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夏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與天下有名的秘術師見面。
這個男子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如同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人一般,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這樣的一個男人,是真正地宛若謫仙一般的氣質。
不是像桑丘子睿那樣的男子能比擬的,亦不是一身肅殺之氣的穆流年能與相提並論的。
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就是經歷過了無數的風雨,可是偏生身上卻不曾留下任何曾經爭鬥過、奮鬥過的痕跡,這樣的男人,若是走在了繁華的街道上,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女人爲之瘋狂。
這與容顏無關,與年齡無關,只是單純地個人魅力,個人氣質。
蒼溟國師,甚至是沒有人還記得他曾經亦是蒼溟的皇室成員之一,更沒有人記得,他曾經的名字。
國師,似乎這個職位,就是他的名字。
“李雲召,幸會了。”
男子微愣,雙眉間的那抹疑惑轉瞬即逝。
“多年不曾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甚至,我一度以爲,世人早已將我的名字遺忘,沒想到,你這個小丫頭,竟然還能記得,看來,你的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我該如何稱呼你?國師?可這裡是紫夜,這樣的稱呼,似乎是有些不太合適。”
國師淡淡笑了,“有趣,很久不曾見過你這樣有趣的人了。隨便你吧,我無所謂,名字也好,稱謂也罷,不過就是一個代號罷了,代表不了我,也代表不了你。”
“國師果然是看地透徹。”
“你不是說,叫我國師不合適嗎?難得你我有緣能相見,我不介意你叫我一聲師叔。”
淺夏的眼神微閃,表情隨之一僵,師叔?這樣的稱呼,也能隨便叫?
“很意外?”
淺夏輕輕點頭,“能先幫我解釋一下嗎?你也知道,我曾經中過巫術,現在的腦子,或許並不是那麼好用。”
“你也太謙虛了。雲淺夏,事實上,我很慶幸,你是雲蒼璃的外甥女,更是他選定的繼承人,不然的話,或許,有些事情,會變得更糟。”
淺夏微微側目,卻不說話,似乎只是爲了等待他的一個答案。
“多年前,我與你舅舅相熟,我們一同拜師,當然,拜的,自然不可能是秘術師,我們只是一起修習武功,當時,我與他也算得上是無話不談的密友,他甚至還告訴我,如果有可能,他是真的想一輩子云遊天下。”
這倒是可以理解,雲家的擔子太重。
與普通的富貴人家不同,怕是比人家擔心的還要多。
淺夏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是重生,曾經經歷過雲家的衰敗,只怕她也不會願意接手雲家的。
所以說,但凡是有的選,只怕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總是頂着一副重擔活着。
可是到了舅舅這一輩,他似乎是沒的選。
母親早早地便放棄了這一切,修習秘術的清苦,再加上原本母親也沒有什麼天分,所以,最終也不曾踏入鳳凰山。
其實,到了淺夏和雲長安這裡,她又何嘗不是沒的選?
“舅舅這一生過地很是辛苦,他這後半生,幾乎都是在爲了雲家,爲了我而努力着。如果不是因爲我一直以來太弱了,或許,舅舅就不會走的那樣早了。”
對於雲蒼璃的死,李雲召自然是早就預見到了。
只不過,在他的預見中,雲蒼璃的死,應該是還要再推遲幾年。
直到雲蒼璃已逝的消息放出來之後,他才驚覺,自己一直再也看不到雲蒼璃的原因,竟然是因爲他死了。
也正是因爲自己一直不曾得知他離世的消息,所以,在突然得知他已不在人世時,便明白,他定然是利用了秘術,封鎖了自己的消息,同時,還一定是給他自己下了禁咒,不然,他不可能會看不到他的死。
所以,他的死,定然是有着逆天的成分在的。
事實上,自從他得知雲淺夏就是雲蒼璃的繼承人的時候,他就一直想要見見這位神秘的雲家小姐。
明明不姓雲,卻偏偏在雲蒼璃的插手下,改爲了雲姓,從而,也徹底地改變了這個丫頭的命格,只不過,他插手不插手,雲淺夏的命數,都不會太長久。
“早就對你有所耳聞,今日才得以相見,看來,我們之間的緣分,也是不淺。”
淺夏沒想到,這個如謫仙一般的男子,在醒來之後,竟然是會用這樣的一種態度見面,他難道一點兒也不介意,他們將他請來,所用的手段嗎?
“師叔?”
“不要用這種帶有懷疑的語氣來跟我說話。雲淺夏,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穆流年想盡一切辦法將我擄來,爲的,也不過就是想要解了你的命中之劫罷了,我說的對也不對?”
“我的劫數?”
淺夏低喃了一句之後,突然就輕笑了起來,那麼一瞬間,一切的一切,恍若是被撥開了雲霧,露出了裡面最爲本真的東西,也是最爲實在,不容置疑的東西。
“我明白了,既然是我的劫數,那麼,自然就要我自己來想辦法化解,這樣簡單的道理,卻困擾了我數年,今日若非得師叔點化,我可能還要再執迷下去。”
李雲召微微一愣,對於雲淺夏的聰慧和悟性,不得不讚嘆了一句。
“果然是個聰慧的。看來,雲蒼璃當年沒有看錯人,只是可惜了,他沒有來得及看到你的成就,就離開了。”
“師叔,既然是我自己的劫數,那我是否可以請師叔再指教一二?”
李雲召笑看向她,對於這個丫頭,他是真的有了幾分的喜歡。
那種長輩對小輩的喜歡。
“你是想問問,你的劫數,到底是情劫,還是生死劫?”
“師叔果然是不愧是蒼溟的國師,厲害。”
“雲淺夏,你的命格與旁人不同,你的情劫,便是你的生死劫。而這關鍵,卻不在你這裡。”
淺夏蹙眉,“不明白。”
“情劫,你雖爲主角,卻是做不得主。以後你會明白的。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句,堅持你自己心中所想,那麼,定然就會有求必應。”
這是什麼鬼話?
門外的穆流年聽了,還真是恨不能衝進去質問他一番。
這話說了就等於沒說!
如此淺顯的大道理,誰也懂,問題是現在直接關係到了淺夏的性命,用這樣的大道理,能救得了她的命嗎?
“師叔,對於樑城被圍一事,我真的很想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
李雲召臉上的表情微變,好一會兒,臉上已是愁雲密佈,再沒有了剛纔的雲淡風輕模樣。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爲想着自己也是皇室中人,就輕易地答應了他們。這一次的事情,我又何嘗不是逆天而爲?不過,好在我這樣做,卻是間接地造成了雙龍會的局面,所以,還好,我應該是不會遭到天遣的。”
“這麼說,你也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
“能讓蒼溟獲得暫時的勝利,這一點,是我一開始就想差了,我不該太過盲目樂觀了。可以說是睿親王說動了我,可是,我自己沒能守住一個秘術師應有的操守。爲此,我將付出幾年的壽命做爲代價,不過,比起雲蒼璃來,已經好了太多。”
淺夏的眉眼一動,“你知道我舅舅是如何逆改了天命?”
李雲召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然後慢慢地點了點對,臉上再度有了笑,那種笑容,卻是很難讓人再輕鬆下來。
“我只能說,雲蒼璃用他自己的性命,爲你掃除了你生命中最大的那個障礙。換言之,他雖然是不能更改你的命格,可是卻間接地將對你最不利的人除去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淺夏的眼神有些呆滯,這種話,哪裡是一時半刻就能理解得了的?
對自己不利的人?
這天下間,想要取自己性命的,怕是太多了!
比如說自己在樑城時,曾得罪過的那些人。
比如說這紫夜的肖氏族人,只怕,對於自己,是沒有一個有好感的。
再比如說,桑丘子睿和皇甫定濤的師父,蒙天!
淺夏的心底一下子就狠揪了起來,難以置信道,“不會是蒙天吧?”
李雲召看着她的反應,竟然是連連輕笑。
“你以爲,你人生中最大的那個勁敵會是誰?”
這倒是將淺夏給問住了,難道她猜錯了,不是蒙天?
“好了,你進來了這麼久,外面的那一位,怕是早就等不及了吧?行了,有什麼話,你們夫妻兩個可以一起問。”
果然,門外的穆流年聽到了這話,毫不猶豫地就推門而入,臉上竟然是一點兒不自在的表情也沒有,淺夏暗暗腹誹,這個男人的臉皮,什麼時候這麼厚了?
“淺淺,你先坐,身體不好,莫要再累着了。”
“我沒事。”
雖然是說沒事,可還是被穆流年扶着坐下了,再命人去弄了一個小手爐過來,又給她沏了一杯熱茶。
李雲召也不說話,就這樣看着這對夫妻的相處模式。
看地出來,他們之間,似乎是向來如此。
雲淺夏,這個本該是照顧自家男人的女人,卻坐在那裡,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男人的照顧。
而穆流年,這個紫夜家喻戶曉的大英雄,卻在這裡,如此小心翼翼地照顧着一個女人,這樣的場面,着實不多見。
呃,更準確地說,對於李雲召來說,實在是不多見。
“李國師,我真的是很好奇,當初我出現在了蒼溟的上京,你是如何發現的?占卜得出的,還是利用你本就有的預見的天賦,看到的?”
“應該說,這幾年,我一直在關注着你。對於你的任何舉動,我都是很好奇的。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知道了淺夏的事,然後竟然會膽大到自己親往上京。”
李雲召說到此,看穆流年的神色,難免就複雜了幾分。
“難道你不知道,一旦你落入了睿親王的手中,會有怎樣的下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淺淺出事而不顧。既然有希望,我就不能放棄?”
“哪怕是賠上了你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淺淺就是我的命,沒了她,這世上哪裡還會再有一個穆流年?”
李雲召挑眉,淡笑道,“這倒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情話了。”
淺夏的嘴角一抽,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呢?
“師叔,這情話是說給我聽的,你只是蹭了個耳福。”
這是什麼情況?
穆流年也愣了一下,然後有些哭笑不得道,“淺淺,你不一定非得這樣說的。”
場面似乎是有些尷尬。
李雲召年歲大一些,輕咳了一聲,“穆流年,我很佩服你的膽量,不過,對於你的人秘密接近,還真是讓我有些意外。你是如何做到的?”
穆流年輕嗤一聲,“你是說,我是如何做到,沒有讓你提前預見的?”
“正是。”
“很簡單,我告訴他們,他們的真實目的是去刺殺蒼冥皇,直到最關鍵的時刻,纔會將予頭一轉,直接將你給弄暈了。”
李雲召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他不認爲這樣做,就能成功地避開了他的占卜。
“師叔,有些事,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李雲召的眼睛一亮,“是你?”
淺夏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讓這麼多人爲了我的性命而四處奔走,我既然有能力做些什麼,自然是不會不做的。”
“果然!你的確是變強了許多!沒想到,僅憑你一己之力,就可以做到了這些。厲害,連我的眼睛也瞞了過去,這世上能做到的,估計也就只有一個你了。便是當年你的舅舅,也是絕無可能的。”
“我的秘術在舅舅之上,雖然我不會武,可是不代表了,我就是可以任人欺負的。”
淺夏對於李雲召的誇讚,表示不能接受。
特別是想到了當初在上京,他對穆流年做的事,淺夏的心裡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皇甫定濤死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李雲召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穆流年只是挑眉,卻不說話。
而淺夏輕輕地喝了幾口茶之後,才擡頭與其對視,然後微點了一下頭,“你早就預料到了他死亡的結局,不是嗎?”
“不是你親手殺的?”
李雲召的確是預見到了皇甫定濤的死,可是他所預見到的,正是妖月易容成了淺夏模樣時刺過去的那一刀。
事實上,那一刀,並不致命,可是這一點,李雲召是不知情的。
另外,那個女人也不是淺夏,現在,他在求證。
“那是我的一名女護衛假扮的。”
“淺夏,你出手是不是也太狠了?”
“如果他不費盡心思地劫持我,我又怎麼可能會有機會來接近他?這是他咎由自取,與我無關。”
李雲召被這話給噎了一下,的確,他也知道,如果不是皇甫定濤太過自負,又太過沖動,那麼,他的下場,或許就不是這樣的。
“他是蒼溟親王的世子,他死了,你覺得,蒼溟皇會就此罷手?”
“那又如何?他們若是覺得敗地還不夠丟臉,那我不介意再教訓他們一次。”穆流年這話說的可謂是狂妄至極!
好似蒼溟的大軍一旦對上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似的。
這話,聽在了李雲召的耳朵裡,可是有幾分的不舒服的。
再怎麼說,那也是他的國家!
“師叔,既然您之前與我舅舅是有幾分交情的,那麼晚輩也不敢對您不敬,您放心,不日,定然是會恭敬地送您離開,只是,這一次的戰事,您不能否認,是你們蒼溟挑起來的。我們也沒有別的要求,那幾百萬兩的賠款,定然是不能少的。若是待我們到了樑城之後,仍然沒有得到蒼溟的回覆,那麼,我們能悄無聲息地劫了您來,自然也有辦法,將你們的皇上劫過來。”
這既是威脅,又是提醒。
提醒李雲召,那賠款是隻是進到穆流年的手中的。
而威脅,則是實打實的。
李雲召也知道,他們現在,還真就是有這個本事。
如今紫夜無人做主,就算是他們算計蒼溟什麼,他們也不知道該找哪個來說話。
“你放心,睿親王是我蒼溟的親王,既然簽署了協議,我們自然是會照辦。這一次的事情,你們紫夜的損失,的確是比我們蒼溟要嚴重,你放心,我回國後,會盡快地說服陛下的。”
穆流年的眉心微攏,“不止如此。既然你來了,我便將話說清楚了。你們的人,進入樑城劫掠,別的東西也就算了,我不予追究。可是有關我琳琅苑裡的東西,卻是一樣兒也不能少了,必須全部歸還。”
樑城的事雖然了了,可是當時還是逃走了一部分的將士,他們身上,自然也都是將能帶走的珍寶,全都帶走了。
李雲召有些爲難,這一些小東西,雖然珍貴,可是想要查出來,卻是太難了。再說當時還有北漠的聯軍呢,這事兒,真不好辦。
“您放心,我也不爲難您,若是有的部分落入了北漠的手中,他們敢執意不給,我們紫夜,自然是會助你們將東西討回。”
這話說的可是太巧妙了。
只說是紫夜會助他討回,可是出面的,卻畢竟是蒼溟人。
穆流年這算盤也打地太精了。
明知道現在北漠與蒼溟的關係算不得好,可是偏偏還故意如此,這是故意給蒼溟皇找不痛快呢。
“此事,我盡力而爲吧。”
李雲召在這裡住了兩日,穆流年的兵馬也整頓地差不多了。
“李國師,你先前與淺夏說的那些,我聽不明白,我現在只是問你一句話,淺夏的命格,可有更改的可能?”
穆流年一臉認真的樣子,倒是讓李雲召起了要逗弄他的心思。
“既然是命格,哪裡有可能會輕易地就能改了?”
“爲何不能?我之前雖然是聽地不全,卻也知道,淺夏重生之事,分明就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此人就是蒙天,我雖不知道具體的情形,可是很明顯,她的前世今生,差別極大。”
“那是逆天改命,所以,你看到了桑丘子睿的一頭銀髮了?當然,還有其它的天道輪迴,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你們修習秘術的人,說話都是這般嗎?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你身邊不就是有一個秘術師?”
穆流年瞪他一眼,“那不一樣,我的淺淺,自然是不會對我如此,說半句,留半句。”
李雲召大笑,“既然如此,那你倒不如去問問她纔是。”
穆流年真是氣得恨不能上前揍他兩拳,可是現在也知道,這個李雲召是淺夏舅舅的舊識,還有師兄弟的情誼,身爲晚輩,他自然不能動手。
“那我問你,若是我舍了這所謂的帝王命格,能不能保她一命?或者說,能不能延長她十年的壽命?”
李雲召一愣,好一會兒才道,“你當真願意爲了她,舍了這帝王命格?”
“自然。”
李雲召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如此頂天立地的一個大英雄,竟然願意爲了一個女人,便捨棄了無上的權利,這個男人是不是傻?
若是以前有人跟他說,這世上會有這樣的人,那他一定會笑着說那是在講笑話。
可是現在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不由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想不明白,沒有了雲淺夏,他可享用這紫夜的萬里河山,何樂而不爲?何故非要因此,而舍了自己,乃至後代子孫的榮華富貴?
值得嗎?
李雲召如此想,也便問了出來,“值得嗎?”
穆流年的眸光閃了閃,面上卻是浮上了一層淺笑,“李國師定然是沒有在意過一個人吧?”
李雲召的眉眼微沉,這樣的話,此刻在他聽來,更像是一種諷刺。
“若是你曾在意過一個人,真正地將這個人的名字,融入你的骨血之中,你便會明白,這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讓你願意爲了她,舍了這世間的一切。沒有什麼,能與她相提並論,權勢、名望,在她的面前,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渺小不堪。”
這便是情了?
李雲召不由得便想到了他的那位王兄,睿親王。
當年他對於那個女人,不也是十分的掛念在意,甚至爲此,一生只得一子?
現在唯一的兒子沒了,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再想想當年,他是否後悔了?
好在,他現在已經有了孫子,總算是也不至於讓他斷了血脈,否則,怕是他能氣得瘋了!
“情之一字,果然是害人匪淺!”
李雲召這話,也不知是在說睿親王,還是在說穆流年,亦或者,是樑城的那個桑丘子睿。
穆流年聽罷,只是淺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這世上看的透的人,似乎很多。可是自己的人生,總歸是隻有自己經歷,其中的酸甜苦辣,幸福悲傷,也只有自己才能體會。”
這話倒是有道理!
“也罷,穆流年,我這樣與你說吧,就算你舍了你的帝王命格,也不可能會對淺夏有一絲一毫的幫助的。非但如此,只怕反倒是會讓她的壽命更短。”
穆流年頓時大驚,“卻是爲何?”
“簡單!你是帝王命格,而若是因爲淺夏而捨棄了這一切,那麼,就等於是逆天改命,而這個因由,卻是雲淺夏。你不會有事,可是淺夏,怕是則要死於非命。”
穆流年的腦子裡瞬間就像是被雷給劈中了一般,一下子就懵了!
只覺得大離裡一片空白,雲濛濛,煙繚繚的,死於非命?
怎麼可能?
他的淺淺,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
她之前無論是在安陽城,還是在允州,做過的好事,雖不能說是不計其數,可是也從不曾主動害人,上天怎麼可能會如此地不公平?
“這是天意,有句話,相信你一定不會陌生,天意,不可違!”
穆流年連連搖頭,他不能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淺夏的身上。
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若是我順利爲帝呢?那麼於淺夏,是否會有幫助?”
李雲召沉默了一會兒,“難說。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淺夏的命格太過詭異,便是連我這種有着天賦的秘術師,也不可能預見她的未來,所以,我只能說,順天而行,總好過逆天而亡。”
穆流年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應該會的。既然你說如果我逆天,淺夏是因由,那麼,一旦我順天行事,那因由必然也是因爲淺夏,所以,上天一定不會這樣殘忍,再狠心地對待她的。”
李雲召沒有提醒他,有着帝王星相的人,不止他一個。
而桑丘子睿,又是心繫淺夏。
一旦到了兩人對決之時,那麼,必然是隻能有一個人勝出。
換言之,二龍相爭,只能存活其一。
兩個帝王星,同是戀上了同一名女子。
無論是哪一個登基爲帝,死的那一個,必然也將是因爲雲淺夏而敗。
這是命數,亦是劫難。
李雲召不忍心告訴穆流年,不論是誰生誰死,雲淺夏,都是阻撓了其中的一顆帝王星!
所以,淺夏的結局,很難讓人相信,會安然終老。
李雲召之前跟淺夏說的那些話,並不直白,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而淺夏是秘術師,既然她早就窺探到了星相,那麼,她定然也猜到了這一切。所以,她會領悟了這些,只是不知道,真到了那個時候,雲淺夏,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人人都道,帝王最是無情冢!
偏偏紫夜的這兩顆帝王星,都對雲淺夏如此專一寵信,這本身,就是違背了天意。
李雲召能隱約地測算到,穆流年的命格也是較爲奇特,他就像是在賽馬中,猛然躥出來的一匹黑馬,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就已經閃耀出了璀璨的光芒,引領全軍。
他就是個異數,亦是紫夜的一個變數。
更是雲淺夏命格中的一個變數!
所以說,李雲召也不能確定,將來他們的走向會是什麼樣的。
或許,穆流年真的就能擁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也是說不定的。
“多謝你,晚輩今日受教了。他日若是能參得其中奧妙,定然是會對國師重謝。”
穆流年說完,幾乎就是逃一樣地離開了那裡,再站下去,他只怕,自己會將最爲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那是他絕對不允許的。
就是在淺夏面前,他也絕對不容許自己太過脆弱了,更何況是眼前的這個外人。
回到了穆府,穆流年簡單地安排了一下,便直接去找淺夏了。
“淺淺,我們大軍明日開拔,四十萬大軍,向樑城進發。”
“這麼快?我以爲你要猶豫幾日,才能下定了決心呢。”
“你說的對,這樣的機會,我不能錯過。就算是我放棄了這次的機會,桑丘子睿也未必會放過我。或者,他一直不願意放棄的,便是你。只要是他還活着,你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奢望。”
淺夏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奇怪,他是很少這樣主動提及她和桑丘子睿之間的關係的,甚至於,他是有些逃避這些的。
“如果說,只有擁有了權勢,才能保住你,便是殺到了最後,只餘我一人,我也一定會去奪取那個最高的位置。只是爲了守護你。”
淺夏將他的話給領會錯了。
只以爲是在他心裡,桑丘子睿一旦手怕大權,憑着他的智慧,用不了多久,便會在紫夜建立起更爲強悍的軍隊,到時候,只怕是就能真正地與穆流年抗衡,那個時候,穆流年想要守護家人,只怕就會有些困難了。
所以,穆流年才以爲,他應該勇敢地面對這一切,主動出擊。
淺夏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安陽城方面,可有消息?”
穆流年搖搖頭,“安陽城一切正常,那裡的駐軍本就不多,這個時候,是幫不上什麼忙的。我帶四十萬穆家軍直逼樑城,陸將軍率他麾下的十萬大軍守護遼城。我相信,我們的家人,都會是安全的。”
“嗯。”
“淺淺,這一次,你與我同往。”
淺夏的大眼閃爍了一下,原以爲,他會再次提出將自己留下,沒想到,這一回,他倒是主動提及了要帶上自己。
“好,我們不分開。”
“淺淺,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的期待,你與我一起攜手指點江山的那一刻。相信我,我不會敗。”
淺夏笑笑,這一場的對決,在她看來,是毫無懸念的。
只是,突然想到了當初桑丘子睿說過的那些話。
他說過,他要讓她也看看,面對江山和美人時,穆流年又會是做出什麼樣的抉擇。
淺夏的笑容在臉上僵住,好在此時她是倚在了穆流年的懷裡的,所以,穆流年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
曾經的一切,是否還要再重來一次?
曾經受過的傷,還要再次被人扒開,再重新地經歷一遍?
淺夏的呼吸漸漸有些急促,心底的恐懼,開始無休止地蔓延,就像是那牆上數不盡的藤蔓,順着她的心,她的血管,開始一點一點地攀爬着。
她努力地想要制止它們伸長,可是卻偏偏無能爲力。
似乎是她越要制止,它們攀爬的速度,便越是快速。
她知道,她到底還是害怕了,畏懼了。
曾經的夢魘,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不可扼制地向她席捲而來,讓她的身子忍不住顫了顫,彷彿,連站着的力氣,也被抽乾了。
“淺淺,你怎麼了?”
此時,終於意識到了淺夏的不對勁,穆流年有些急切地問道。
淺夏被他的話驚醒,一瞬間,腦子便清明瞭起來,若無其事地笑笑,“沒事,只是剛剛覺得有些冷。”
“看着她有些發白的臉色,再摸了摸她的小手,的確是有些冰涼。”
“來,我幫你暖一暖。”
次日,雲若谷差了一隊人馬,十分恭敬地護送李雲召出城。
穆流年則是號令全軍,向樑城進發。
一路上,也遇到了大小不一的阻礙,皆被大軍勢如破竹之力而敗。
同年十月底,大軍抵達樑城外五十里的一處鎮子。
大軍安營紮寨,同一時刻,京城的御書房裡,桑丘子睿,則是頗爲詭異地笑了。
“穆流年,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很好,我們的巔峰對決,這才只是剛剛開始。”
樑城內,璃親王府的肖雲航,一臉淡然地聽着手下的稟報,面對手上的心焦,他卻像個沒事兒人一般。
“世子,您怎麼一點兒也不急?那穆流年就快要打進樑城了。一旦他進了樑城,入了宮,那這天底下,就再也沒有您的容身之處了。”
聽着這些忠僕的勸慰,他卻只是搖頭輕笑,“肖氏,早就該亡了。肖雲放死了,父王死了,就連福王,也難逃厄運。肖氏除了我,已再沒有了什麼嫡系的血脈。落得這個下場,只怕是先皇所沒有想到的吧?”
下人微愣,不明白好主子爲何說提及這個。
“當初先皇給穆流年下毒的時候,可曾想過,終有一日,他會覆了這紫夜的天下?當年先皇派人害了長平王妃的嫡長子的時候,他可曾想到,穆家,終是有一日不會再忍了?”
下人的臉色,亦是跟着,漸漸灰白。
“世子,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您還是想想咱們的將來吧?樑城的守衛,總共也纔有十幾萬,對方可是有着四十萬大軍呢。咱們要怎麼辦?”
“不怎麼辦!現在,是桑丘子睿與他爭天下,又不是我,你擔心什麼?”
“可是世子,無論他們誰當了皇帝,都不可能再留您活在這世上的。您可是肖氏僅存的嫡系血脈了。”
“那又如何?我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威脅。你以爲,經歷了樑城一劫,肖,這個姓氏,在紫夜的臣民心中,還是那個高貴又神聖的姓氏嗎?沒有了!”
看到了主子的淡然,下人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色比之前更爲慘白,那一日的樑城,可謂是人間煉獄,慘絕人寰。
的確,有着肖雲放那樣自私且膽小如鼠的帝王,樑城的百姓,怕已是恨毒了,肖,這個姓氏了。
如果不是因爲當時世子受了傷,而且璃親王府也同樣遭了難,怕是這會兒,樑城的百姓們,能來璃王府將他們的房子給拆了。
別的不說,就說肖雲放就那樣死在了宮裡頭,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願意爲他說句話。
一代帝王,就連下葬,也不過就是匆匆的,甚至是偷偷摸摸的。
饒是如此,聽說,仍然有不少的百姓,趁着黑夜,去掘了肖雲放的墳。
雖有侍衛看守,可是這會兒的皇陵,無論是在百姓眼中,還是在桑丘子睿的眼中,都不過是形同廢墟了。
當晚,一個在御書房,一個在樑城五十里外的營帳裡。
兩個男人,兩上風華絕代,英明睿智的貴公子,幾乎是同時,都極其鄭重,表情嚴肅地,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雲淺夏!