽了進去,一切都悄然無聲,彷彿怕驚醒睡夢中的盟主一般。
不羈丹還算貼心,在夏初螢鑽入被子的同時,他很自覺地向內側移了移,移出了一塊足夠的空間。
夏初螢躺下了,卻不敢動,不羈丹更是不敢動,兩人就這麼平靜的躺着,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不羈丹聞到了一股香氣,是初螢身上的香氣,卻不知是脂粉香還是薰香,反正好聞得緊。
這種香味,若放到從前,不羈丹是不屑一顧的,認爲這是靡靡之香,毫無實用性,女子就應該勤勞能幹、自立堅強,那種身輕體柔、弱不經風的女子,只配當男人的玩物。
但現在,他也不自覺開始喜歡上這種香氣了,雖然強壯女子依舊欣賞,但也好像僅僅爲欣賞,還是這樣柔嫩嫩的女子抱在懷裡比較舒服。對對,越來越覺得自己想法比較正確,陽剛嘛,男子一人陽剛就夠了,女人就要軟,就要顫抖地在家裡等保護嘛。
不羈丹這個沒節操的,聞了幾下香味便立刻叛變大草原審美了。
不羈丹的幻想如同脫繮野馬一般奔跑,此時竟然開始幻想起將軟軟的弱女子抱在懷裡的感覺了,但無論他怎麼幻想,懷裡那女子身上香味都是他此時聞到的香味,女子的臉都是夏初螢的臉。
不羈丹愣住,不行,他怎麼能幻想蠢公主?
但伴隨着香味一直繚繞在他鼻尖上,夏初螢的倩影也不停浮現在他的腦海,不羈丹急了,拼命搖頭,好像試圖將這影像從他腦海中搖出去一般。
夏初螢被不羈丹的舉動嚇出了一身冷汗,趕忙伸手在不羈丹手上輕輕掐了下,這一次不敢使勁掐了,她怕沒腦子的不羈丹一嗓子喊出來,那樣的話就熱鬧了。
正在不羈丹拼命甩頭時,隱隱察覺手邊有個恩暖的東西靠近,他想也沒想,一個反手便將那“溫暖物”扣在手心。
“……”夏初螢掐人不成反被扣,無奈地動了動,想抽回自己的手。
這不是不羈丹第一次拉夏初螢的手,但從前拉手的時候從沒感受到這種滑膩甜香,溫熱熱的小手軟軟的我在手中把玩,挺好玩的。
初螢急了,更是暗暗用力。
不羈丹卻將她的手扣得更緊。
最終,夏初螢放棄了掙扎,以不羈丹的勝利告終。
死寂尷尬的房間,小心翼翼的牀上,不羈丹握着夏初螢的手,偶爾捏捏,引來初螢白眼無數,可惜,不羈丹見不到。
不羈丹的幻想再次如同決堤的洪水,僅僅幻想擁抱已經無法滿足他了,是不是可以再幻想些別的?
一邊想着,不羈丹的手慢慢上移動,握在了初螢小巧的手腕上,那手腕細得好似他輕輕用力便會斷掉,雖然這般細,卻不是骨瘦嶙峋,而是在纖巧的手骨上附着一層軟軟嫩嫩的皮肉,讓人愛不釋手。
夏初螢雙眼猛地大睜——這該死的不羈丹,要做什麼?
因爲不羈丹的手順着初螢的廣袖而上,好奇地觸碰她的手臂。
不羈丹從前經常拽着夏初螢的胳膊,說實話,之前拽着時與拽樹枝沒什麼兩樣,從來未發現原來夏初螢的胳膊這麼美好,現在回想一下,只覺得是牛嚼牡丹,浪費、浪費!
夏初螢的手逃離了束縛,迅速收了回來,而不羈丹則是意猶未盡,不過他再混也不敢把手伸過去亂摸,那樣問題可就嚴重了!
又過了好一會,大概是一炷香的時間,夏初螢見盟主依舊未動也未說話,便認爲其睡着了。
她伸手輕輕拽了拽不羈丹,將正昏昏欲睡的不羈丹拽醒,而後拿過他的手,在手心上寫——盟主睡着了,你爬出去吧。
不羈丹癢得差點笑了出去,拽回自己手心,兩隻手搓了搓,止癢。
黑暗中,夏初螢狠狠白了一眼。
當不羈丹止了癢,夏初螢又慢慢拽了他手來。這一次她沒一口氣寫一句話,而是一個字一個字寫,一方面不至於太癢,另一方面也讓不羈丹這種白癡能慢慢理解字意。
盟
主
睡
了
寫完四個字後,不羈丹伸手輕輕捏了下夏初螢的手指,表示知曉。初螢放心,繼續寫:
你
走
不羈丹拉過夏初螢的手,只寫了一個字——爬!?
初螢拉過不羈丹的手——廢!話!
不羈丹沉默了,半晌,雖然有些捨不得這香噴噴又軟綿綿、暖和和的被窩,但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牀,得走。
不羈丹憋一口氣,而後雙腿微微用力,身子慢慢下移,企圖經過被子從牀位溜下去,而後再鑽下去。
就在不羈丹剛剛挪動半寸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盟主不羈寒竟然說話了。“初螢。”
夏初螢猛地一驚,一把抓住正準備下褪的不羈丹,而不羈丹也差點嚇尿。
初螢不動聲色,“盟主,怎麼還沒睡?”
過了好一會,小榻上才傳來聲音,是不羈寒的長嘆聲,“上了年紀,睡眠本就輕,如今有心事,更是難睡了。”
初螢道,“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盟主又何須多慮?”
不羈寒嘆氣,“戰爭又要開始了。”
室內沉默,不僅夏初螢沉默,連不羈丹也是心情沉重。
“是啊,北秦國之前一直處在觀望態度,派出不少奸細挑撥部落關係,他們企圖通過鸞國對金龍部落的支援激發其他部落的嫉妒,最終引發內亂,而北秦國則是坐擁漁翁之利,可惜,他們卻碰到盟主這樣的強勁對手。”夏初螢道。
不羈寒笑了笑,“強勁不敢當,但活了這把年紀,能忍倒是真的。”
夏初螢有種讚歎,“是啊,多虧了盟主耐力驚人,最終化解了這場潛在內亂,從這一點上,盟主值得所有人敬佩。”
不羈寒笑道,“敬佩?哈哈,真正高明的是金玉公主你纔是。”
“本宮哪裡高明瞭?”初螢挑眉。
不羈寒道,“公主很會藏拙,整個齊蘭國沒幾人知道公主的聰慧,都以爲公主是個單純幼稚的女子,於是,部落鬧得人仰馬翻,無論是老夫還是鸞國的崔御史,都忙得很,倒是公主你自己落了個清閒,對吧?”
夏初螢也跟着笑了起來,“小小藏拙不算什麼高明,只是不想惹麻煩事兒罷了。”而後幽幽嘆了口氣,“暫時來說,本宮還算安全,其他部落首領也知最大強敵是北秦,如果北秦真發兵還好,但如果北秦真的撤兵,其他部落不會善罷甘休。”
不羈寒沉默。
黑暗中,初螢軟糯的聲音卻冷靜無比,“世事便是如此,矛盾又無奈。我們不想北秦發兵,但如果北秦真的撤兵,草原便會發生一場內亂浩劫;齊蘭國急需鸞國兵力上的援助,但伴隨鸞國大軍到來,又會引發種種內部矛盾,最終將金龍部落推上一個公敵的位置……呵呵,真是讓人左右爲難啊。”
不羈寒苦笑,“是啊,這世事就是如此無奈。”
被窩中的不羈丹愣住,這是他第一次聽夏初螢分析其兩國關係,那軟糯甜美的聲音明明十分熟悉,但此時又覺得很是陌生,那種陌生讓他不舒服!
室內重新恢復寧靜,盟主和夏初螢兩人好像都陷入思考,兩人未語。
半晌,不羈寒開口,“以公主之見,大婚後,北秦會撤兵還是發起進攻?”
初螢卻輕笑出聲。
不羈寒問,“是老夫哪裡說錯了嗎?”
夏初螢慢慢收斂了笑容,“盟主,本宮爲你講個故事吧。”
夏初螢的態度帶着一種皇室獨有的高傲,但冷靜的語氣又仿如智者,如果在黑暗之中靜靜聆聽她的聲音,讓人無不心生敬畏,但不羈丹一旦想到夏初螢那稚嫩的容顏,敬畏又頓時破裂。
不羈寒心中略有不適,畢竟自己比金玉公主要年長快五十歲,但如今被一個小女娃這般“教育”,十分不舒服。但對方卻是前來支援的公主,也只能挺着老臉忍了。
“公主,請講。”不羈寒的聲音隱隱帶着尷尬。
被窩裡的不羈丹自然能感受到自己父親的不適,他氣得伸手去戳夏初螢,卻被初螢一把捏住。
“從前有個人摔傷了腿,”夏初螢的聲音平靜,一字一句咬的清晰,“他的腿很疼,跑不快,但卻得知了一個消息——有人要來殺他。他很愁,茶不思飯不想,一直在苦惱一個問題,因爲他傷了,跑不動,又無法抵抗,不知如何是好。”說到這,夏初螢聲音頓了片刻,而後又道,“盟主,如果你是這個摔傷了腿的人,你要怎麼辦?”
被窩裡的不羈丹無聲嗤笑——蠢公主真蠢,自己打不過,找幫手唄,或者來陰的,先下手爲強。
不羈寒卻未第一時間回來,而是思索了好半晌。
時間,一點點度過,被窩裡不羈丹和夏初螢無聲的對戰——兩個人用手指互相狠狠地戳。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不羈寒突然笑了,“高,高,公主果然高明。老夫原本還心有不快,如今卻只覺得受益匪淺。”
不羈丹一愣,停下手中的攻擊,因爲這愣神的時間,被夏初螢戳了好幾下。別看夏初螢的手勁兒不大,但指甲絕對夠長,不羈丹的手背上早傷痕累累了。
不羈寒繼續道,“公主的意思老夫明白了,這個人現在最需擔憂的並非是否有人來殺他,而是治好自己的腿傷,一旦腿傷治癒,進可抵禦攻擊,退可逃跑,對嗎?”
“對,”初螢收回撓不羈丹的手,認真與不羈寒交談,“如果說從前齊蘭國最大的敵人是北秦,但鸞國已出兵增援,此時齊蘭國最大的敵人已是自己,詳細說便這制度。齊蘭國一日不統一,便一日北欺辱。今日是北秦,明日是神木,後一日……呵,本宮不敢保證鸞國是否會加入這個行列。”
不羈丹聽見又氣了——鸞國狗!鸞國狗!
與不羈丹相比,不羈寒卻理智很多,“肉弱強食,人之常情。其實這件事老夫也想過很多,之前便有一個想法,想求助公主。”
“哦?”夏初螢問。“你我已是一條戰線上的,有什麼事便直說罷。”
“老夫想發展農業,建立城池,逐漸改變族人遊牧的習俗,讓大家安頓下來。”不羈寒道。
初螢十分贊同,“本宮也是這麼想的,居無定所如何發展?只有有了固定城池,纔不懼欺凌。”
被窩裡的不羈丹聽愣了,他沉靜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和夏初螢只見距離越來越遠。
隨後不羈寒與夏初螢又就如何開始發展農業,從何處爲切入點,在哪規劃城池,城池的規模等等進行了交談,兩人越談越歡,興致高漲。
不羈丹則是趴在被窩裡,仔細聆聽,如同一塊乾涸的海邊一般,將所有牴觸情緒撇開。兩人交談的內容雖然不是不羈丹從前接觸過的,但如果是父親贊同,不羈丹是相信的。
隨後,隨着兩人交談的深入,不羈丹越來越覺得應該發展固定城池,且應該早就發展,如今齊蘭國被欺凌的局面也是自找的結果等等。
交談到了尾聲,不羈寒卻話鋒一轉。“初螢,我喚你一聲初螢,不知是否算越矩。”
初螢道,“盟主切勿想太多,以後你我就是夫妻,總公主公主叫着,也是在見外。”這句話,有半句是客套。
不羈寒輕笑,“夫妻?呵呵,算了,你在老夫心裡只是個孩子,和勇兒、猛兒一樣,與卿兒、丹兒也一樣。”
“……”夏初螢愣住,“盟主是嫌棄我?”
“怎麼會嫌棄?但你我年紀相差太多,老夫便是當你爺爺也是可以,這夫妻的關係,便暫時當成結盟的保障吧,待戰爭結束,你若想回鸞國,老夫支持;若你喜歡齊蘭國,老夫便也將你當成女兒,爲你另擇良婿。”不羈寒道。
夏初螢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心底暖暖一片。從第一面見到老盟主不羈寒時,便絕對方慈祥,爲人正派,但經過屢次交道以及剛剛的深談,更是肯定了自己想法。
“盟主,你的想法雖好,但卻不實際,兩國和親豈非兒戲,不是今日想和親便拜堂、明日不想和親便改嫁的。”夏初螢聲音苦澀,她未說的是,她如何改嫁?和離過一次,如今要第二次?
不羈寒依舊輕笑,“和親一事確實不能輕易反悔,但你將來依舊是要嫁人的。”
“不,”初螢道,“我永再嫁。”
被窩裡的不羈丹嚇一跳,而不羈寒也是一驚,“你還沒忘……之前那個小子?”
初螢笑,“說忘,有些誇張,一段婚姻,刻入骨髓。但還不至於因爲他不再嫁,只不過很難再有人打動我了,我也不想隨隨便便再嫁,除非那個人發誓今生今世只娶我一人,只喜歡我一人,絕無二心,我纔有可能加以選擇。”
“……”被窩裡的不羈丹翻白眼,心說:蠢公主你是不是蠢,別說在你們妻妾成羣的鸞國,即便在齊蘭國,只要像個樣的男人都有幾個妻子,何況繼婚後,有時更要照顧長輩、兄長留下的遺孀,一輩子只喜歡你一人,做夢吧?
不羈寒好久未說話,就在不羈丹以爲自己父親睡着的時候,不羈寒卻嘆氣出聲,“我愧對她們。”她們,指的自然是他三個妻子。
夏初螢淡淡笑了,“其實無論多少妻妾美姬,一個男人或者女人心裡裝下的只有一個人,於是便有了寵與不寵。既然如此,爲何不只娶她呢?自己少一些愧疚,而自己所愛的女子也少一分傷害。”
不羈寒點頭讚歎,“對,對,初螢你說的對。”
談到了這個問題,夏初螢忍不住打開話匣子,“同一時間,男子喜歡的只有一名女子,而女子喜歡的也只有一名男子,爲何明明如此,男子卻依舊要納妾,盟主你知道原因嗎?”
被窩裡的不羈丹很想在自己老爹之前想出答案,但可惜,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因爲別說什麼三妻四妾了,他連一個都沒有。不是能力娶,年紀小是一方面,沒有喜歡的女子,是另一方面。
不羈寒笑道,“老夫不知,還請公主指教。”
夏初螢越想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越生氣,正好身邊躺着一個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掐一把再說。
於是,可憐的不羈丹就這麼無辜中槍,哭喪着臉捂着自己胳膊——他招誰惹誰了,他一個都沒娶呢。
“三種心理吧,”夏初螢分析,“第一種,是爲利益,各種聯姻屢見不鮮,爲了能得到某個利益或者某種聯合,不得已多次迎娶,例如我們的和親。第二種,爲虛榮,如同蒐集古玩一般,許多男子見美女便想收入家中,偶爾拿出把玩,大半時間是爲炫耀。第三種,便是獵奇,換句話說就是太色,色字頭上一把刀。”
不羈丹點頭,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好像很有道理,他默默記下來了。
不羈寒哈哈大笑,“好,好,總結得精妙啊,但老夫卻認爲,既然公主你能分析出,自然有解決之道,能否說給老夫聽呢?”
初螢道,“破解第一種婚姻是最難的,那隻能靠男子強大的實力以及決心,不用聯姻這種幼稚的方法而用實力去證明,這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自信,如果連這種自信都沒有,還談什麼成就大事?”
不羈寒失笑,“公主教訓的是。”說的,不正是他?雖然這和親不是他主張。
“第二種,”夏初螢繼續道,“要靠男人的良知。女子非寶物,怎麼可以因爲單純的收藏癖而白白浪費女子一生的年華?”
“恩,第三種呢?”不羈寒問。
被窩裡的不羈丹越聽越入迷,驚覺他越來越喜歡聽蠢公主說話,這個蠢公主怎麼會有這麼多見解?怎麼會如此能說會道?面對這麼個大寶物,他從前非和蠢公主比體力比騎術,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不羈丹心中遺憾連連,實際上卻忘了,他每一次都沒贏,碰了一鼻子灰。
“第三種更簡單,”夏初螢道,“雖然部落沒有,但鸞國或者其他國家多的是,便是青樓。青樓裡面環肥燕瘦,只要男人有足夠的銀兩,便可以隨意享受大把的美女。能用銀子解決的需求,爲什麼要傷害最愛的人?”
青樓?
不羈丹從前只隱隱聽過這個名詞,如今從初螢口中再次聽到,忍不住幻想某個青色的樓裡,一堆女人擁過來,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吸口水的聲音很輕微,但依舊入了夏初螢耳中,她想也不想,繼續對着不羈丹的胳膊上狠狠一掐,更是擰着掐。
好在,這一晚上夏初螢對不羈丹的大小攻擊就未停過,不羈丹有了提防,便咬着牙,沒喊出來。
這一下……真疼啊。
夏初螢對着不羈丹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年紀不大,竟想*?
不羈寒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公主啊,哈哈,初螢,你年紀輕輕倒是想得通透,但你真的心甘情願讓你夫君去青樓?”
夏初螢對着不羈丹的方向微微一笑,黑暗中,那笑吟吟的雙眼中閃着毒辣的光芒,“自然是心甘情願,只要夫君回家時心甘情願接受懲罰就行。”
不羈丹一愣,懲罰?什麼懲罰?
不羈寒也是不解,“如何懲罰?”
夏初螢伸手戳了戳不羈丹,好像告訴他,以下話題都是針對他的一般,“懲罰很簡單也很直接,閹了。”
閹了!?
不羈丹下意識伸手捂住自己的命、根。
不羈寒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初螢啊初螢,你這個聰明又刁鑽的小姑娘,繞來繞去原來在設套子。”
夏初螢不予置否。
黑暗中,原本尷尬窘迫的婚房,卻因兩人的談話氣氛活潑融洽,而不羈寒對夏初螢也是一再改觀。
可以說,不羈寒對夏初螢確確實實有了疼愛,更是憐惜。“老夫有個決定。”
“什麼決定?”初螢問。
不羈寒道,“這和親雖不能毀,但待老夫百年之後,便會立遺囑將你託付給良人,其實,老夫心裡還真有個人選。”
“哦?”這一次,夏初螢的好奇心還真是被吊起來了。“不知盟主心中的人選是誰?”
不羈丹也立刻豎起了耳朵,很好奇老爹到底要把蠢公主塞給誰。
不羈寒並未立刻回答,而是靜等了好一會。
夏初螢十分好奇自不用說,不羈丹卻是着急得抓心撓肝——這個臭老爹到底把蠢公主安排給誰?不行,蠢公主無論跟誰,他以後都不能肆無忌憚地去找蠢公主了,不行不行,老爹啊,你可不能亂點鴛鴦譜啊。
自私的不羈丹,竟因爲一己私慾,暗暗祈禱夏初螢能單身一輩子。
許久,不羈寒道,“能猜出嗎?”
夏初螢失笑,“不能。”
不羈丹翻了個白眼——臭老爹,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婆婆媽媽?
不羈寒終於道,“不是別人,正是老夫的四子丹兒。”
“啊?”夏初螢大吃已經。
“!……”別說夏初螢,不羈丹也差點“啊”出聲,好在,他反應的快,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這是怎麼回事,老爹要撮合他和蠢公主?這……這……這……太突然了,他沒有思想準備啊!
夏初螢差點從牀上坐起來,但想到牀上還有一個大活人需要她掩護,便忍住了。雖未坐起,卻轉了個身,側臥在牀,面對盟主,倒是將後背扔給了不羈丹。
“爲什麼會是那個臭雞蛋啊?”夏初螢忍不住道。
不羈寒笑了,“老夫知道,七夕節你收到三把佩刀,除了丹兒爲你解圍、卿兒的,還有北申譽的,是吧?”
夏初螢無奈道,“看來不止二夫人的人見到那一幕啊,沒錯,就是北申譽的。”
“你喜歡他們兩人其中一人嗎?”不羈寒問。
初螢道,“不喜歡,盟主你快快說,爲什麼在你心目中的人選是臭雞蛋啊?”聲音開始撒嬌起來,如同對疼愛自己的長輩。
“因爲,”不羈寒頓了下,好像在斟酌用詞,“初螢,你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了,老夫想只是想讓你未來快樂,永無煩惱。”
這回,不羈丹再也不造次了,窩在被窩裡,臉上的疑惑越來越多,靜靜聽着。
夏初螢神色一暗,“難道與不羈丹在一起,就能快樂?”
“是啊。”不羈寒道,“其他部落暫且不論,以你的身份,如今我們金龍部落能在身份上勉強配上你的,有五人,除了老夫四個兒子,便是北申譽,那小子前途無量。”
夏初螢沒吭聲,繼續聽其講解。
“老夫的大公和二公,便不用提,與你年紀有一段距離,主要是他們早已有妻妾,而你也對他們無意。”不羈寒耐心解釋道,“先說北申譽那孩子吧。”
不羈丹聽得認真,一顆心揪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這般提心吊膽,沒了平日裡的逍遙灑脫。
“北申譽那孩子自由沉穩實屬難得,有魄力有毅力,出身良好、容貌端正,無論是在齊蘭國還是其他國家,可以都是女子首選的金龜婿,但,他未必能做到終生只娶一妻,只鍾情於一人。”不羈寒道。
夏初螢不解,“爲何盟主如此肯定?”
不羈寒一笑,“好,就學你,也一二三點地說。其一,老夫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對他的瞭解自然比你對他了解要多,這一點便解釋爲老夫的眼力。其二,他父母健在,尤其是北夫人,早就主張爲他多娶妻妾以開枝散葉,而譽兒從小便極爲孝敬父母,即便暫時答應不娶妾,但長此以往面對父母的要求和壓力,又怎能保證不動搖?”
夏初螢瞭然,男人什麼樣,她早就知曉,她已經過了女孩子幻想的年紀。“第三呢?”
不羈寒聲音慈祥,給人一種溫暖感,好似一名普通純善老者。“這個答案,你應該自己知道。”
被窩裡的不羈丹一頭霧水,從前他自詡決定聰明,但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差距。老爹和蠢公主這哪叫談話,明明叫互相較量,每個人說話只說一半讓另一人猜,老爹也真是的,自己想出的三個原因,蠢公主怎麼會知道是什麼。
不料,不羈丹還沒想完,夏初螢的聲音卻響起。
“知道,是因爲北申譽強大的責任心,”夏初螢的聲音雖甜美,但清涼得如同月下清泉,沁人心脾。“雖然事後他向我表達過愛意,但起初送佩刀時,原因確實出自內疚。他今日會因內疚送我佩刀,明日保不準會因內疚娶另一個女子或者娶某人的女兒。”
不羈丹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爲什麼老爹和蠢公主能想到的事兒,他想不到!?難道他笨?難道他傻?不對不對,他四公小爺是最聰明的,絕不笨!
不得不說,不羈丹心中有了強大的挫敗感,這種挫敗感是鋪天蓋地的,他突然覺得從前自己刁難夏初螢的行爲十分幼稚可笑,而夏初螢對待他也如同哄孩子一般。
不羈丹心裡很難受,越來越難受。因爲自卑?不,比這個更可怕的是,躺在身邊的夏初螢令他陌生。
他不接受這個陌生。
他伸手想拉夏初螢的手,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卻摸到了一個後備。
不羈丹心裡更難受了,他敢肯定,這是他這輩子心底最疼的時候,雖然無法與失去母親那一刻起,但依舊疼得無法緩解。
夏初螢的背一下子繃緊僵直,如果不是此時此地實在不方便發作,她只想回頭狠狠給不羈丹幾個耳光,順便抓花他的臉,因爲……
在不羈丹摸不到初螢手的情況下,他竟伸手攬住她的腰。攬住腰還不算,現在整個人貼了上來,好似將她融入懷中一樣。
不羈丹……這個該死的!
黑暗中,盟主不羈寒自然是未察覺這一幕,繼續道,“說得沒錯,聰明的姑娘。那你又能猜出,爲何老夫也不看好你與卿兒嗎?”
這個問題還真是難住了夏初螢,初螢本拼命掙扎,想脫離不羈丹的懷抱,但因爲必須要思考,便是停了掙扎,仔細思索。
可惜,想了許久,夏初螢依舊沒想出原因,“想不到。”
不羈寒道,“想知道嗎?”
“想。”夏初螢乖乖回答,下意識掙扎兩下,心中暗道——這不羈丹是抽什麼風受什麼刺激?
雖然兩個人的姿勢實在是曖昧,但夏初螢卻沒有自己被猥褻的感覺,不知是因自己的直覺,還是因從前兩人什麼曖昧姿勢都嘗試過了,見怪不怪。
不羈寒嘆氣道,“卿兒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自幼體弱多病又膽小懦弱,如今雖然在你的幫助下有了改變,但心中陰霾豈是朝夕可改?那孩子心思極重,又敏感自卑。而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們兩人,一個回憶痛苦,一個遭遇悽慘,你們在一起,或同病相憐或彼此扶持,但會快樂嗎?到底是他來安慰你,還是你來安慰他?”
夏初螢被問住了,是啊,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在一起,更多的是彼此舔傷,兩人皆小心翼翼,一邊怕觸及對方傷口,一邊又無法啓齒自己的苦楚,最後,到底是誰來安慰誰?
這個就好像,兩個同樣生病的人,如何彼此照顧。
不羈卿爲什麼喜歡她?難道因爲她的地位嗎?難道因爲她的容貌嗎?不是。夏初螢清楚的知道,不羈卿之所以覺得離不開她,是因爲她曾對他的幫助以及他的感恩,或者說,她成爲了他的精神支柱。
而她來做不羈卿的精神支柱,又有誰來當她夏初螢的精神支柱?
“丹兒卻不然。”不羈寒的話語未停。
夏初螢感覺到,攔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下意識動了兩下,好似緊張。
“丹兒天性活潑、聰明自信,除了他母親離去讓他傷心外,可以說成長一帆風順絕無坎坷,所以他的性格也是樂觀堅強,越挫越勇,而他,正是能讓你開心、讓你忘卻煩惱的最好人選,”不羈寒頓了下,而後道,“初螢你回憶一下,你與誰在一起最開心,當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次想到的又是誰。”
“……”夏初螢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老盟主的一番話,竟然是戳中了她內心深處。
沒錯,與不羈卿在一起時,更多的是同情、可憐,想幫助不羈卿振作,心底更是認爲,這世界上有她一個人痛苦就好。但與不羈丹在一起時,樂過、罵過,卻沒有悲傷、忘卻痛苦,無憂無慮。
“呵呵,哈哈哈哈。”夏初螢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知是什麼原因,不羈丹竟將手慢慢地收了回來,不再像剛剛那般肆無忌憚地摟着夏初螢,心虛,害羞,第一次在夏初螢身上感受到了男女之別的意識。
笑了好半天,夏初螢才逐漸忍住了笑意,“盟主,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了什麼嗎?我又想到那句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如果你能年輕個四十歲,我敢保證,自己心甘情願嫁給你,爲你所傾倒。”
不羈寒也忍不住笑了,“孩子,你雖然聰穎智慧,但還是太小。老夫再年輕四十歲,也說不出這番話,這些並非老夫之能,而是時光賜予,等到你像老夫這個年歲,看的也許比老夫更透徹罷。”
夏初螢沉默了,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不羈丹也沉默了,悄無聲息地離夏初螢老遠,在被子裡縮成一團,不知在思索什麼。
時間彷彿停滯,許久後,夏初螢這才緩緩開口,“盟主,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對的,我只有和不羈丹在一起時,才真正忘卻痛苦往事,做到你口中所說的無憂無慮。”
不羈丹一愣,黑暗中,擡起頭,看向夏初螢的方向,烏黑的眸子閃爍,是驚訝還是驚喜,是受寵若驚還是蠢蠢欲動。
“但盟主您好像忽略了一點。”夏初螢道。
“哦?”不羈寒有了興趣,他忽略了什麼?
不羈丹也是嚇了一跳,心被猛地揪了起來,他和蠢公主哪裡不合適了?哪裡都很合適嘛……不對不對,這像什麼話,他和蠢公主是清白的!
夏初螢咪咪一笑,道,“盟主您忘了我和臭雞蛋的年紀差距啊,我二十五,他十九,差了整整六歲,您說,真的合適嗎?”
不羈寒也是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對,對,確實是老夫的失誤。”
不羈丹的心一下子又落了下去,伸手輕輕撫了撫胸口,這一天天的,差點北嚇出來心疾,蠢公主也真是的,一驚一乍。再者說,他從來不覺得蠢公主比他你年紀大,個子也那麼矮。
不羈寒微笑道,“其實年齡是個小問題,尤其在你們皇室。”語重心長。
夏初螢嘆了口氣,緩緩翻過身來,重新平躺在柔軟的牀上,黑暗中,雙眼茫然盯天花板,雖然根本看不見什麼。“盟主,即便我與不羈丹年紀相仿,即便和他在一起無憂無慮,即便我們兩人身份相當,我也不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不羈丹一下子火了——憑啥不和小爺在一起?
不羈寒也是不解。
還未等不羈寒提出疑問,夏初螢頹然吐了口氣,閉眼道,“沒人知曉,我……再也不能懷孕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